《季辛吉、周恩来会谈1》 一九七一年 季辛吉密访大陆

华盛顿记者 张宗智

美国的「国家档案局」 (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虽以「国家」名之，但为一不折不扣之私人机构，目前挂在华府的乔治华盛顿大学下，成为一个相关机构。

该机构利用美国的「资讯自由法」 (FOIA) 强迫行政部门公开若干的美国资讯，以监督行政部门同时也便利於学术研究。

该机构已经成功地促使行政部门公开了相当多的资讯，其中，国人最耳熟能详的就是「季辛吉秘录」 (Kissinger Tran????s)。现在该机构再接再厉，又挖出了季氏在一九七一年经由巴基斯坦前往北京与中共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会谈的若干资料，本报特译与台湾相关部份如下：

一九七一年七月九日凌晨约三点半，声称前一晚吃坏肚子、得待在巴基斯坦休养的美国总统尼克森的国家安全顾问季辛吉，戴著一顶压低的帽子和一副深色太阳眼镜，快速走出下榻的迎宾馆，跳上一部福斯金龟车後，疾驶前往机场。

一架波音七零七专机等著季辛吉。两位在国安会的助手何志立与罗德，以及两位特勤干员和季辛吉一同上了飞机。飞机朝北飞越喜马拉雅山，进入中国大陆领空。罗德因为坐在飞机前座，多年後一直津津乐道他才是那次「进入中国领土的第一个美国人」。

专机在北京近郊一处空军基地降落後，季辛吉一行步出机舱。欢迎他的是中共老帅叶剑英、新任驻加拿大大使黄华、外交部官员韩叙、章文晋以及译员冀朝铸，这也是美「中」自一九四九年以来最高层的一次接触。

季辛吉秘访中国大陆，为次年二月尼克森与毛泽东、周恩来等人握手会谈铺路，一九七二年二月廿八日，尼克森并与周恩来在上海签署「上海公报」，两国正式朝关系正常化的建交道路前进。

尼、周会谈已满周年，外界都以「破冰之旅」形容，殊不知在前一年，季辛吉就已经与周恩来立好了未来双方关系发展的框架。不过，季、周会谈内容年来一直未曾完整曝光，外界也只能从一些断简残篇中拼凑原貌。

其中关於台湾问题，在季辛吉的回忆录「白宫岁月」中，仅提到他与周恩来曾简短讨论了台湾问题，去年过世的何志立回忆录中，也是如此交待。

不过，美国国家安全档案廿七日终於公布了季、周当时的详细谈话内容。其中显示台湾问题非但不是季、周「简短讨论」的议题，而是争议极大、费时极长的焦点话题。

季辛吉向周恩来提到了不支持「两个中国」、「一中一台」和「台湾独立」，并提出两岸可「政治演进」，认同周恩来台湾应归回大陆的主张。这些资料终於还原了历史全豹，也证明了季辛吉以台湾为筹码的机心和这段隐藏一年的谎言。

较值得注意的部分，是在季、周会谈中，还提到现任总统府资政彭明敏。季辛吉当时否认发表「台湾自救宣言」获罪入狱的彭明敏，是在中央情报局的协助下逃往美国。以下就是这项尼周会谈解密档案的重要部分摘要：

参与会谈人员：

中共方面：中共总理周恩来、中共军委会副主席叶剑英、中共驻加拿大大使黄华（後曾任中共外长）、中共外交部西欧暨美洲司司长章文晋（後曾任中共驻美大使）、礼宾司副司长唐文生、传译冀朝铸（後曾任联合国副秘书长）

美国方面：国家安全顾问季辛吉（後曾兼任尼克森政府国务卿，并在福特政府时代担任国务卿）、国安会幕僚何志立（後曾任国务院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驻印尼大使，去年在马里兰州过世）、国安会幕僚罗德（後曾任美驻北京大使、国务院亚太事务助卿）、国安会幕僚史迈哲（越南专家）

会谈地点：北平中国政府迎宾馆

会谈时间：一九七一年七月九日下午四时五分至晚间一时廿分）

周恩来：今天中午最特别的消息——你失踪了。（周恩来递烟给美国团员）没有人要抽吗？我遇到一个不抽烟的团。

首先，我要欢迎你，特别是季辛吉博士还是（尼克森）总统的特别助理。

季辛吉：很荣幸到此，我期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周：毛泽东主席已和艾德格．史诺 (Edgar Snow)谈过了，不需要再多说了吧。我相信已有那篇文章的第一手讯息。

（记者按：史诺是当时一位亲共的美国作家，著有「红星遍中国」 (Red Star Over China)，一九七零年中共「．一国庆时」，曾和妻子站在毛泽东身旁检阅中共仪队。一九七一年四月日美国「生活」(Life)杂志刊出史诺在一九七零年二月日访问毛泽东的文章，其中毛泽东向史诺表达乐与尼克森一谈的意愿。周恩来所指应为这篇文章）

季：我很专心地读了。

周：你不认识史诺先生吧？

季：我从未见过他。

周：五年前他成为我们的朋友。现在他是个老朋友了。现在他已超过六岁，我相信是六五岁，在你们国家，他应该算是个老人罗。

季：我很有兴趣地看过他的著作及所有文章，其中还有一本书是他记录和（周）总理的深入谈话。

周：我是第一个见他的人，但最重要的是他和毛主席的谈话。

季：对，他出版的东西我们都念过。

周：他离开中国时似乎是一九三六年，然後回到美国写了一篇文章。他的第一篇文章刊登在「生活」杂志，这篇也是登在「生活」。

季：对，是「生活」杂志。许多人读了他写自己和毛泽东的文章，特别是尼克森总统，念得特别专注。

周：当然他的东西不全都对，因为都是用对话的方式写的，某些点不是那麽正确，有些地方还是错的。但基本上是正确的。

季：尼克森总统要我向你和毛主席转达最诚的问候。他分期待能在近期内，亲自访问北平。

周：我们很感谢尼克森总统的关心，我相信他的愿望透过我们的意见交换，最後能够实现。

季：我们很期待。

周：我们的习惯是让客人先说。何况你已准备了厚厚一本书的资料，当然，随後我们会谈我们的看法。

季：我很不习惯写笔记，但这是个很重要的场合，加上我也想让尼克森总统知道我会说什麽，就从这本大资料书中，写出我的意见。

周：请。

《季辛吉、周恩来会谈2》季、周密谈 为尼克森到访路

季：我刚刚已向你提到，尼克森总统要求我向你和毛主席转达他个人至高的敬意，也期待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记者按：这是季辛吉首度使用中共正式国号）的领导人亲自交换意见。

周：我们谢谢总统阁下的敬意。毛主席也说了，我们欢迎尼克森总统访问我们国家，不论是以总统或个人身份。当然，他现在还是总统。

季：他希望能在总统位置上多待些时间。

周：很好。

季：总统要求在我们会面之前，能对这个团的到访保持机密，以免遭到官僚系统掣肘，不受过去的干扰，并享有最大的空间。

（记者注：季辛吉秘访中国，完全跨过国务院系统自行与尼克森及极少数的驻外人员共同作业，当时的国务卿罗吉斯（去年病逝）事前毫不知情。）

周：你也不喜欢官僚？

季：是啊！不过也彼此彼此，官僚体系也不喜欢我。

周：你知道有些人说我是官僚的暴君和军阀？

季：但从我们这次会面看，那已经被强力克制了吧。

周：或许你还是不懂。你知道谁那样说吗？

季：不知道。

周：你还没看到我们「北方邻居」（指前苏联）刊印的文章和文件吧？

季：他们告诉我们很多你的事，但我们不见得和他们看法完全一致。

周：这是篇很特出的文章，最近的标题。

季：对我们而言，这是个历史的时刻，因为这是美「中」领导人，能在双方都承认彼此平等的基础上交谈。我们早先接触时，和中国的文化优势对照，美国还只是个新而发展中的国家。过去一世纪，中国人都是外国势力压迫的牺牲者，经过许多困难和分道扬镳，只有到今天我们又平等互敬地聚在一起。所以我们都在历史上写下新页。

我们今天因全球趋势而聚，现实让我们靠拢，我们也相信现实会刻画我们的未来。

因为我们刚开始讨论，让我大致说明我们对中华人民共和国（交往）的大方向。

我们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因其成就、传统、意识形态与力量，必须在平等的基础上，参与影响亚洲与世界和平的所有事务。我们认为中国在形塑国际环境上，能扮演适当的角色，这符合美国的利益，更重要的是符合全世界的利益。

我们当然理解，双方存有很深的意识形态歧见，你们深信自己的观点能普遍流传，我们也有我们自己对未来的信念。双方关系最根本的问题，就是是否两国愿意让历史裁定谁才是对的。但在其间，我们仍可以在互相尊重及平等及为全人类利益的基础上，在相互关切的事务上合作。

总理先生，我想我们今天和明天的会面有两项目的，首先，如同毛主席和你所建议，我们应在尼克森总统希望和期待访问中国这件事情上，找出彼此都能满意的理解。我已被授权处理所有关於这项访问的事宜，包括其内涵、时间及其它细节；包括该如何准备会面、讨论的议题、可能的结果以及当我回美国後可能的「公报」。

第二，为了让尼克森总统的访问成功，我们希望能藉由你我讨论双方关切的亚洲问题，以及世界和平，立下基本规。

我相信我们会讨论到以下的主题：

——台湾：在我们交换信息期间，我们了解这是你们对双方关系主要关切的议题。总理先生，你已界定美国军队应撤出台湾及台湾海峡，我也准备好听听你的意见，并实际来讨论这个问题。

——中南半岛：这是目前亚州主要冲突与紧张的地区。

——与其他主要国家关系：例如苏联与日本，也势必影响世界和平的未来。

——南亚次大陆的局势，其间牵涉了许多其它国家。

——建立双方安全沟通管道：不靠其他国家的善意或干扰，而是完全在两国领导可控制之下。

——武器管制议题：例如最近提出的五强会议，美国在得到总理有益的看法前，会推迟我们的回应。

——任何其他中国方面希望提出的议题。

总理先生，在讨论这些议题时，我会完全对你坦诚，因为我想确定如果我们有不同意见，彼此都能完全理解对方的意思，我希望因为我完全诚实，使我们能意见接近并达成协议。

作为尼克森总统的亲近下属，我被授权向你彻底解释我们在世界上主要地区及政策的利益为何，我也希望你能随时向我提出任何问题。

我可以完全保证这个管道会被彻底尊重。

我们会有机会讨论所有议题的细节，但我从你的说法中，了解你心中很在意一个议题，我也想现在提出来。

我知道你很关心私下勾结 (collusion)，就是你所谓勾结其它反对你们的国家。让我现在说，美国永远不会和其他不管是盟邦或是一些敌对的国家勾结，对抗中华人民共和国。当然，不管我们怎麽说，你仍会相信我们行动的客观结果，会导致勾结。但我们会很小心地避免这事发生。

尼克森总统深信，一个强大和发展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任何美国的实质利益，都不会造成威胁。我们两国长期以来友谊常在，也毋庸置疑。

更清楚一点说，尼克森总统已授权我告诉你，美国在没有和你们讨论并纳入你们的意见之前，不会采取任何影响中国利益的步骤。

我希望当我在此时，能安排一个能让双方直接和秘密沟通的管道，我们准备建立类似连系美国和其他主要决策国家的沟通管道，以及其他能使我们更好解释彼此看法的沟通。

我也被授权和你讨论，我们和你们认为可能影响中国利益的邻邦协商内容。

我们两国正式建立这些接触前，都面临一项艰难的任务。我知道我们必须真诚面对我们彼此的基本原则，因为我们如果抛弃了基本原则，都无法扮演一个负责任的世界角色，或建立持久和平。

我的同事和我都诚期望我们在此的对话，也深切了解我们分享的责任。

许多访客都已到过这块美丽，但对我们却有些神秘的土地。

周：你会发现并不神秘。当你熟悉了以後，她就不再像过去一样神秘了。

（以下省略）

《季辛吉、周恩来会谈3》韩战结束後 美宣布台湾地位未定

（季辛吉提出以台湾为首的七项讨论主题後，两人泛谈了过去美「中」双方在华沙会谈後接触的经验。周恩来提到尼克森决定轰炸高棉的事件，季辛吉顺势提到中南半岛问题，但周恩来随即要季辛吉在台湾问题上表态）

季：我们同意。这也是我为何想藉此机会表达我们对中南半岛和平的看法，使得这些在中南半岛与我们双边关系上的歧见，都能解决。

周：那是你提到的第二项，那是真的。我认为我们今天可以开始交换意见，我们可以拿出各种问题讨论，一项问题也可以扩充，和其他问题广泛连系，而且我们也能清楚表达彼此的立场和看法。

第一个问题是台湾。季辛吉博士已非常坦率地提出了看法，我们也会表达我们的意见。

季：我说得不够清楚，但显然能和周总理沟通。

周：你提到今天的会面是个历史性的场合。当然如果尼克森总统能到中国并和毛泽东主席会面，会是个更多的历史场合。如果我们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会是个历史性的场合。当然，我们今天可以开始创造气氛，因为你提到，我们两条分道扬镳的路又聚在一块儿。从另一方面说，我们想在平等的基础上解决问题。

因此，台湾问题让我不得不批评你的政府。当然，你不需要对此负责，你也可能说尼克森总统不应为台湾问题负责。

但对美国政府，我必须说几句话。我不会提到美国在中国参与的那些过去的会议，因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狄恩．艾奇逊（记者按：杜鲁门总统时期的国务卿。一九四九年国府丢掉中国大陆，艾氏曾发表白皮书批评国民党领导人无能，国军涣散，因而丧失大陆）的白皮书把当时发生的事，批露得再清楚不过了。其中也证明是中国人民自己赢得自己的解放，解放了我们的祖国，并赶走蒋介石保守统治的残馀势力。

当时，美国政府认为（解放）是中国的内政，这是在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零年初。当时，台湾已回归祖国，而中国就是祖国，美国也说她对台湾或任何中国领土都没有野心。而且美国也宣布不干涉中国内政，并让中国人解决内部问题。

你们当时所有的文件都宣称这样的立场，虽然有些文件对我们采取敌意，不承认中国共产党正领导新中国，但你们也没有做任何事。因此，你们声明不会干涉中国内政。

但没有多久，韩战爆发，你们却包围台湾并宣布台湾地位未定，即使到今天，你们国务院的发言人仍说这是你们的立场。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季：他（国务院发言人）没有再说罗！（中方大笑）

周：如果这个关键问题没有解决，所有的问题都很难解决。我们是太平洋两边的两个国家，你们有两百年的历史，我们创立新中国只有廿二年；因此，我们比你们年轻。

至於我们的古文明，每个国家都有，美国和墨西哥有印第安人，南美洲有比中国还古老的印加帝国。很可惜，他们的历史没有保存，遗失掉了。至於中国的优久历史，有一点是好的，就是已有四千年历史的书写文字。这对国家统一和发展有益。但仍有一点不好，我们的象形文字限制了我们的发展。你可能认为这些字都是空的，但他们不是，他们代表我们知道客观的世界，我们也能冷静地礼赞他们。

历史也证明台湾早在超过一千年前就属於中国，比长岛成为美国领土的历史还久。这段期间，台湾曾因中国在（甲午）战争中失败，暂时被日本夺取，但台湾在开罗及德黑兰宣言中，以及日本投降後，就回归中国。艾奇逊的白皮书和杜鲁门的宣言，就是证据。

因此，要承认中国，美国必须毫无转圜地照作。美国必须毫无例外地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正如同我们不用提到夏威夷，就会认为美国是唯一合法的政府。但唯一的例外是长岛。

台湾是中国的一省，已回归中国，也是中国领土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这就带出了第二个问题：美国必须限期撤出所有在台湾及台湾海峡的部队和军事设施。这也是这件事很自然的逻辑。

当然，美国的（前国务卿）杜勒斯与蒋介石在一九五四年签订的（中美共同防御）条约，中华人民共和国及中国人民认为是非法的，我们也不承认。所以谈到台湾问题，这是最重要的，我也想知道你的看法，我们也可以交换意见。

季：我想问总理他想怎麽继续？我们可以用两种方式：各方陈述我们关心的问题，然後再提出答案，或是一次讨论一项议题，你比较喜欢那一种？

周：你的意见呢？

季：我没有强烈的主张。一种可能的方式是，既然周总理已陈述了他对台湾的看法，我们也可以陈述我们对中南半岛的意见。然後我再对他就台湾的声明作反应，他也可以告诉我他对我们对中南半岛立场的意见。或我们可以一次谈一个问题。

周：都可以，你决定。你可以想说什麽就说什麽，可以先谈台湾问题或中南半岛，或一起谈，因为你可能认为他们是相关的。

季：我相信他们在某些方面相关，但我想先就你在台湾问题上的评论简短回应，然後在我们对两项问题都有深入讨论後，再谈中南半岛。

周：很好。

《季辛吉、周恩来会谈4》越战後 美打算从台湾撤走2/3兵力

季：让我先在台湾问题上说些话，然後再说中南半岛的部分。

我非常同意周总理的历史分析。如果韩战这个我们双方都不想要的战争没有爆发，台湾今天毫无疑问地，可能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部分。现在讨论先前（美国）政府部分因为美国当时的内部意见，把韩国与台湾的未来挂勾，已经没有用了。

不管理由为何，一个关於某些我们外交政策原则的确定历史，现在已经发展。我注意到周总理在谈话中，超过了一些我们先前已交换过的意见。

在这些沟通和我们在华沙会谈中，他都提到（美国）撤除在台湾和台湾海峡地区的军事部署与设施。今天他还提及某些官方的政治宣言。

周：因为要交换意见，就得对这件事提出完整看法。

季：当然。我不是批评你，只是为了把问题分成两个部分。首先，台湾及台湾海峡的军事情势，其次，台湾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政治演进(political evolution)。

周：这和我们的意见不一样。我们把和台湾的关系，当成是中国的内政，也一再在华沙会谈及我们所有的公开宣言中重申，我们一直保持同样和持续的立场。我刚刚说的，就是如果我们「中」美两国要建立关系，美国必须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台湾省是中国领土不能分割的一部分，也必须重回祖国。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国与蒋介石的条约不能存在。

季：我了解你所说关於外交关系的问题。让我在我们目前没有外交关系的现况下，谈谈台湾。

首先，让我说些关於美国军事部署，然後让我在谈话许可的围内，坦白谈谈我们如何视为客观现实的台湾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关系。我不是要谈当前外交关系的模式。

首先，关於我们的军事部署，也是总理在谈话中提到的第一点，和我们美国政府在两次华沙会谈中讨论过的。我们已用许多象徵性的方式，表明我们的想法。例如，我们已结束在台海的定期巡航，从台湾移走一营的空中坦克，并减少百分之廿的军事顾问团人员，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重点，我只是藉以表明我们想法的大致方向。

我们目前在台湾的军事部署由两项要素组成，其中三分之二与其他在亚洲部分的活动有关，其中三分之一才与台湾防卫有关。

我们准备在中南半岛战争结束後一段确定的短时间内，把与台湾无关的三分之二兵力移除，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这里有详细数目。我们准备随著（美「中」）关系改善，开始减少我们在台湾的部队，使得军事问题不再是我们当中的一道障碍。

我可以这样说，这都是尼克森总统的个人决定，尚未和我们的官僚体系与国会讨论，所以应该用极大的信心看待。至於台湾的政治未来，我们不鼓吹「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的解决方案。

作为一位学历史的人，我预测（两岸的）政治演进 (political evolution)可能会朝周恩来总理提到方向。但如果我们想把两国的关系放在真正的理解基础上，我们必须承认彼此的需求？

周：什麽需求？

季：我们不应逼使双方在短期内，达成没有实际效果的正式宣言。不过，一旦你我有基本共识，我们不会挡在基本演进的路上。这就是我想用一种广泛的方式来陈述，但我也乐意回答问题。

周：台湾很明显是我们两国关系的重要议题，我们已不只一次在华沙的大使级会谈中说过，我们也提到这问题不仅在美国撤军，也在两国的基本关系上。

台湾必须被当成中国的一部分，解决这个问题必须依此而行，才能有出路。在我们的讯息中，我们也已重申台湾是中国的一个省。

至於你刚才所说，你在历史演进上的意见，以及你清楚表明不宣扬「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的方式解决台湾问题，这显示问题解决及建立我们两国外交关系的前景，是有希望的。

季：总理先生，这得视现实情况及时间而定。我提到的原则都是我们政府的原则，可以靠得住。至於（采取）政治步骤的时间，仍得由我们双方讨论。较简单的是军事步骤，而不是其他需要多一些时间的步骤。

（以下省略）

《季辛吉、周恩来会谈5》季辛吉曾保证 美不支持台独

（季、周二人再从中南半岛问题的讨论，转回台湾。周恩来提到台湾独立问题，并提到当时自台湾逃亡至美国的彭明敏。季辛吉向周恩来否认彭明敏顺利逃出台湾与美国中央情报局协助有关。）

周：（前略）我必须在另一件事上说清楚。美国政府对所谓台湾独立运动的立场是什麽？

季：台湾人（独立运动）？我们没有支持。

周：美国政府内部分人如中央情报局或国防部的人是否支持台独运动？

季：中情局的能力常被世界上许多地方的人夸大。最近年世界上只有两个亚洲国家发生革命——印尼和高棉，这两个国家中情局都没派人。

就你而言，你可以说这些革命都是「反革命」。但就是没有中情局涉入，你可能不相信。

（以下部分省略）

周：我很看重你刚才说的，美国政府及美国总统不支持，也不会支持所谓的台湾独立运动？

季：我可以称呼你「总理(Prime Minister)」，或你觉得不妥？

周：随你喜欢。

季：这在英文中比较自然一点。

总理先生，官僚系统很大，有时候不能完全掌控。

周：你不知道蒋介石分抱怨是中央情报局同意让彭明敏逃出台湾吗？

季：你可能知道彭明敏五年前曾是我学生，但我不想让你认为我和这件事有任何关联。（中方笑）

我们认真些。首先，就我所知，中情局与彭明敏教授到台湾毫无关系。其次，如果（尼克森）总统与毛主席有共同理解，我的工作就是在官僚系统执行（不支持台湾独立），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执行，美国也不会支持（台湾独立）。

我必须向总理坦白，欺骗我们自己没有意义。美国不可能在接下来一年半之内，就正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但在既有（的架构上）防止新的要求，则是可为的。例如，台湾独立运动，或分裂总理和我已讨论过的「演进」的力量，这也会在毛泽东主席与尼克森总统可以确认的。

【2002/03/01 联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