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在易藝術歌曲《橋》的藝術特色與演唱風格之關係探析

李亞希 
（安徽宿州學院 音樂學院；人事處，安徽 宿州 234000） 
摘 要：陸在易在藝術歌曲創作中，始終追求着樂與詩、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統一。藝術歌曲《橋》是陸在易的一首以“鄉愁”為主題的藝術精品。通過對其藝術特色及其演唱風格的剖析，可幫助演唱者更精確的把握和演繹作品。 
關鍵詞：陸在易；藝術歌曲；《橋》；演唱風格；藝術特色 
中圖分類號：J614.9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2596（2013）10-0238-03 
18世紀後半葉，浪漫主義思潮在啟蒙思想與大革命浪潮的雙重動力的驅動下迅速席捲了整個歐洲，至19世紀初期以舒伯特的藝術歌曲創作為代表掀起了音樂界新的審美領域。藝術歌曲（Art Song）作為一種嶄新的音樂體裁，以其獨特的藝術特色贏得了人們廣泛的喜愛。在其精緻的結構樣式下，承載了聲樂、文學、器樂等多重領域的精粹。 
受西樂的影響，中國藝術歌曲最早的發端要肇始於學堂樂歌時代，經歷了萌芽與積澱，至20世紀20年代初期應運而生。在青主、蕭友梅、黃自、趙元任等老一輩優秀作曲家的共同努力下，藝術歌曲的創作在30年代前後進入了高潮階段。但之後卻由於種種原因，藝術歌曲的發展逐漸被圈入“小範圍藝術”的“怪圈”，進入了“曲折”發展階段。甚至在2008年“上海之春”音樂節上，關於藝術歌曲的定位，在一片“雅俗共賞”與“雅俗分賞”的爭論聲中，被貼上了“學院音樂”的標籤。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是繼30年代的高潮期之後，難再有諸如青主、趙元任、黃自老一輩作曲家的藝術歌曲體裁的精品誕生，以至於無論音樂本身還是思想性都難以實現廣泛的傳唱基礎。但是即便如此，在當代藝術歌曲的創作領域仍然有一顆耀眼的明星，引領着中國藝術歌曲創作實踐領域的探索，他就是——陸在易。 
一、陸在易藝術歌曲《橋》的藝術特色分析 
縱觀中國藝術歌曲創作的百年發展歷程，之所以能稱其為“曲折發展”，是由其萌芽、產生、高潮、步入低谷、進一步探索期等不同時期的特徵所決定的。雖在西樂的影響下產生，但已經形成了中國藝術歌曲創作獨特的具有中國特色的藝術風格體系。陸在易是當代著名的作曲家，素有“音樂詩人”的美譽。其聲樂作品在整體風格沿襲了歐洲藝術歌曲創作傳統的基礎上，借鑑和吸收老一輩藝術家的創作經驗，完善了既兼具濃郁的中國傳統的文人思想情懷，又能夠緊密貼合當代大眾審美情趣的創作新路的探索。 
陸在易聲樂作品的整體風格，主要以精緻細膩、感情豐富、內涵深刻著稱。在歌曲歌詞中體現的特徵多以“鄉愁”為重要的審美情結，其中尤以2001年獲第一屆中國音樂“金鐘獎”的3首藝術歌曲《家.橋.盼》為代表。本文以《橋》為例，在分析其藝術特色的基礎上，兼談涉及作品演唱的相關問題。 
（一）歌詞風格分析 
《橋》創作1981年11月，除了曾獲第一屆中國音樂金鐘獎以外，還榮獲第十屆“上海之春”優秀作品獎，於之作詞，陸在易作曲。因為藝術歌曲的藝術特徵的顯著標誌之一即是要求音樂與歌詞完美的融合，所以在通常情況下往往選用著名詩人的詩作（例如舒伯特的藝術歌曲創作中常選用歌德、海涅等詩人的詩作為歌詞），因而藝術歌曲的歌詞顯現出的人文情懷就區別於民歌中通俗性審美氣質。陸在易在歌詞的選擇上既不僅注重歌詞的音樂性和人文精神，同時通過作品體現出的“鄉愁”之情為線索，很好的平衡了大眾的審美訴求與藝術歌曲特性間的差異性問題。 
歌詞以“水鄉的小橋姿態多”拉開了歌曲的序幕，緩緩地展開了水鄉的秀美的風景畫卷。“石板縫裡長藤蘿，三步兩橋連水港，條條玉帶映碧波”，緊接着細細地勾勒出水鄉如詩如畫的生活風貌。整段以安靜的姿態以水的背景為承載，描繪了江南水鄉的柔美生活場景。第二部分相比較第一部分的安靜與柔美，顯得活潑了很多，水鄉的背景中多了一抹人的顏色，“姑娘挑藕橋上歇，老漢送糧橋下過”，在純樸的民風中揭示了整首作品體現的“離家千年也戀水鄉啊，願作人間橋一座”的鄉愁表象，繼而深化至更為深刻的愛家鄉、愛祖國的情感中。寥寥幾筆的歌詞通俗易懂，卻激起人們對水鄉生活的熱愛與憧憬，不僅賦予作品詩樣的生活情懷，而且賦予了作品巨大的想象空間。在音樂與文學之間，圍繞着“水鄉橋影“這一象徵性的景物為原形，以民族的故有的文化心理為紐帶，建立起了一座美麗的虹橋。 
（二）旋律風格分析 
旋律是音樂中最重要基本要素之一，是音樂的核心。因此，在完成了對歌詞的分析之後，特別是了解了藝術歌曲的歌詞所具有的詩歌氣質與歌唱性以後，作為旋律所應該具有的歌唱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橋》的旋律流暢優美，具有強烈的抒情性和民族性特徵。旋律以級進為主要表達形式，結合三度、四度音程的上下行發展，模仿了江南民歌細膩而委婉的音樂風格；作品中大量的使用了倚音，展現了江南民歌特有的韻味以及流暢自然的風格特徵；音樂又大多採用五聲音階，符合了長期以來南方音樂的審美習慣；以此作為鋪墊，江南水鄉的畫卷才在舒緩的節奏中徐徐顯現。 
早年對民間音樂及民間器樂的學習與熱愛，為陸在易藝術歌曲旋律的民族化風格的形成產生了深遠影響。《橋》的旋律音調在借鑑傳統作曲技法的基礎上，植根於蘇南民歌的沃土中，將二者融會貫通，由此音樂的風格也顯現了對大眾審美心理的充分尊重。 
作品的開始即借鑑了中國傳統戲曲、曲藝藝術中的散板節奏，通過散板在節拍時值上的自由靈活的基本特徵，承載樂曲一開始悠長的旋律要求，以便於引入水鄉小橋的優美意境，直抒情懷。也因為散板節奏獨特的節拍特徵，這種節拍的使用在現代歌曲創作中，特別是需要直抒胸臆抒情歌曲的創作中經常使用。作品的開始句，由3開始，上四度跳進至6再回到3，這種手法是以借鑑了典型的江南民歌的創作為依據的；第二句中開始使用了大量級進，以此奠定作品借鑑的江南民歌自然而平和的音樂特徵。後兩句旋律開展，尤其是第三句起伏較大，在第四句上基本實現了第一句江南民歌典型跳進手法的回歸。 
第二段的前兩句借鑑和使用了中國傳統音樂一種具有典型性的結構形式，也是傳統音樂的一種主要創作手法的“魚咬尾”，這種第一句旋律的結束音與第二句旋律的第一個音相同的創作手法，也稱作“銜尾式”或“接龍式”。後兩句與第一段的後兩句創作手法相似，以七度大跳引出第三句，在第四句上也基本實現了第一句跳進手法的回歸。第二段中通過大跳，達到了全曲的高潮，將“離家千年也戀水鄉”的思鄉之情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 
在旋律創作中還值得一提的是——旋律中對裝飾音的使用。全曲共7處以倚音形式出現的裝飾音，輔以二三度的單復倚音裝飾，這種倚音裝飾手法在江南民歌的創作中亦是極為常見的。在江南民歌中往往通過倚音的裝飾，使曲調更加圓潤、柔和、朗朗上口。尤其在樂曲句尾調式主音的前倚音裝飾，使曲調更加柔和親切，即便結束卻依然能夠使人沉浸於柔婉細膩的音樂回想中。 
（三）伴奏風格分析 
藝術歌曲因其室內樂特徵，伴奏常選用鋼琴作為主要伴奏樂器，有時也會因需要加上一兩件其他的樂器。但藝術歌曲鋼琴伴奏的創作部分，已不再僅僅是滿足於單純的伴奏，而躋身於同演唱同等重要的地位，好的鋼琴伴奏甚至能為歌唱潤色，鋼琴伴奏對音樂形象的塑造、樂曲意境的烘托和渲染起了重要的作用。陸在易先生一直將歌唱與鋼琴創作作為藝術歌曲的兩個部分，兩者是一個有機整體不可分割，所以不能僅僅稱之為鋼琴伴奏，由此陸在易先生對鋼琴伴奏部分的創作如同對旋律的創作一樣同樣極為重視。 
《橋》的前奏部分使用了大量琶音的織體，自由而流暢的主題應聲而出，江南水鄉的畫面在音型中得以展開，波光粼粼的水鄉美景頓時呈現於眼前，將聽者帶入無限遐想之中。在樂曲中鋼琴伴奏織體主要以和弦或者分解和弦為主，輔以歌曲主旋律。這種創作手法的主要創作意圖一是為了符合鋼琴伴奏重要的職能——輔助演唱者更精準的把握節奏、調性等要素以更好的完成演唱。另一種意圖是由作品本身抒情歌曲的體裁決定的，由於音樂流暢、細婉的風格使整首樂曲的速度沒有過明顯的變化，這種安排也更有利於歌曲意境的具象化塑造，更好的渲染氣氛，作品情境需要的是飄逸、恬淡的場景塑造，過於複雜反而有違作品的意境，因而通過這種方式不僅給演唱者以更好的提示，而且能使演唱者更精準的詮釋作品。 
（四）曲式結構分析 
經過上文的梳理，尤其是對旋律部分的分析，歌曲的曲式結構特徵已經極為清晰，筆者認為仍需要重申的有以下內容： 
首先，《橋》是一首二段式的抒情性藝術歌曲。第一段側重於對靜態景物的描寫，第二段則轉為動態意境的塑造。單二部曲式的選擇結構滿足了藝術歌曲對詞體結構與曲體結構在形式和內容上充分融合的需求。 
其次，前後兩個樂段均為方整性結構，第一段採用了2/4、3/4的交替拍子，屬於起承轉合的四句式，頭尾兩處在中間節拍與情緒同步發展的基礎上在節拍上實現了回歸。第二段則均用2/4拍，前四個樂句與第一段一樣也使用了起承轉合的句法結構，最後兩小句為了加強主題，做了非嚴格意義上的規整再現。樂曲的前奏和尾聲以分解琶音的織體貫穿並採用了民族調式的和聲，形成了前後呼應的關係。 
第三，作品的調性布局為e羽調和G宮調交替使用，即採用了民族調式的同宮系統調式的交替轉換手法，以形成典型的民族風格和獲得色彩上的對比。在和聲功能的色彩上第一段旋律與伴奏的和聲配置之間，有“異調配置”的特徵。 
二、陸在易藝術歌曲《橋》的藝術特色與演唱風格之關係分析 
（一）作品詞曲及結構特徵與演唱之關係分析 
《橋》雖短小精悍，整首演唱共約3分鐘時間。但在短小的篇幅里，內斂而深厚的情感在音樂中有着強烈的體現。要想很好的展現陸在易在《橋》中演繹的情感，需要演唱者體味作品詞曲間流露出的鄉愁。“鄉愁”中凝練的思鄉之情是自我的、內化的、內斂的，所以演唱者的二度創作在音樂的表現上起着重要的作用。仔細的揣摩歌詞的意境、體味節奏節拍上的變化、咀嚼吐字發音、分析速度與歌詞之間的關係，將聲樂技巧同情感的揭示緊密的聯繫起來，將原作與二度創作融為一體。 
陸在易的藝術歌曲創作被稱為“中國氣派”的民族藝術歌曲創作，他自己也認為創作的着眼點要在於：“應以多寫一些在傳統技法基礎上出新的作品為宜。”①在《橋》中借鑑戲曲曲藝散板的板式無疑為作品突出的特徵之一，在樂曲中對散板的使用，重要目的是為歌者在演唱時根據自己對詞曲、結構的理解進行二度創作所用，但在處理時倘若只關注了散板本身的內涵，而忽略了詞曲的對水鄉情境的描繪以及在闡發內在的、自我的、懷鄉的感情，亦是不可取的。 
另外在作品的第二段後兩個小樂句所做的非嚴格意義上的規整再現中，情感要區別於第一次“離家千年也戀水鄉啊，願作人間橋一座”的演唱，要嚴格遵循作品中力度的標記。在樂曲整體流暢、委婉而含蓄的情感表達中，因對故鄉的眷戀之情，隨着橋影愈發清晰變得愈發深切，第一次“離家千年也戀水鄉啊，願作人間橋一座”的演繹，要能區別於前段含蓄的情感表達和甜蜜的故鄉記憶，是真摯情感迸發的詮釋。第二次“離家千年也戀水鄉啊，願作人間橋一座”在處理上則要與第一次強烈的情感形成對比，加入漸慢、漸弱以適應樂近尾聲的發展需要，將情緒同時又轉入對鄉情無盡的回味之中。 
（二）作品聲部與演唱的關係分析 
“基於長期的創作實踐，陸在易初步理清了藝術歌曲創生以來長期未得到統一的體裁特徵問題。他總結為四大特徵，其中之三可概括為：往往是為指定的聲部（如女高音、女中音、男中音、男低音等）而寫作的。至於作品流傳後，其他聲部的歌者進行移調演唱則是另一回事。”② 
《橋》從聲部上來看主要是由男聲演唱，並且主要選擇男中音聲部。首先從中國傳統文化的審美角度考慮，遊子在我國古代傳統文化觀念中一直被男性占據着。另外，適合男中音聲部的原因與其音色特點有關。“男中音的音域通常是從大字組的降A到小字一組的g或者a，其音域和音色都介於男高音和男低音之間，音色剛毅，雄壯有力。”③由於男中音的音色特徵，最適於表現《橋》中蘊含的思鄉之情，其介於寬厚與明亮之間的音色，能夠把遊子細膩的思慕與淡淡的憂傷很好的表現出來，將“鄉愁”的主題展現得淋漓盡致，橋的這邊是家，而那一邊寄託着遊子無盡的牽掛。 
陸在易在藝術歌曲創作中，始終追求着樂與詩、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統一。通過對陸在易藝術歌曲《橋》的藝術特色及其對演唱風格影響的剖析，展示了陸在易先生在探索中國傳統題材與審美意趣同現代作曲技法緊密結合的理想、追求與實現。“他多次引用德國古典作曲家亨德爾的話:假如我的音樂只能使人感到愉快，那我很遺憾，我的目的是使人高尚起來”。④陸在易的藝術歌曲創作實踐，對當代藝術歌曲的創作和藝術品味的提升具有重要的啟示和意義。在陸在易藝術歌曲創作風格的影響下，高舉民族音樂的旗幟，將傳統文化的精粹積澱在我們的靈魂深處世代傳承。 
注 釋： 
①陸在易.中國藝術歌曲創作之我見[J].人民音樂,2007，(8):34-35. 
②④趙玲.論陸在易的中國作風、中國氣派藝術歌曲創新之路[J].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5）：208，209. 
③周世斌.音樂欣賞[M].重慶：西南大學出版社，20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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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劉文金.藝術境界中的品味——《大漠之夜》和《橋》、《家》、《盼》賞析.[J].人民音樂，2001，（10）：20. 
〔6〕陸在易.創作絕不是急於就章[J].人民音樂，2004，（1）. 
〔7〕居其宏.胸懷大愛的音樂詩人——陸在易和他的聲樂創作[J].人民音樂，2004，（11）：12. 
〔8〕羅藝峰.回到原點——關於中國藝術歌曲的思考[J].人民音樂，2007，（7）：21. 
（責任編輯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