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叔岩生平回憶片斷—1-陳維麟/ZT
20世紀30年代前後,京劇北派四大鬚生--余叔岩、言菊朋、馬連良、高慶奎--首座余叔岩,藝術精湛,蜚聲劇壇,堪稱一代宗匠,為內外行所稱道。晚年多病,很少演出,1943年病故,終年54歲。
京劇世家
余叔岩,本名第祺,字叔岩,1889年10月17日生於北京。祖父余三勝,工鬚生。父余紫雲,工旦角;著名鬚生時慧寶系他舅父。叔岩弟兄三人,長兄為他操鼓;三弟勝蓀,系汪(桂芬)派鬚生。叔岩愛人系著名青衣演員陳德霖之女,生有二女。余的愛人去世後,續娶清太醫姚文卿之女,生一女。
余叔岩9歲時入姚增祿主辦的科班學戲,出演於景春茶園及藥王廟。初習短打武生,繼學靠背武生,最後改學正工鬚生,與吳連奎同班。他自幼天資聰穎,頗得姚稱許。姚親自指導,余獲益良多。14歲時,有靳某、張某等組德勝魁科班於天津,遂改入該班,坐科三年,與白玉昆、蘇春科同科,演於津沽。因余三勝當年在津出演,極受津人歡迎,叔岩為三勝之孫,津人喜之,由此呼之為小小余三勝,由此出名。他在津演了一段時間,嗓音倒倉,暫時不能演唱,曾一度充任袁世凱總統府的內尉官。當時,他應富人樊棣生約請,參加樊開辦的春陽友會票友戲社。該社每月在崇外東大市浙慈會館演唱四場。他後來嗓音漸漸恢復,每月彩排參加演唱,第一次演出戲是《托兆碰碑》。時餘年方二十多歲。余演戲到七七事變、平津淪陷後始輟演,以後間有幾次演出,均系應各方朋友的邀請。晚年最後演出的幾齣戲有:為軍閥吳俊升之子吳幼權家演《托兆碰碑》,為湖北水災義務演出《問樵鬧府、打棍出箱》,在懷仁堂演出《群英會》,為蕭振瀛家演出《盜宗卷》等。
余叔岩在恢復嗓音期間銳意學習書法,經常與當時湖北名士陳農先往來。陳又介紹天津名士魏瓠公教余書法,陳母並為余的書房題為"范秀軒"。"范秀軒"之"秀 "字係指譚鑫培,譚字英秀,余師事譚,因題此名。余住的另一房屋名"三與樓",意為"與人無爭,與世無忤,與善人交"。余的書法學米芾,曾習清朝乾隆皇帝的老師張得天墨跡。余晚年往來者多為文人,哈漢章、張伯駒等常為座上客,並曾與著名國畫家于非闇義結金蘭。
余叔岩在十餘歲時,曾由百代唱片公司的前身牟德利唱片公司灌錄《空城計》等戲唱片。當時的唱片還只是一面發音。另外,他在北京福全館與張伯駒、楊小樓演《失街亭》時,曾拍攝影片。他演唱的《托兆碰碑》也拍過影片。此片存在吳幼權手中,吳當時住地安門黃化門錐把胡同,後由吳家一廚師買去、又倒賣給余的琴師朱家奎,以後不知下落。余叔岩最後一次灌錄唱片,是東北某唱片公司通過李某邀余灌的,代價是1000元一張兩面。當時該公司邀請名演員馬連良灌片代價為一張兩面500元。余該次灌片系錄製《沙橋錢別》、《伐東吳》、《狀元譜》等,共錄唱片兩張,為餘一生最後遺響。
刻苦師譚
關於余叔岩拜師譚鑫培學戲,外間傳說情況不一。真相是:譚鑫培總想把一生藝術心得傳給兒子譚小培,但費盡心機,譚小培仍然學不像、學不好。老譚掃興之下,不願把自己藝術傳給別人,就賭氣不收徒弟。因而希望學譚拜師而碰壁者,不知凡幾。余叔岩得以拜譚為師,是因為余曾任袁世凱總統府內尉官,總統府有一庶務司長王某,與余相識。那時譚鑫培被邀演戲,總統府里並沒有給譚休息的地方,就在庶務司辦公室里暫時休息一下。餘25歲時,求王代向譚關說,要求譚收為徒弟。譚在當時環境條件下,不敢得罪王某,才答應收余為徒。但收余後,只教了余兩齣戲:《太平橋》及《失街亭》的王平。其他戲未正式傳授。余後來為了學譚,每在譚出演時,自己花錢買票去聽戲,仔細觀摩、細心鑽研。聽學之後,遇有不明白處,就向譚請教;有時向當時和譚搭配的演員如錢金福及樂師等請教。不懂就問,不會就學。在這方面,余確實下過苦功夫。他曾對筆者談到他從譚鑫培學戲情況。他說:"俗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們學戲也是一樣。我跟老師(譚鑫培) 學戲時,老師在床上躺着抽煙(鴉片);抽高興了,坐起來給講些個。至於講完以後,怎樣理解,怎樣學會,那是自己的事。我雖是老師的徒弟,但上戲園子看老師演戲,我自己花錢買票聽。並不是不能聽蹭兒(即不花錢白聽戲),因為我為的是學戲,我要指定坐在哪個座位,從理想的角度看老師演戲。這次從這個角度學,老師再演時,我又坐另一個位置,所以自己花錢買票。我坐在座位上學老師演戲,全神貫注地看老師的身段做派時,就幾乎像耳聾了一樣;有時細心鑽研老師的唱腔道白,就只注重聽,而不去注意身段,甚至有時閉目或低下頭細聽老師的唱白韻味,回來自己鑽研摹仿。人們說我是老師的得意門徒,可是我覺得我到如今還趕不上老師一個腳趾頭。"余研究譚派,極其認真,雖一腔之微,也悉心揣摩。他曾與陳彥衡一起去聽譚戲,由陳記錄胡琴的工尺(彼時譚的琴師是梅雨田),余詳細記錄詞句與腔調。後來譚聽到此事,知道他學藝心誠,又見他穎悟,就慨然嘆道:"吾之衣缽其歸屬諸餘乎?"在傳授余(太平橋》一劇時,曾告訴余:此劇為老生開蒙基礎,文有唱工身段,武有種種武工,不可忽視。余學會譚戲十餘出,如:《桑園寄子》、《探母回令》、《戰太平》、《定軍山斬淵》、《法場換子》、《當鐧賣馬》、《打棍出箱》、《太平橋》、《天雷報》、《捉放曹》、《失街亭》、《南陽關》等。識者謂余學譚的戲大部分是"偷"學來的,就是說並非都是譚正式傳授,而是聽戲時私下學和背地向譚和別人請教然後學會的。某次,余演《天雷報》,事先多日私下學譚,得其神髓,當貼出海報時,譚知道後,深感驚異,親自往看,觀後對人稱許。譚有好貨之癖,某次曾對余說:你家有一家傳的鼻煙壺。余翌日就由家取來獻給譚,譚很高興。在余請教之下,譚給余講了《打棍出箱》。余得此訣竅,不時拿家中古玩獻譚。有一次,余送給譚一塊玉玦,向譚討教《珠簾寨》。後來余曾與梅蘭芳合演此劇。類此種種,余確曾煞費苦心。余醉心譚派,傾心相學,朝夕不輟。余曾在家練習《桑園寄子》,唱至"走青山,望白雲……,"時,撞毀几案什物。親友傳聞,咸謂其學戲專誠。壽州孫姓在演樂胡同做壽,邀譚往演《四郎探母》,當日余及陸衡甫任提調(相當於今日的舞台監督)。譚演完《探母》,座客不去,群相要求續演《回令》。余、陸到後台說項,到了後台,譚正在卸裝,靴已脫下,經余、陸再三懇求,譚方應允。當時余侍譚前後,恭逾子侄。事後就有了余給譚穿靴的傳說,又有謂要求續演《回令》,根本是余有意促成,目的是想藉機學藝。據說當譚演《回令》時,余傾耳以聽,如醉如痴。知者均謂余得譚真傳,確是由苦中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