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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王洛賓】《等待——寄給死者的戀歌》
送交者: 棕櫚 2007年04月10日17:35:43 於 [高山流水] 發送悄悄話

三毛與王洛賓
作者: 李樺

三毛的忘年情

1990年4月16日這一天,烏魯木齊天氣陰冷。午後,王洛賓獨身一人,正在開着暖氣的室內打盹,被輕輕的叩門聲喚醒。

一位陌生的女士,披着長發,身穿黑紅格子毛呢外套,閃着亮晶晶的眼睛,出現在王洛賓面前。她就是台灣女作家三毛。

三毛從小就愛唱《在那遙遠的地方》、《達板城的姑娘》。她把這些中國民歌帶到西班牙,帶到撒哈拉去唱,一直唱了幾十年。而知道原作者大名王洛賓,還是最近一年的事。

三毛參加台灣一個旅行團,赴敦煌、吐魯番遊覽。來到烏魯木齊,只是為了搭乘東返的飛機,只有半天的停留時間。旅伴們都去參觀這座邊疆城市,三毛卻徑直找到王洛賓住所。

王洛賓這時還不了解三毛。這許多年,老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對自己歌曲以外的人和事,知之甚少。他只聽說三毛是個名氣很大的台灣女作家,至於名氣大到什麼程度,寫過哪些書,他一無所知。他對三毛簡單地講述了自己的歌曲和經歷。

晚間,王洛賓去賓館為三毛送行。王洛賓一聲“找三毛”,就像觸了蜂窩,男女服務生們奔走相告,霎時間搬來一摞摞大陸出版的三毛著作,圍着三毛請簽名。搞得王洛賓和三毛說不上話,只得告辭。

三毛跑出來送別,朝着遠去的王洛賓蹦蹦跳跳,大喊大叫:“給我寫信啊!回去就寫,我到了台灣就能看到你的信!”

王洛賓回頭張望。三毛那種毫不掩飾的熱烈,使老人既感動又好笑,覺得三毛簡直像個孩子。

經過就是這樣,沒有任何異常。王洛賓唯一的期望,就是三毛說要為他寫書寫電影。

三毛卻再也不能平靜。她為王洛賓的人生和藝術才華傾倒,包含着敬仰,愛慕,同情……三毛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什麼感情,覺得自己的心和這位老人連在了一起,再也難捨難分。她以豐富的想象力,在心中描摹着一位飽經磨難的藝術家的風采,漸漸,年齡的差距模糊了,精神上融為一體。

海峽兩岸,鴻雁傳書。短短的3個多月,往來6封信件。王洛賓垂暮的心也感到了什麼。他寫信告訴三毛:蕭伯納有一柄破舊的陽傘,早已失去了傘的作用,他出門帶着它,只能當做拐杖用。王洛賓自嘲而誠懇地說:我就像蕭伯納那柄破舊的陽傘。之後,王洛賓延緩了寫信的日期。三毛急匆匆來信,責怪洛賓:“你好殘忍,讓我失去了生活的拐杖。”

三毛真摯的忘年情,恐怕除了她自己,任何人也不理解。她不顧一切地要來烏魯木齊,陪伴王洛賓老人一起生活。三毛是想以自己女性的溫柔,撫平歲月在王洛賓身上留下的傷痕。王洛賓不知道應該怎麼辦?8月,三毛在北京為電影《滾滾紅塵》補寫了旁白,便帶着一隻沉甸甸的皮箱,盛滿了她長期居住所需的衣物,也盛滿了三毛熾熱的情。她不像往常那樣請旅行社安排。她是帶着回家的感覺,飛往烏魯木齊。

三毛在心中認定,烏魯木齊有一個屬於她的家。

圓舞曲中的不和諧音1990年8月23日傍晚,三毛搭乘的飛機降落在烏魯木齊機場。三毛非常疲倦。在北京的幾天太緊張了。趕寫電影旁白;和朋友們整夜整夜地聊天;白天跑琉璃廠搜購古舊圖書……實在是太累了,真想美美地睡它三天三夜。空姐報告已經降落在烏魯木齊機場,三毛忽然亢奮起來,到了!到家了!在這個遙遠的地方,她將遠離塵囂,卸去名人的重負,只有她和他相伴,開始屬於自己的生活。

他來了。三毛在飛機上已經看見。不知道他怎樣打通了關節,竟然能夠破例進入停機坪,徑自向飛機走來。他穿着精緻的西裝,領帶打得很規則,顯得神采煥發。可是,洛賓啊!你又何必如此正規,像迎接什麼貴賓似的講究禮儀?我不就是你的“平平”嗎!隨便一些,輕鬆一些,不是更好嗎?啊!情形不對。一群扛着電視攝像機和燈光器材的人,有男有女,突然擁上飛機。這是要幹什麼?

三毛想轉身躲進機艙。可是,洛賓已經登上舷梯,送來了一束鮮花。強烈的水銀燈突然亮了,攝像機鏡頭對準了三毛。“我抗議!”

臉色蒼白的三毛,發出無力的聲音。

洛賓向她解釋,這是為了拍攝一部關於他本人的電視片。

原來,烏魯木齊幾位年輕的電視新聞工作者,正在籌劃拍攝一部反映王洛賓音樂生涯的紀實性電視片。聽說三毛要來,編導人員便精心策劃了這一場歡迎三毛的“戲”,拍攝編入電視片,以壯聲威。王洛賓依從編導們的要求,積極配合。

三毛心中不是滋味。她來烏魯木齊,完全是她和洛賓兩人之間的私事,屬於他們兩人自己的生活。不料想未下飛機,就暴露在公眾面前,身不由己。但聽洛賓說是拍片,她為洛賓而來,不能讓洛賓掃興,為了洛賓,犧牲自己這是她的選擇。三毛努力屏除心頭的不悅,露出疲倦的微笑,說聲“對不起!”很快就進入角色,聽任擺布。

於是,三毛懷抱鮮花,在洛賓陪伴下,出現在機艙口。簡直就像國王和王后,兩人並肩挽臂,步下舷梯,接受了10多名童男童女的獻花。

到處流浪,走過80多個國家的三毛,第一次遇到了如此隆重的歡迎儀式。見面的禮節,一一握手,頻頻拍照,終於結束。待到鑽進汽車,隨着“砰”的一聲車門關閉,仿佛把紛擾的外部世界關在了外面。三毛急不可待地點燃一支香煙,躲進了煙霧。

生活中,人免不了扮演各種各樣的角色,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才能有真正的自我?

到家了——王洛賓三房一廳的寓所。三毛在台北就寫信給洛賓,希望這個寓所里有她的一個角落,即使睡在沙發上她也無限快樂。睡沙發大可不必。王洛賓為三毛的到來早已準備好一間住房,有床,有書桌,還有檯燈。

三毛打開自己的皮箱,取出一套十分精美的藏族衣裙。這是她在尼泊爾旅行時特意訂做的。三毛知道那個美麗動人的故事:一位俊俏的藏家女孩卓瑪,曾經在年輕的王洛賓身上輕輕地打了一鞭。一鞭鍾情,創作出世代名曲《在那遙遠的地方》。今天,三毛穿起藏式衣裙,陪伴年近八旬的王洛賓老人,喚醒那久遠的記憶——藝術家的心,永遠年輕。

三毛和洛賓商議,如何布置房間,配什麼色彩的地毯,等等。她要設法讓這所寬大清冷的住宅充滿生機,讓洛賓老人的生活朝氣蓬勃。

她給洛賓帶來了台灣錄製的民歌磁帶,那裡面就有洛賓的作品。她還帶來了現代搖滾,想把洛賓從自我封閉中拉出去,走入時代潮流的音樂大天地。

三毛和洛賓各騎一輛腳踏車,奔走在烏魯木齊街頭,進出百貨公司、瓜果攤,菜市場。她要過普通人的生活,如同在撒哈拉沙漠那樣,自己買菜煮飯。經歷了真實的生活之後,她就會寫出真實動人的故事。

三毛在設計並開始實現着她和洛賓的共同生活。

不知道為什麼,電視攝製組的開拍日期,偏偏選在了三毛到達的那一天。接連幾天來,不是把洛賓拉出去拍外景,就是到洛賓寓所來實拍。紛紛擾擾,熙熙攘攘,打破了三毛的寧靜。

這一天,編導們說,要拍三毛訪問洛賓的“戲”。三毛又充當了演員。編導一時來了靈感,為三毛設計了一套動作:身穿睡衣,躡手躡腳地走到洛賓臥室門前;再輕手輕腳地把從台灣帶來的歌帶放在門下——給洛賓清晨起床後一個驚喜!

戲是好戲,真是創造性的構想。可也完全是做“戲”。三毛已身不由己,忍耐着把“戲”演完。她把早已送給洛賓的磁帶拿過來,禮物成了道具,按照編導的要求,如此這般地表演一番,讓攝像師攝入鏡頭。

拍完這場“戲”,三毛就病了,臥床不起。她再也忍受不了被人擺弄的屈辱。但她又不能發作。只好閉門不出,拒絕見人。

三毛感到委屈,隔膜,陷入極度的痛苦。心中怨懟:洛賓啊!你為什麼要引來那麼多人介入我們的生活,難道電視片比你我本人更重要嗎?

洛賓一點兒也沒有察覺三毛因為拍電視而引起的不愉快。他盡心盡力地照料三毛的身體。請來醫生為三毛診治,請來一個女孩照顧三毛的起居。而他自己,仍然忙於攝製組的活動。

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痛楚折磨着三毛,她開始失望。潛在的名人意識,使她覺得自己被利用。心中的無名之火,愈積愈烈,如同地下岩漿,奔突着,尋找噴火口。這天,終於爆發了!

暴風雨是在餐桌上掀起的。三毛下廚炒菜。洛賓盛飯。照往日的習慣,他給三毛盛了不滿一碗。兩個人對面而坐。正要舉箸,“三小姐”(台北友人們慣稱三毛為“三小姐”)突然發作:“盛那麼少,你要餓死我呀!”

洛賓大惑不解,面對臉色熬白的三毛。

三毛卻怒火中燒,近於歇斯底里地大叫:“我殺了你!”

洛賓更加莫名其妙,默默地坐等三毛的下一個動作。

三毛沖向客廳,拿起電話筒。找旅行社,訂房間,訂機票。繼而收拾行囊,帶着那隻沉甸甸的皮箱,離開了洛賓的家。這是怎麼啦?問題出在哪裡?事後,洛賓只是說,三毛的性格有點怪。三毛自己也說:我就是這麼怪怪的。

就在這天晚上,三毛在旅行社的安排下,飛往喀什。

喀什噶爾的風,吹散了三毛心中鬱積的陰雲,冷卻了三毛滾燙的心。兩天后,當她再回到烏魯木齊的時候,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

三毛在思索。人生經歷,生存環境,觀念形態,諸多的不同,使她和洛賓之間,無法疏通30多歲年齡差距造成的鴻溝。三毛明白了:年近80的洛賓,生活給他刻下的傷痕太深太深;她的一顆愛心,遠不能撫平這位老人深重的心靈創傷。

當王洛賓尋至賓館前來探望時,三毛情不自禁地撲上去,抱住洛賓放聲大哭。嚶嚶哭聲,有自責,有怨艾,包含着無言的理解和友情。

雨過天晴,風平浪靜。三毛心目中為王洛賓定位:一位飽經磨難的民歌大師;一位尊敬的老者,前輩。

寄給死者的戀歌

那個震驚全世界華人的悲劇消息,摧毀了王洛賓的心理屏障。老人遲暮的心,燃起了愛的烈火。幾天之前,王洛賓剛收到三毛的來信。那是1990年12月11日三毛的手跡。飛越海峽,輾轉送達王洛賓之手,已是12月下旬。這才幾天啊!一夜醒來,散發着溫熱的信箋突然變作冰冷的絕筆,成了遺蹟。三毛啊!你還沒有聽到我對你的祝福,怎麼就不告而別,永遠永遠地去了?!王洛賓在心中呼喊。他幾天前寄往台北的信,只能拜託陳老先生夫婦帶至新墳前化為灰燼追隨到冥間去了。

實實在在地說,當三毛熱烈地飛到王洛賓身邊的時候,對於三毛至深至誠的忘年情,王洛賓沒有接受的勇氣。老人有他自己的思維定勢,囿於坎坷人生和現實生活賦予他的理性。而當三毛改變初衷,帶着那隻沉甸甸的皮箱(那是三毛原打算久住的證明)離去的時候,洛賓才悟到自己失去了一份多麼寶貴的感情。9月7日那天凌晨,他去烏魯木齊機場為三毛送行。當飛機騰空而起時,洛賓覺得自己的心也懸在空中。

王洛賓托鴻雁捎書,然後就翹首以待,期待着回音,更期盼着三毛歸來。

三毛結束了自己的夢,把他遠遠地拋在身後。她由烏魯木齊直飛成都。又去西藏。又去三峽。又去滬杭。又去香港,為了那部影片。之後,就是由《滾滾紅塵》引起的紅塵滾滾。回到台北,已是11月中旬,看到洛賓的信在家裡等她。

她把那一段激情,連同失望和痛苦,埋藏在心底深處。她只對大陸一個朋友和香港的一個朋友述說了在新疆充當“電視演員”的怪誕經歷,除此未向任何人透露真情。既然人們喜歡做戲,就用那些假象去滿足人們吧。她寧願自己默默地承受,決不讓別人分擔自己的痛苦;更不忍傷痕累累的洛賓老人再受刺激。

三毛非常冷靜地給洛賓回信。這是她離開烏魯木齊以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寫給洛賓的信。

她在信中惦記着新疆已是嚴寒的冬天。僅此一點,洛賓心頭就溢滿了溫暖。那信中還說,她和一個英國人已經在香港訂婚。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三毛並不高明的謊話,分明是要洛賓忘記她。而我們的王洛賓老人竟也信以為真。信的最後兩行是這樣寫的:“洛賓!我走了,祝福我未來的日子平靜,快樂!謝謝!”署名“平平”。

洛賓為三毛的“訂婚”由衷地高興。他寄去了最誠摯最親切最熱烈的祝福。彼此的心理,似乎由此得到了平衡。洛賓自三毛走後久久空懸的心,也踏實地放了下來。1991年1月5日凌晨,袖珍收音機一聲露靂,猝然擊倒了王洛賓。惡夢醒來,不得不接受那個慘痛的事實。人總是重複同樣的錯誤:失去了才懂得寶貴,失去了才開始痛惜和悔恨。

他開始整瓶整瓶地喝酒,麻醉自己,他不想清醒,不敢清醒,但願永遠在夢中。

他不能再沉默,他也不能再隱藏,再逃避。他要把心中的隱痛傾訴……

王洛賓撥動了吉他的琴弦:

  你曾在橄欖樹下等待再等待
  我卻在遙遠的地方徘徊再徘徊
  人生本是一場迷藏的夢
  且莫對我責怪為把遺憾贖回來
  我也去等待
  每當月圓時
  對着那橄欖樹獨自膜拜你永遠不再來
  我永遠在等待
  等待等待
  等待等待越等待,我心中越愛!

王洛賓把這首歌題名為《等待——寄給死者的戀歌》。

洛賓在永遠等待。等待着有一天,飛過海峽,去三毛的墳前獻一束丁香,唱一曲《等待》……


《等待》西域刀郎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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