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iyang: Tea for two |
送交者: feiyang 2005年07月06日07:17:24 于 [高山流水] 发送悄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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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ZT) 这个大壮汉周身放射着男人气,是Tea for Two的雄性中心,他调酒时也好像在做秀一般,一只肌肉结的壮臂倏地将玻璃调酒器高高举起,唏哩哗啦一阵碎冰的筛摇,各色鸡尾酒便摇了出来…… 从前我和安弟约会的时候,我们经常约在Tea for Two。Tea for Two在十八街上,靠近第八大道,当年是曼哈顿上雀喜区(Chelsea)十分走红的一家「欢乐吧」。酒吧不算大,可是后面却连着个小餐厅,餐厅名曰:Fairyland。酒吧和餐厅其实都经过大伟和东尼一番精心设计,是下过真功夫的。东尼自己掌管Fairyland,大小事务一把抓,连餐桌上每天的鲜花也由他亲自挑选。每张餐桌上的小水晶瓶里都插着一茎玫瑰花,从殷红、艳红、粉红到娇黄嫩白,每朵颜色各异,配着同色的蜡烛,烛光花朵交相辉映,这样才够罗曼蒂克──东尼如是说。的确,Fairyland一周七天天天满座,排队都要排上个把小时,但一些「欢乐男」、「欢乐女」开始幽会总喜欢约在这里。由于东尼本人是华人,引来不少亚裔的「欢乐族」,日裔、韩裔、泰国帮、菲律宾帮都有。当然,也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欢乐炎黄子孙。因此,幽会的情侣,东西配特别多。东尼说Tea for Two是「东方遇见西方」的最佳欢乐地。 东尼经营餐厅,的确有他一套,规格甚高。他本人每天穿戴得整整齐齐,缎子翻领的黑西装,浆得笔挺的白衬衫领上系着一只酒红的蝴蝶结。西装左上方口袋插着一片同样红的丝手巾,丝巾迭成山字形,贴在胸上。一双尖头黑皮鞋,擦得光可鉴人。东尼最多不过五呎五六,属于五短身材,全身圆滚滚,从头圆到脚。他有一双乌溜溜大大的圆眼睛,一球蒜头鼻,一撮圆圆的小嘴,一迭厚厚的双下巴,在他那张圆圈似的胖脸下端多添出一道半弧来。最醒目的是他身后翘起的那张曲线饱满的圆屁股,把他外套的后襬高高撑起。东尼喜欢笑,一笑就呵呵的笑个不停,可是往往笑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了,便赶快用他那只肥嘟嘟的手把嘴巴掩盖起来。那时东尼大概已经五十大几了,但他摀住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时,却像个稚气未退的老顽童。这跟他的发型也有关系,他剪了一头寸把长的短发,因为他的头发特别柔软,乖乖的覆盖着头顶,前额却一刀齐,好像罩着顶瓜皮帽,透着几分调皮。 东尼算得上是个中型胖子,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哪个胖子像东尼那样胖得干净利落。他周旋在十几张餐桌间,脚不沾地似的来回穿梭,把他手下几个侍者珍珠、百合、仔仔指挥得团团转。几个侍者也是一律黑白打扮,跟东尼一样都系着红蝴蝶领花,领班和扈从配合得节奏分明。珍珠和百合是一对形影不离的「欢乐女」。珍珠是在唐人街长大的,是个黑里俏的台山妹,我们都把她叫做「黑珍珠」。珍珠虽然小巧玲珑,但企一加一,手快脚快,一人抵二人用,是东尼最得力的助手,东尼逢人便介绍珍珠是他的宝贝女。珍珠说,她一共有三个爹爹,大伟是她的「大爹爹」,东尼是她的「胖爹爹」,而她自己那个台山厨子爹却不认她了,他逼她嫁人,她说她早已嫁给了百合。百合是从德州来的,还有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她剃着个三分头,牛高马大,猛一眼倒像个楞小子。她在餐厅里,埋头苦干,甚么粗活一脚踢。Tea for Two里面的红人其实是仔仔Sonny,东尼说仔仔是他的摇钱树。仔仔是夏威夷来的第三代日裔,本名叫光树正男,一双单眼皮的细长眼,泛满了桃花,有几分秀媚,是个可人儿。有几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常客便是冲着他来的。这群老山羊喜欢找仔仔胡诌,吃他的豆腐。仔仔精乖,一把嘴甜如蜜,把那群老山羊个个哄得乐陶陶,于是大把大把的小费便落入了她的口袋。那群老山羊都是有来头的,那座两百多磅留着一把山羊胡的大肉山是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名导演,米开兰基诺的拿手戏是普契尼的《蝴蝶夫人》,欧美的名歌手他都导过了,他揽住仔仔的腰说:「你才是我最心爱的Cho-Cho San!」他对仔仔完全着了迷。山羊群里还有华尔街的股票经理,公园道上的私家牙医,NYU教东亚史的名教授F.O.梅地笙。 东尼的Fairyland广受欢迎并非偶然,他的原则永远是顾客第一。不过他对我和安弟却特别偏心,有时周末等的客人名单太长,他会偷偷把我们两人的名字挪到前头去,在我们耳边悄悄说道: 「跟我来吧。」他把我们引到餐厅僻静的一角,然后替我们点上蜡烛,那一桌是娇黄的蜡烛映着娇黄的玫瑰花。东尼由衷的疼爱安弟,他拧拧安弟的腮说道:「乖乖,你想喝点甚么?胖爹爹请你,给你们这对卿卿鸟来杯『彩虹酒』吧!」珍珠端来的两杯「彩虹酒」有七层不同的彩色,上面燃着两朵荫蓝的火焰。我跟安弟互相举杯对饮的时候,那对郁金香型细长的高脚酒杯还是温温的。东尼设计的菜单也是东西配:前菜有法式焗蜗牛、也有日本「沙西米」。主菜有中式牛柳!也有双人共进的Chateau briand,这道是他们的名菜,牛肉嫩得入口即化。我和安弟的周年庆祝,点的就是这道菜,两个人你一刀、我一刀切着分来吃。东尼本人厨艺高超,而且有国际视野,他亲手调制的法式甜点苏飞蛋奶酥,第一流。 我们在烛光下慢慢品酒,细细倾诉,吃完甜点总要近十一点了,这时前面的酒吧刚刚才开始活跃起来。我和安弟抢先占到酒吧钢琴边的座位,听大伟自弹自唱:〈飞我上月球〉、〈暗夜里的陌生人〉、〈无法习惯失去你〉这些在纽约「欢乐吧」里经常演唱历久不衰的流行老歌。大伟自夸歌喉比爱迪威廉斯还要有磁性,大伟的声音虽然有点沙哑,但是每首歌都唱得十分动情,很能揪住人心。大伟留着两撇骚胡子,一头铁灰的长发刷得波浪起伏,他身高六呎,五十开外的人身材还保持得挺拔修长,穿上他那件天鹅绒墨绿外套,颈上系着一条银灰色的丝领巾,一副风流自赏的模样。有人说他像《乱世佳人》里的克拉克盖博,大伟也自认如此,不过他说盖博的戏演得并不怎么样,脸上似笑非笑只有一个表情,他要去演戏,就会比盖博高明得多。据说大伟念大学时曾经在百老汇的歌舞剧《南太平洋》里捞到一个龙套角色,只演了几天,就被他那个开骨董店的犹太老爸押回哥伦比亚念书去了。要不然,他早就成为百老汇一颗熠熠红星了,大伟一直这样认为。说到这里,他便会引吭高歌一曲《南太平洋》的主题歌:〈某个奇妙的晚上〉,于是我们大家都拍手喝起采来捧他的场。大伟一看见安弟便直挤媚眼,笑得一脸开了花,专门为安弟唱一曲〈我把心留给了旧金山〉,因为安弟是在旧金山出生的。大伟喜爱安弟,也就是说他喜爱所有漂亮的男孩。 Tea for Two酒吧的装饰一律古香古色,四周的墙壁都镶上了沉厚的桃花心木,一面壁上挂满了百老汇歌舞剧的剧照:「画舫」、「花鼓歌」、好几个版本的《南太平洋》,另一面却悬着好莱坞早期电影明星的放大黑白照,中间最大那张是「欢乐女皇」嘉宝的玉照,一双半睡半醒的眼睛,冷冷的俯视着吧里的芸芸众生。酒吧中央那张吧也是有讲究的,吧呈心形,沿着边镶了一圈古铜镂着极细致的花纹。于是欢乐客便围着那颗心坐满一围,每人一杯在手,眼波相勾,互相瞄来瞄去,可以瞄个整晚。只是忙坏了两个酒保,站在吧后面的调酒师金诺是在小意大利城长大的,年轻时当选过健美先生,还上过《身材》杂志的封面。严冬十二月,他在吧里也只穿着一件箍得一身紧绷紫红色的T恤,胸上背上的肌肉东一块西一块的奋起,好像随时都会把他那件过紧的T恤撑爆似的,这个大壮汉周身放射着男人气,是Tea for Two的雄性中心,他调酒时也好像在做秀一般,一只肌肉结的壮臂倏地将玻璃调酒器高高举起,唏哩哗啦一阵碎冰的筛摇,各色鸡尾酒便摇了出来,然后十分潇洒利落的往酒杯里一倾,滴酒不漏。跑堂的酒保费南度是个菲律宾小壮汉,小费那张棕色发亮的圆脸上永远挂着一团笑容,而且还有两个小酒涡。他和金诺也是一对东西配,跟金诺一样冬天也穿着一件紧绷绷的T恤。越战期间,金诺的军队驻扎在菲律宾克拉克空军基地,小费是美军雇用的厨子。战后金诺千方百计把小费弄到美国来,两个人天天到健身房去练肌肉。 Tea for Two没有迪斯科,也从不放硬摇滚,到了周末人多,中间几张桌椅一撤,便是一个小舞池,可以跳得下七八对,都是贴面舞,最多插几曲拉丁的恰恰和伦巴。因此,Tea for Two整间酒吧都洋溢着一股老纽约的怀旧气氛,比起格林威治村那些狂野的「欢乐吧」来,多了几分雅驯和温柔──连所有的灯饰都是暗金色的。到Tea for Two的「欢乐族」,寻找罗曼史多于一夜情。但Tea for Two也有令大家呼叫欢腾的时分,那就是周末晚大伟和东尼两人客串的歌舞表演。大伟和东尼都换了一色舞装,黑白条子的上身外套,绛红的紧身裤,头上戴着顶高礼帽,两人都穿上了踢踏舞鞋。两人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齐脱了帽子向观众一鞠躬,便载歌载舞起来,表演了一段五○年代老电影 Tea for Two
那是七○年代未八○年代初纽约的「欢乐年代」最关键的时刻,也是我一生中感到最幸福最美满的剎那,我有安弟依偎在我身边,我搂住他的肩,我们手中都擎着一杯甜沁沁的「彩虹酒」。
我是在Tea for Two邂逅安弟的,那是个四月天的春夜,纽约的天气刚刚转暖,我们两人在Tea for Two里恰巧坐在酒吧台那颗心的尖端。安弟穿了一件苹果绿的薄毛衣,配着件杏黄色软领衬衫,他那年只有十九岁,他是那样的青春,那样的俊美,我情不自禁的一直凝睇着他,看得他不好意思了,对我羞涩的笑道:「我叫安弟。」他是用标准的中文讲的,那一刻,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安弟是个中美混血儿,他有西方人的英挺和东方人的蕴秀。他那一头丰盛柔软的黑发是显性的东方,一双眼角上挑的明眸是古典中国式,可是他的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白皙的皮肤是那样的洁净──安弟是个东西合璧的美少年。而他的性格又是如此温柔可亲,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难怪Tea for Two里面的人都疼爱他。
安弟叫我罗大哥,他说他很高兴终于找到了一位中国哥哥。安弟的父亲是到台湾学中文的留学生,追上一位比他大五岁语言中心教中文的老师,两人结婚后回到旧金山,安弟父亲继续在史丹佛念博士,他母亲却在旧金山州立大学觅得一份教中文的教职,赚钱贴补家用,安弟就是在旧金山出生的。博士念完,他父亲把他母亲抛弃掉,儿子也不要了。他母亲只得又嫁了一位老教授,是个脾气古怪的英国人,在纽约爱因斯坦医学院教遗传学,养了一屋子的白老鼠,安弟说他受不了家里的老鼠尿臊,更受不了那个成日喃喃自语的怪僻继父。上大学安弟便搬出来自己独立生活了,暑假他便在Tea for Two打工赚学费,是东尼得宠的助手,所以他到Tea for Two去喝酒,经常是免费的。
安弟在布鲁克林的普拉特学院Pratt Institute学摄影,他说他最大的梦想便是当特约摄影记者,有一天能替《国家地理》杂志拍摄一个专辑,他希望到中国热河的承德去拍摄满清王朝的避暑山庄,他母亲一家是旗人而且是满清贵冑的后裔,他母亲的祖母嫁给叶赫那拉民族,曾经奉召到热河行宫参见过慈禧太后的,从小他母亲便津津乐道讲给他听他母系家族一些近乎神话的传说轶事,他母亲告诉他,他身体里流着中国人的「蓝血」。安弟的确举止间自然流露出一股秀贵之气,他是我心中的小王子。
可是安弟对我说,他一直有着身分认同的困扰,大概他幼年时他与他的中国母亲便遭到他美国父亲的遗弃,所以他觉得他身体里中国那一半总好像一直在飘泊、在寻觅、在找依归。我把安弟紧紧搂入怀里,抚摸着他那一头柔顺的黑发,在耳边轻轻说道:「安弟,让我来照顾你一辈子吧。」那时我在已NYU拿到了管硕士,并且在大通银行找到一份待遇相当优厚的差事。我在第三大道上近二十一街处租到一间第十八层的顶层阁楼,阁楼有一个阳台,站在阳台上,入夜时,可以看到曼哈顿灿烂的晚景。我与安弟倚在阳台的铁栏上,抬头眺望曼哈顿上空紫色的晚穹,等着那一颗一颗星光的闪现。我紧执着安弟的手,心中有一份莫名的感动。安弟是我第一个深深爱恋上的男孩子,那份爱,是用我全部生命填进去的。
我与安弟决定生活在一起,那是在我们交往半年后的事了。安弟搬进我的顶楼公寓,我们打算成立一个家,其实多少也受了大伟和东尼的启发。大伟和东尼庆祝他们在一起四十周年的那天,也请了我和安弟到他们家去参加他们的纪念「派对」。那天请的都是自己人:珍珠和百合,仔仔带了他那座大肉山的大都会歌剧导演,他和米开兰基诺已经同居了。还有那一对壮汉大肌肉金诺小肌肉小费。因为是喜庆,我们大家都送了花去,我和安弟到花店特别订制了一只用红白两色各样四十朵康乃馨串扎起来的心形花圈,那是安弟的主意。大伟和东尼果然大乐,大伟一把抱住安弟,在他腮上一连亲了几个响吻,还不肯放手。东尼狠力一把推开他,嗔道:「够了、够了,你这只老山羊,别吓坏了我的乖乖!」说着便把安弟拖走了,我们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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