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的喧譁與私語——垂秀夫攝影作品札記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3年10月25日16:48:15 於 [攝友部落] 發送悄悄話 |
光影的喧嘩與私語——垂秀夫攝影作品札記 作者:東亞大學藝術學部閆先會
這些年,我的閱讀興趣變成了偏好讀閒書,與其明理莫如動情。無數次設想過自己在人生的某一個安靜的午後,將一本書翻開,漫不經心地讀,照例備好一壺美式咖啡。 欣賞垂秀夫先生的攝影作品集《天涯共此時》的時候,我自然不會放過那些附錄在圖片旁邊的文字,像是寫日記一樣,垂先生用流暢的中文描述他與每一件作品不期而遇的緣分,這是一部攝影作品集,同時也是一部雋永的隨筆集,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三五百字,信手拈來,興觀群怨、妙語如珠,如明清文人的小品,讀起來,餘味悠長。 又想起作家韓少功寫歲月的一段話:時間越過越快,尤其是最近這十多年,因為速度太快而拉成一道花白,什麼也看不清,過了就如沒過一樣。……生活就是蘇醒,是一次從全宇宙漫漫長夜裡蘇醒過來的機會,每個人只有這樣的一次機會。 看世界,似乎成了我們活着最有意義的的一件事。看什麼?怎麼看?尤其是那些稍縱即逝、或者一不留神就錯過的瞬間,似乎也變成了一份嚴肅的生活態度。 歷史不就是歲月嗎?是白茫茫的歲月里留下幾許人的痕跡,孔子的“逝者如斯”,蘇子的“天地曾不能以一瞬”,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無非擔憂在歲月里留不下什麼,古希臘的哲人們在討論生命本質的時候,其實是在討論時間的概念,《荷馬史詩》說:時間是神賜予的。 《天涯共此時》分成三個小輯:純淨的風景、幸福的捕捉和陽光的心境。作者是一位駐華資深外交官,儘管他技術很專業、心思很投入,已然獲獎無數,但是攝影仍然歸於他的業余興趣,也許是因為特殊的工作關係,這本攝影畫冊里收集的作品,它們的完成地點,也大致限於東京和北京兩座城市、以及城市周邊的蔓延。 很抱歉,我對攝影這門藝術幾乎一無所知,是正經八百的“門外漢”,我不會從快門、光圈、曝光、焦距、深景、柔光等專業方面品評這些作品的奧妙與神來之筆,我此番能整理出來的文字,也僅僅是描述我的直觀感受,或者說在凝視這些畫面的時候,它們何以讓我“心動”,何以讓我“想入非非”,甚至是感到“匪夷所思”。在藝術論所謂通感的誘惑下,我想暗暗嘗試着用眼睛“觀音”,那些光影的喧嘩和私語,一定是在傾訴着什麼,探討着什麼,它們帶給我的,是一份撲面而來的欣喜和愉悅,並且,可以一再玩味。 在江戶時代的江戶,人們從隨便一片高坡上是可以看到富士山的。一個浪人、一個腳夫、一個行商小販,當他行色匆匆走累了,靠在一棵大樹下歇息,一抬頭就可以遙望到富士山;一個船夫、一個木匠、一個浣衣的下町女人,一個彈奏三味線的藝伎,幹活累了,緩緩直起腰杆,也許會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依稀可辨的富士山吧。不勝枚舉的浮世繪作品裡,就有這樣的浪漫風景,富士山和大江戶似乎就沒有分開過。失禮了,在我沒去日本之前,我一直以為東京就坐落在巍巍富士山的山腳下呢。 去過很多次東京,在那個巨大的城市叢林里感覺自己小得還不如一隻螞蟻,從沒想到過站到哪個高處去“富士見”,只有低頭匆匆走路,熙熙攘攘的人眾令我焦躁不安。 我以為攝影作品應該是寫實的,可是這開卷第一張卻那麼不真實,富士山怎麼可以被鏡頭“拉”得那麼近,它仿佛就在大都會萬家燈火的背後,比鄰而居,默默地注視着、陪伴着、呵護着——一點兒也不突兀,一個萬古長白、不離不棄的黑色剪影。 有點突兀的倒是木心說過的一句話:看日本,真是眼花繚亂,一目了然——或時而眼花繚亂,時而一目了然。令我至今感到費解。 在《純淨的風景》這一小輯里,有三幅作品是關於長城的,它們分別是司馬台長城、蟠龍山長城和慕田峪長城。 長城,是最有代表性的中國文化元素,也是垂先生特別喜歡捕捉的題材之一,春夏秋冬的各個季節都沒有錯過他的攝影鏡頭。在我的審美印象里,長城不應該妝點在春花與夏樹的浪漫抑或生機勃勃當中,長城配得上秋天的蒼黃與寒冬的寥廓。漫山黃葉與殘雪掩映下的長城才顯得本真、凌厲、莊嚴,它蜿蜒起伏於蒼涼的叢山峻岭之中,自有大美而沉默不語。 蟠龍山長城是一條金龍,在冷色調的靛藍的群山之中,悠悠天地如同一塊帶褶皺的壯族蠟染。 司馬台長城是一條白龍,它在暮色中顯得那麼白,特別是中間隆起的那一段,被兩側暗淡的岩石與樹木襯托,看起來明晃晃的,閃着龍的鱗光。看久了,會感到白龍在隱隱扭動它傷痕累累的身姿,難怪垂先生那麼激動,他一邊按動快門一邊“即興自編自話:白龍也要趁天黑前回宮啦”。 慕田峪長城是潛龍,它將身體埋在濃濃的秋色里,只露出一段脊背,露出一個漂亮的弧形。龍頭在天上,月如龍眼,窺視人間。 這張照片有那麼一點穿越的幻覺,有那麼一點懷舊感,讓人想起老北京。 老北京有多老?不必老到“幽州”,也不必老到“大都”,老到“北平”就夠了,至少讓我們想到那裡是張恨水、周瘦鵑的北京,是魯迅、老舍的北京,這是林徽因、梁思成的北京,是未名湖和水木清華的北京,夠了。 大雪中的前門市街,讓我憶起東山魁夷筆下的某一幅京都風景的岩彩畫,也是帶着動感的雪景,密密麻麻的老街、木柵欄、寺廟、松柏、五重塔……房檐屋脊被厚厚的雪覆蓋了,白茫茫的大雪硬是把暮色烘托出朦朧的暖意。 這張“北京下町的冬景色”,有別於東山魁夷那樣的清冷的心象風景,因為紛紛揚揚的雪花里,還透着人世間的忙忙碌碌和心心念念,有起起伏伏行商坐賈的一歲貨聲,有在這里討生活的庶民們“五更千里夢,殘月一城雞”。 翻看“幸福的捕捉”這一輯讓人感到愜意,那些畫面傳達出來的氛圍,像一個流浪的街頭藝人,一邊彈着破吉他,一邊很投入地演唱自創的民謠,在那裡無拘無束地抒情,一點兒也不在乎圍觀的人群。 紫陽花的“花語”是希望、團圓和美滿。她們是日本初夏的一道“風物詩”。說到日本的花,你首先會想到春天的櫻花吧?但是她們太淒婉了,太矯情了,經不得雨打風吹。獨這紫陽,顯得那麼蓬蓬勃勃,一股擋不住的陽剛之氣,在夏日明晃晃的陽光里開得奔放、灑脫。雨中的紫陽花更顯得嬌媚,而且高貴,——紫色是色彩中的貴族。 端詳這張“雨季里的小路”,令我怦然心動,我的目光很快就從滿牆盛開的花叢里轉移到地面上,那一汪雨後的積水,倒映着紫陽花,像鋪展着一幅紫陽花的油畫一樣。 在我看來,這幅作品的“眼”就在那一汪水的倒影里,——多麼富有禪意。記得金子美鈴有一首寫《泥濘》的童謠:沒人在乎髒兮兮的泥濘道上〳有一汪泥水〳映着藍藍的天空…… 俳聖松尾芭蕉說過:寫景,要閒、要寂、要淡。石垣上的花,花的倒影、行人的背影,都透着一種無心,但是這個瞬間,被定格在攝影師的快門里,攝影師是有意的。你見過最古典的京都池坊流花道的作品嗎?神似,——金剛經有言:“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如此。 “陽光的心境”是以孩子為主題的,有中國的孩子,也有日本的孩子。拍孩子就不需要什麼情感上的矜持了,也不需要什麼宏大敘事,孩子們的事兒,單純、好玩。 全世界的孩子都是可愛的,因為孟子有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因為紀伯倫說“孩子的心靈屬於明天,屬於夢想抵達的地方”。 孩子們的笑聲、孩子們的笑臉多麼甜美,瞧他們奔跑的樣子、做游戲的樣子、跳躍的樣子多麼富有活力,他們羞答答的表情、驚喜的表情都能打動人心,因為天真、無邪,因為從裡到外的干淨,因為“清水芙蓉”一般嬌艷、含苞欲放。 孩子總會長大的,無論是都市裡的孩子還是鄉村裡的孩子,都充滿希望,都有無限的可能性,他們是天下父母的希冀,他們是人類的未來。 很多年後,長大了的孩子會想起這張照片嗎?他們會的。——來自一名外交官的這份紀念,多麼暖心哦。 其實,“形而下”的照相器材也可以成為攝影家探尋美的“畫筆”,可以寫實、可以寫意,可以勾勒、暈染、烘托,形成獨特的風格技法。 走過時間的曲折長廊,當我們回眸歷史,重逢一枚枚保存着歲月瞬間的老照片的時候,就會深刻理解它們的珍貴和存在意義——懷着感恩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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