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川普聽證會眾生相素描 |
送交者: 伊萍 2019年11月26日16:47:34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美國眾議院上兩星期舉辦了總共五天、十二位證人到場的彈劾聽證會,證人中既有非黨派性的職業美國外交官,也有川普任命的政治官員。說句實話,作為一名自稱對政治感興趣的人,我過去還從來沒有認認真真全場觀看過美國國會聽證會,這一次,我不想要錯過這一美國重要歷史事件,也希望更全面、更直接地了解彈劾案細節,因此,我將每一天的聽證會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感覺頗有收穫。我清楚地看到,美國政府里並不只有烏煙瘴氣的川普之流,而是還存在着一股正義、理性的健康力量,美國人民在這兩股力量之間的選擇將影響着美國的未來。民主黨這次組織的彈劾聽證會可以說每一場都開得非常成功,有美國電視人說,每一場彈劾聽證會都是一堂生動的公民教育課,每一個美國公民都應該觀看聆聽,我對此說法再同意不過。聽證會上有許多亮點,一大亮點是聽證會主席、民主黨眾議員亞當·薛夫(Adam Schiff)在每場聽證會前後所做的開場白和結束語,薛夫不愧是起訴官出身,思維敏捷,思路清晰,他的每一次開場白和結束語都是一場出色的演講,讓我聽了既受到啟發又得到鼓舞。彈劾聽證會的另一大亮點來自美國職業外交官們,他們的言行以及美國民主黨議員的正氣是我對美國未來仍然敢懷抱希望的緣由。 聽證會上民主黨和共和黨兩黨議員的表現再一次印證了我過去曾多次表達過的對美國兩大黨的一個評價,即,民主黨理性,共和黨感性。有些中國人可能會覺得理性是一個很高大上、很難達到的境界,其實,所謂理性,用更通俗的話講,就是講道理,並不難做到,一般人只要擁有一定的智力水平並接受過正常的人文教育就可以做到,美國之所以有不少感性之人,一是有些人智力水平低下,講道理對他們來講太難,二是另一些人其實並不缺懂道理的智力水平、也接受了足夠的後天教育,但他們身上的理性被自身的感性壓倒,他們對某些理念或某些他們看高的人懷有感情上的依戀甚至熱愛,對另一些理念或他們看低的人則懷抱憎恨之情,這使得他們不願意講道理,因為講道理會證明他們所憎恨的人或理念是對的、而他們所熱愛的人或理念卻是錯的,這讓他們感情上受不了,因此,他們情願不講道理。如果我們將民主黨理性、共和黨感性換成更通俗的話來講,那就是,民主黨人更講道理,共和黨人經常不講道理。在這次的彈劾聽證會上,哪一方講理哪一方不講理清晰明了,民主黨這邊不論是主席、還是律師、或是各位議員,人人既堅持正義,又通情達理,以道理服人、以事實服人,共和黨那邊則是攪渾水、扔煙幕彈,上一場已經被人用事實批倒的論點,這一場拿出來照樣再講它一遍,也難為這些共和黨議員和律師,要替一件無法辯護的罪行進行辯護,共和黨議員吉姆·喬丹每次講話總是特別快,好像故意要讓人聽不清楚,以掩飾自己的無理,聽證會的共和黨方面首領德文·紐奈斯(Devin Nunes)更是強詞奪理、顛倒是非,讓我聯想起中共外交部發言人或《人民日報》評論員,使我不禁感嘆,天底下不講理的人都是同一副德性,不管是白不講理還是黃不講理。記得幾年前,忘了是由什麼事件觸發,美國國會通過了一份譴責中共違反人權行為的議案,中共立刻進行反駁,列舉了美國種種罪行,反咬說,美國才違反人權。紐奈斯對抗民主黨的手法基本上與中共是同樣的套路,你說川普聽信毫無事實依據的陰謀論,紐奈斯反咬說彈劾川普是陰謀論,你說川普要挾烏克蘭政府幫他打擊國內政敵的行為是從事販毒交易(cooking up a drug deal),這話其實不是民主黨人說的,而是共和黨人、前川普國家安全顧問約翰·博爾頓說的話,紐奈斯說民主黨彈劾川普是販毒交易。共和黨人替川普辯解的說辭之一是,給烏克蘭的援款最後發放了,所以,川普無罪,這等於說只要殺人計劃不成功,策劃殺人就無罪,但實際上,在美國法律中,策劃殺人是重罪,不管策劃最後有沒有得逞。薛夫在聽證會的一次結束語中指出,烏克蘭援款最後得以發放,是因為被吹哨人舉報、導致事情敗露,因為川普被人給逮住了,迫使他不得不放棄要挾計劃,薛夫在演講中使用了一連串“他被人逮住了(He got caught)”的排比句,紐奈斯在下一場開場白中也來了一連串民主黨被人逮住了的說辭,卻沒講民主黨幹什麼事被人逮住了,完全是文理不通的胡言亂語,讓人哭笑不得。薛夫在一次紐奈斯發表了另一通無厘頭之語後,照例禮節性地感謝了紐奈斯,還加了一句,說自己總是欣賞對方的發言,引來場下人的一堂鬨笑。紐奈斯所護衛的主子川普與紐奈斯是同樣的德性,你說川普撒謊,他反咬你是假新聞,川普2016年大選期間與希拉里進行電視辯論時吹噓自己受到普京的高度讚揚,希拉里接口說這證明你是普京的傀儡(puppet),川普的反駁是,“你才是傀儡(You are the puppet)”。這種不講理的反駁方式連小孩子都會,小孩們玩耍時發生爭執,被指責賴皮的一方常常以反控“你才賴皮”來替自己辯護。 共和黨的不講理還反映在他們堅持提議讓一些不相干證人到場作證的要求,比如,他們不斷提出要讓拜登的兒子到場作證,來解釋他為什麼會在烏克蘭能源公司里得到職位。拜登的兒子在烏克蘭公司任職之事雖然不屬於犯法行為,但確實給拜登帶來了不利的政治影響,據報道,拜登兒子迫於輿論壓力已經辭去了在烏克蘭的工作,相比之下,現任美國總統幹了犯法之事,到今天還拒不辭職,拜登及他的兒子已經超越了現任美國總統。關鍵是,拜登的兒子是普通美國公民,哪怕有問題也歸美國司法部門管,不應該成為美國國會彈劾的對象,只有美國總統因為不受美國司法部門管轄,才需要靠國會彈劾來解決總統犯罪的問題,共和黨人慾把彈劾美國總統轉變成彈劾美國普通公民,這既荒誕不羈,又是對美國國會議員時間的極大浪費。 共和黨人一直嚷嚷,說民主黨人以第二手證詞、以道聽途說(hearsay)為證據彈劾川普。這種說法的漏洞是,首先,在美國司法審判中,第二手證詞與第一手證詞一樣重要,許多謀殺案缺乏第一手證詞,靠的正是第二手證詞,因為被殺者死了無法作證,殺人者拒不承認、不肯提供第一手證詞,殺人案發生時往往又沒有其他人現場旁觀,如果按照共和黨人鼓吹的第二手證詞無用論,那麼,絕大多數謀殺罪將無法被法庭判罪。再者,烏克蘭門案並不缺乏第一手證詞,著名的川普7月25日電話有許多旁聽者,其中一些人願意出庭作證,而且,犯罪者自己也早已提供了第一手證詞,烏克蘭門案剛被媒體爆料時,川普公開發表了他7月25日與烏克蘭總統通話的概要,上面白紙黑字地記錄了川普要求烏克蘭總統幫忙調查拜登的言辭,如果這第一手書面證詞還不夠的話,川普後來在白宮草坪上又對着攝像機給出了重複版第一手證詞,有一位記者假裝無知地問川普,你到底想要澤倫斯基(烏克蘭總統)幹什麼?川普明確無誤地回答說,他應該去調查拜登。當時就有美國人說,對川普的調查到此該結束了,因為罪犯已經自己公開招供了,有攝像為證。川普是個法盲,他根本不懂用公權換私利是犯法的事,所以,他會對着攝像機承認自己的動機,還一個勁地說7月25日的電話是“完美的電話”。這樣一個智力低下的白痴能成為一些美國白右們忠貞不渝地跟隨在後的偉大領袖,可以說是白人特權的最明顯寫照,其他膚色的領導者絕不可能享受到白右們的如此寬待。民主黨人為了爭取更多美國人的支持,不滿足於川普一方招供的第一手證詞,他們邀請來十二位相關證人到國會聽證會上公開作證,從不同側面揭露、核實烏克蘭門案,其中有三位旁聽了7月25日電話的第一手證人,他們分別為: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歐洲事務主任亞歷山大·溫德曼,副總統彭斯的特別顧問珍妮弗·威廉姆斯,和短暫擔任過總統安全事務副助理之職的廷姆·莫里森,三位證人全都核實了川普在電話中要求澤倫斯基調查拜登的大致內容,溫德曼當時於事後立刻向部門司法顧問匯報了電話內容並表達嚴重不安。其他證人以各種不同方式被捲入了此案,包括前美國住烏克蘭大使約瓦諾維奇,她因為力主在烏克蘭推動反腐計劃而被看成是擋在“販毒交易”道路上的一大障礙,需要在“販毒交易”開啟前被清除,接替約瓦諾維奇的美國代理大使比爾·泰勒由國務卿龐培奧欽點、經川普總統批准上任,他卻並不視自己的工作是為總統個人服務,而是要為美國人民服務,他對公權換私利的抗議短信成為揭露烏克蘭門案的重要早期證據,參加此次公開作證的美國政府官員還包括助理國務卿喬治·肯特,前總統副助理兼歐洲和俄羅斯事務高級主任菲歐娜·赫爾,美國駐烏克蘭大使政治事務顧問大衛·霍姆斯,美國駐歐盟大使戈登·桑德蘭,美國駐烏克蘭特別代表科特·沃爾克,美國國務院政治事務大臣大衛·黑爾,和美國國防部長副助理勞拉·庫珀。由於川普總統和國務卿龐培奧下令美國政府官員抵制國會聽證召喚,所以,這些人是頂着上司的反對前往國會作證,值得稱讚。當然,在我看來,這些人當中有些是令我尊敬的美國英雄,他們是溫德曼、泰勒、約瓦諾維奇、肯特、赫爾、和霍姆斯,這些人代表着美國人的精華,有他們的存在,美國就有希望,但證人中也有比惡人更好些但又夠不上被稱為英雄的複雜人物,比如,莫里森雖然頂着上司的反對前來作證並核實了川普叫停烏克蘭援款是為了換取政治私利的事實,但他作證時宣稱不認為川普行為有什麼錯。另一位複雜人物是美國旅館業富商桑德蘭,他依靠向川普贊助一百萬美元政治捐款換來美國駐歐盟大使的職位,是烏克蘭門案的重要主角。 桑德蘭與美國特使沃爾克和美國能源部長佩里三人是被川普指定為負責挖美國對烏克蘭官方外交政策牆角的“三個好朋友(Three Amigos)”,桑德蘭經常直接從川普那裡接受指令,他也是親自推動烏克蘭人滿足川普個人要求之人,他非常狡猾,能不交代的事就儘量不交代,他第一次向國會作證後,被發現證詞與其他人不符,為避免被控偽證,他已多次修改證詞,但至今仍然宣稱記不得許多與川普或烏克蘭人談話的內容,其中有一場重要談話,發生在川普7月25日電話後的第二天,這一天,桑德蘭先是與包括霍姆斯在內的其他美國外交官一起會見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在會談中提到他前一天與川普通話時,川普三次提起“敏感話題”,但他並沒有表示烏克蘭方面對此的態度。第一場會見結束後,桑德蘭與澤倫斯基的高級顧問舉行第二場會談,霍姆斯被通知一同參加,卻被工作人員擋在門外,這場會見成為桑德蘭與烏克蘭官員之間的私下會見,這種外交時的一對一私下會見可以說是川普政府的一大特點,川普見俄國人時也常常將其他美方官員排除在外,估計是為了方便腐敗之舉,據證人作證說,前幾屆美國政府包括布什和奧巴馬任期內沒有出現過類似現象。桑德蘭後來向國會作證時宣稱自己不記得此次私下會見談了些什麼,當被問及是否談到川普對烏克蘭的要求時,他的回答是,也許。一直等在門外的霍姆斯與另外兩位美國外交官在桑德蘭結束私下會見後受邀共進午餐,午餐期間,桑德蘭拔出手機給川普打電話,坐在一旁的霍姆斯聽到川普在電話中詢問烏克蘭人會不會進行調查,桑德蘭肯定地回答說,澤倫斯基會滿足川普的要求,有美國電視人分析,如此肯定的答覆只可能來自這第二場私下會見。桑蘭德非常精明,很注意儘量不留下任何字面記錄,泰勒在短信中向桑德蘭抗議公權換私利之舉時,桑德蘭立刻回復道:“Call me(給我打電話)”,為的正是要避免短信交流留下文字記錄。桑德蘭在聽證會上公開承認了川普對烏克蘭提出一物換一物(quid pro quo)的交易要求,大概是因為他知道這一點已經有太多的證據,不如乾脆承認,但對許多其他難以尋找證據的事情,他要麼說不知道,要麼稱不記得,比如,他宣稱自己一直不知道川普要烏克蘭人進行的調查與拜登有關,到川普9月份公布了7月25日電話內容後他才明白川普要調查的是拜登,他敢這樣說恐怕是因為他堅信自己沒有留下任何關於拜登的字面記錄,赫爾和霍姆斯對此皆表示難以置信,因為烏克蘭大使館裡人人都知道川普要調查的是拜登,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桑德蘭在公開作證時,還將美國副總統彭斯、美國國務卿龐培奧、和前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全給咬了出來,以自己收發的Email作證,證明這些人全過程地知曉川普正在推動的烏克蘭“販毒交易”。 美國英雄之一溫德曼出生在前蘇聯,四十年前他隨父親離開蘇聯移民到美國,溫德曼的作證詞中有一段寫給父親的感人證詞,他說,爸爸,我今天能來國會作證,證明你四十年前帶着我們一家人移民來美國是正確的決定,公開反對總統在俄國意味着失去生命,但是,我們現在生活在美國,請不要擔心,我說了真話,不會有問題。作為一名同樣來自蘇聯式國家的人,我對溫德曼的這段證詞頗有同感,我珍惜美國的言論自由,我批評美國不是像川普那樣要將美國說成是與俄國一樣壞,我承認美國比中國或俄國要好得多、要自由得多,但是,天底下沒有完美的國家,好國家也存在許多問題、也有可能變壞,我批評美國是為了讓美國更好,為了防止美國變壞。其實,在美國說真話有時也需要一定的勇氣,像我這樣沒有多少影響力的業餘人士批評川普不會召來什麼報復行為,但前去國會作證的這些美國政府官員們有可能遭到上級的打擊報復而丟掉工作,前FBI代理局長Andrew Mccabe因堅持對俄國門和川普的調查在他退休期滿前26小時被當時的司法部長塞遜解除職務,使他喪失了享受退休福利的資格,他現在還面臨着被司法部門起訴的可能,所以,在美國講真話有時會帶來不小的經濟損失甚至可能的人身自由損失。同時,雖然美國政府一般不會威脅說真話人的生命,但持槍的民間極右分子卻可能殺人,一些美國極右組織,包括某些美國退伍軍人組織,指責溫德曼給美國丟臉,美國軍方目前已為溫德曼提供安全保護,以防止極右分子對他進行報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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