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秋瀟快速吃完了飯,在樓芳到廚房收拾碗筷時,看着她的背影,心裡瀰漫着一股強烈的衝動,今天他眼中的樓芳有一股十足的女人味,他此刻耳旁迴響着許遙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早點結婚吧,別為此犯錯誤。現在他越來越明白許遙這話的意思,每個人都是有生理周期生理本能的,控制是必要的,壓抑是痛苦的,過度壓抑是要出現反彈的。奚秋瀟早就知道他與樓芳至少是互有好感的,今天樓芳在丈夫出差把自己約到家裡來,既是對奚秋瀟人品的絕對信任,也是給奚秋瀟一個明確的信號。事實上大談特談京劇,是奚秋瀟轉移自己注意力平復自己激動心情的一招,他曾有幾次衝動地想摟住樓芳,現在他注視着樓芳的背影有些蠢蠢欲動了,他慢慢地走近了她,樓芳轉過身來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的奚秋瀟的神情,嫣然一笑:“看傻了?沒林蓁蓁漂亮吧!”“林蓁蓁”三個字,生生地把奚秋瀟從沉迷夢景般的虛幻中拉回到了現實的清醒中,他連忙走回到沙發,坐了下來掩飾自己的失態:“我承認林蓁蓁是座橫亙在我面前的高山,她擋住了我的視線。不瞞你說,人家為我介紹過幾個條件不錯的姑娘,我也去看過,可總也提不起興趣。”樓芳有些嫉妒地回了奚秋瀟一句:“是啊,你眼睛裡只有一個林蓁蓁啊,哪還裝得下第二個人。”樓芳從廚房裡出來時,已經脫下了休閒外套,上身穿了一件粉紅的緊身的羊毛衫,儘管身材偏瘦,但隆起的胸部還是十分顯眼,下身穿着一條當時很流行的緊身踏腳褲,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腰部臀部腿部的優美曲線,奚秋瀟的小眼睛亮了,他咽下了一口口水:“不,有第二個人,只是她已經結婚了!”樓芳的眼神里既激動又失望,她想不出能用什麼合適的話回答奚秋瀟,她看着他,眼睛裡充滿了柔情和期待,奚秋瀟也看着樓芳,眼睛裡充滿了激情和渴望。
兩人誰也沒再說什麼,任何話語此刻都是多餘的﹍“別有憂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足足相互凝望着幾分鐘,奚秋瀟終於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來:“我該回去了!”他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樓芳沒有答話,也站起身來,走向門口,樓芳走到門口時卻沒有開門,轉過身來,靠在了門上,臉色緋紅,兩眼直盯着奚秋瀟,奚秋瀟一看樓芳這個動作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直挺挺地站在樓芳的面前,眼睛卻不敢看她,耳邊響起了樓芳的聲音:“奚秋瀟,告訴我,你同林蓁蓁就沒有做過那個嗎?”奚秋瀟一下子就聽懂了樓芳的問題:“沒有!”“那為什麼不把生米做成熟飯呢?我們那位就是這樣做的。”奚秋瀟注意到樓芳在說這些話時,胸脯有些起伏,他不敢一直盯着她的胸部看,只能將自己的頭壓低,聲音也顯得很低:“我不想這樣做。”“你好像說過,在農場還有一個女朋友,你們也是什麼也沒有做過嗎?”樓芳提到了諶靜雨,奚秋瀟微微一震:“那時就更別提了,我們倆連手都沒有拉過一次,說起來沒人會相信,信不信由你吧!”樓芳的胸脯的起伏越來越大了,聲調都有些變了:“我信!看你今天那樣,我怎麼會不信呢?真是夠——清純的。”樓芳盯着奚秋瀟,目光掃視着他的全身,忽然她清晰地發現了奚秋瀟身上明顯的生理反應,奚秋瀟自己也注意到了,連忙想以改變身體的姿勢來掩飾,樓芳壞笑着眯縫着眼睛:“你真想回去嗎?”奚秋瀟沒有回答,樓芳懶洋洋地邊走向自己的臥室邊說:“你要走,就走吧,我要午睡了。”樓芳走進臥室就躺在了床上,奚秋瀟即使站在原地,還是能看到躺在床上極盡媚態的樓芳,在他面前有兩扇門,一扇是樓芳的臥室門,另一扇是樓芳家的房門,奚秋瀟的靈與肉在激烈地撕扯着,他僵持在那裡足足有一分多鐘,最後還是沒敢邁進樓芳的臥室,他氣喘吁吁地說了聲:“謝謝你,樓芳!”自己打開門,逃跑似地離開了樓芳的家。
奚秋瀟騎上了自行車,像要找回自己丟了的魂一樣離開了樓芳的小區,他的自行車越騎越快,離得越遠,樓芳對他的吸引力就越弱,他這是對自己的控制能力缺乏信心,他怕自己會反悔,掉轉身再上樓芳的家。他一路狂蹬自行車,企圖用這種方式使自己的欲望發泄殆盡。很快,奚秋瀟就回到了家。可他還是坐立不安火燒火燎的,幾次衝到了公用電話亭,想打電話給樓芳,幾次又都沒有勇氣撥打電話。
晚飯後,奚秋瀟終於下定了決心,再次走到了公用電話亭前,想給樓芳打個電話,他在公用電話亭前久久地徘徊着,他想了很多很多﹍自己剛過而立之年,心靈上卻像是千瘡百孔,別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有負於我,我還有必要這麼苛求自己嗎?林蓁蓁有負於我嗎?諶靜雨有負於我嗎?我真的了解樓芳嗎?我了解她的家庭和她的丈夫嗎?我今天要是跨出了這一步,在發泄完了肉慾之後呢?即使是還算得上抒發了些許情感之後呢?該怎樣面對樓芳和她的丈夫?該怎樣面對林蓁蓁為他的付出?該怎樣面對諶靜雨對他的期望?還是在樓芳家裡,當樓芳提到他農場戀愛時,奚秋瀟就想起了諶靜雨,當然,奚秋瀟現在做什麼事,諶靜雨都無權指責他,但諶靜雨當年在七連民兵連辦公室里對他說的那句話:“我深信我愛過的奚秋瀟,永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些年來時時迴蕩在他的耳旁,他對諶靜雨的承諾也同樣時時迴蕩在他的耳旁:“不管將來怎麼樣,你今天講的,你深信我永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句話,我會記住一輩子的。”此時漸趨冷靜的奚秋瀟清晰地意識到,今天要是和樓芳跨出了這一步,他奚秋瀟就無論如何談不上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為了做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最終沒有走進公用電話亭。後來,奚秋瀟素性走到了昱江邊,任憑夜晚的江風長時間地吹拂,他的身體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終於徹底地冷卻了。
奚秋瀟終於沒有同樓芳突破男女之間的最後樊籬,不同價值觀的人對此會有完全不同的解讀,有人認為奚秋瀟是艱難地戰勝了自己;有人會認為奚秋瀟是認真地折磨自己也殘酷地折磨愛自己的人;也有人會認為想那麼多幹嘛呢?大家都跟着感覺走從心所欲不是皆大歡喜嗎?
回到家以後,在江邊冷卻下來的奚秋瀟,躺在床上後還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滿腦子都是樓芳的影子,他發現樓芳其實挺有魅力的,他過去沒有仔細地打量過她,他想來想去自己可能有點傻了,樓芳今天叫自己去她家,就說明她已經做好了發生一切事情的準備,這對一個有追求的女人是多麼不容易啊,可自己還是辜負了她的一番美意。奚秋瀟也想到了林蓁蓁,她在他懷裡傷心落淚,對他戀戀不捨的樣子,奚秋瀟此時又覺得自己今天還挺像個男子漢,樓芳真同自己有緣,絕不在乎這一天,如果她只是一時的衝動或一時的軟弱,那麼她平靜下來之後是要後悔的,也會認為自己有點趁火打劫的嫌疑,這樣反而會把兩人之間曾經有過的美好都褻瀆了,想到這裡,奚秋瀟慢慢地平靜了入睡了,可這天奚秋瀟出現了夢遺,夢遺中出現的卻是個陌生女人。
第二天,樓芳見到奚秋瀟悄悄地問了一句:“昨天晚上我要是打電話給你,你還會來嗎?”奚秋瀟回答道:“會的,昨天我幾次在電話亭前徘徊,也想打電話給你,昨天我其實很不想走,可再不走怕不行了,走了以後又想再回來!”奚秋瀟輕輕地嘆了口氣,樓芳露出了自豪甜美的微笑,這個笑容給奚秋瀟很美的印象。樓芳看着奚秋瀟一會兒,像是下了決心:“告訴你吧,你知道那年,樊雪康為什麼帶頭難為我嗎?”奚秋瀟不知道此時樓芳怎麼會想起那個中專班的學生,他搖搖頭。樓芳的臉微微有些紅暈:“他一直追我,我一直拒絕。認為自己有幾個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真是太不量力了。這些錢就想買我的感情了?真是﹍”奚秋瀟望着樓芳吃驚地說:“原來還有這個故事!”“這事兒就到你這裡為止了,我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奚秋瀟點點頭,他知道在這個時候,樓芳告訴他這件事的用意是在提醒他,我樓芳的感情是十分珍貴的,請他奚秋瀟要十分珍惜。奚秋瀟也確實如樓芳所期望的那樣,十分珍惜他們之間已經有些朦朧的情誼。
奚秋瀟自從到樓芳家去過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比過去親密隨和了許多,樓芳也經常讓奚秋瀟幫她幹事。那時學校有一個浴室,水箱安裝在房頂上。夏天洗澡問題不是太大,冬天洗澡則必須在廚房燒好水後,提着水桶爬到房頂上倒在水箱裡,女性洗澡需要的熱水比男性要多出幾乎一倍,每次樓芳洗澡,需要的熱水量更多,至少要提着滾燙的開水桶爬上爬下五六次。每星期一次,奚秋瀟雷打不動地要為樓芳承擔這個任務,奚秋瀟做得無怨無悔,樓芳卻是受之泰然,久而久之,學院有為數不少的不少同事都認為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奚秋瀟後來一直認為,他當年同樓芳的關係實際上是處在非婚男女正常非正常關係的臨界點。奚秋瀟當時已過而立之年,作為一個生理正常的男性,他對性是非常渴望的,在加上與諶靜雨林蓁蓁兩次戀愛的坎坷挫折,他是多麼希望能得到來自女性的心理生理撫慰啊!但由於烏謙疆孫雋事件在他心靈深處的陰影在時時作祟,他的人性被高高在上的神性控制了一大半。他決定到樓芳家去,實際上是好不容易才下了決心,而他不想主動邁出這一步,是因為他對女性還不夠了解,他深怕自己是想多了判斷錯了。而當在樓芳家裡,同樓芳相處了半天多以後,他已經差不多認定他以前的判斷沒有錯,就在他即將衝動的那一刻,樓芳一句:“看傻了?沒林蓁蓁漂亮吧!”幾乎像是掐中了他的人中,使他一下子從迷糊中驚醒:今天,我邁出了這一步,心靈深處就永遠留下了對林蓁蓁的無限愧疚而難以得到救贖,也許樓芳這也是在善意地提醒我!而當樓芳提起他農場戀愛時,諶靜雨對他說過的那句話:“我深信,我愛過的奚秋瀟永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又開始不斷地在他耳旁迴響。所以,奚秋瀟基本上是“逃離”了樓芳的家。而從樓芳想打電話又沒打這一點來看,奚秋瀟認為自己的“逃離”以及徘徊在電話亭子前,終於沒有勇氣打電話給樓芳還是正確的,樓芳的內心看來也是充滿着激烈的思想鬥爭,既然這樣,兩個人要是真的邁出了那一步,在激情褪去之後也許都會後悔。奚秋瀟這個人太想要追求完美了,他要的絕不是一夜情人,而他所期待的那個美麗結局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那與其說不可能有完美的結局,倒不如放棄這個浪漫的開局,這就是奚秋瀟作出的極具個性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