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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時期
送交者: 他鄉知青 2021年10月01日05:54:17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戰國時期.jpg

五.  “戰國時期”

 

從佛山出來後,就開始了我打工的“戰國時期”。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我蜻蜓點水般在4家工廠工作過:

首先是廣州市白雲區一家做冷櫃的小廠。我坐了很長時間的公交車趕到那裡時,怎麼看都覺得象是又回到了當年上山下鄉的地方,那樣的偏僻、荒涼、原始、簡陋。那個地名我都想不起來了,腦海里留下的印象只是:兩層高的樓房稀疏的分散在一條泥石馬路的兩旁,路面上到處都是賣甘蔗人削下的甘蔗皮,人走在上面軟軟的,風一吹,沙塵撲面而來,讓你睜不開眼睛。

面試官不厭其煩地勸說,希望我能入鄉隨俗:“廣州都這樣,這個我比你清楚,工程師就1500元,象我這樣的教授級高工,月薪才會上2000元。”

老實說,到了廠門口我都不想進去了,但我總要有個落腳的地方啊?此一時彼一時也,我委曲自己在這樣的地方呆了不到10天,真是度日如年。住的地方,吃的伙食,和佛山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更可笑的是:在廣州這個號稱國際大都市的旁邊,居然還有這樣的現代工廠,員工的公共廁所是用木板直接搭在糞坑上,你去方便時,那可是“色香味”、“音樂聲”倶全。

來這之前,我在肇慶一家廠面試過,那是準備派往泰國的。我接電話時沒注意,被這裡的廠長聽見了隻言片語,他把我叫過去問,我就實話實說了。他就叫我立馬走人,而且說:“你才上幾天班?一般我們是不會給工資的,但看在你是國企工程師的份上,還是給你結算工資吧。我也是國企工程師。”

期間,有一個應屆男生,白淨書生的樣子。找到這份工作時,已經身無分文了。他向同事借錢,問了幾個人都搖頭不語。最後問到了我。我與他素不相識,但他床上真的是只有一床草蓆,而天氣又真的是冷。我於心不忍,就借了100元給他。而他知道我要走了,卻避而不見。年青人此舉欠妥,你沒錢還,說一聲也行呀。

從白雲區那家小廠出來後,舉目一望,再低頭想想,確實也沒什麼地方可去。我心灰意冷。

“無顏見江東父老”?大可不必。項羽老先生,如果晚生幾年,經歷了三年“自然災害”,經歷了“十年文革”,經歷了“上山下鄉”,還有什麼天大的難關不能攻克?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入象牙塔的第一學期,正逢團市委舉辦大中專院校學生徵文大賽,我幾個月不務正業,得了一個沒有名次的優勝獎。但期中考試成績下滑,竟然還有一門主課:《機械製圖》不及格。

標榜自己“愛學習”,竟然還有一門必修課掛科,真的是無顏見人。

但我很快就想到了林場的造林大會戰,想起了知青愚公常喊的那句口號:“大雨大干,小雨猛干,沒得雨拼命干!”於是本尊背水一戰,直取“劉”的首級。期末考試成績全班第一,《高等數學》成績年級第一。《大學語文》躺贏。

言歸正傳。那天我帶着行李回家了。離開廣州之前,我在新大新商場給老婆買了一雙達芙尼的皮涼鞋,也就是這雙鞋,讓我有幸享受了一次類似於國家儀仗隊歡迎的禮遇。

家是遮風避雨的港灣,一個星期後,我心情收拾好了,又啟程南下。說是說“麵包會有的”,但它是要用錢買的,而錢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

到廣州後我就直奔新大新商場,因為給老婆買的那雙鞋是23碼的,不合腳,稍大了一點。我到商場門口時還沒開門。等了一個多小時後,9點整,一陣激昂的音樂突然奏響,大門徐徐開啟,公司徽旗冉冉升起,無論是經理、店長還是店員,都穿着鮮亮奪目的制服一溜排站在兩旁,笑容可拘地望着進門的方向。我是第一個入場的,從我跨進大門開始,一直到我步入三樓的皮鞋專賣店,耳旁的掌聲不斷,“歡迎,歡迎”的呼聲不斷。當我拿出達芙尼的皮涼鞋,提出要換22.5碼的鞋時,售貨員二話不說就給我換了。只是聽見對面的一位靚妹用粵語同櫃檯這邊調侃說:“嗨,你今早好彩。”

我趕到東莞時都快12點了,提着行李就直奔基業人才市場。也不知各位看官是否了解基業?別看現在的智通超過了它,當年的基業可風光呢,智通和它相比只是個小弟弟,中、高級人才的招聘,無論是招聘者還是求職者,都是首選基業。而那時的智通,還只是一個普通員工招聘、應聘的集散地。在2006年之前,我每次成功的跳槽,都是得益於基業。當然,基業的獲利也是很可觀的,舉例說明:有一年春節後的頭場招聘會,門票20元,馬路上排隊的人都拐了好幾個彎。為了便捷售票,售票處就擺在大廳的過道上。我看見好多個售票員都忙不過來,甚至於都來不及數錢,好幾個男人在幫着把錢往蛇皮袋裡裝,裝滿了就紮起袋口推到桌子下面。

人才市場裡人頭涌涌,我背着一個牛仔包、手裡還拎着一個小包,在人群里轉來轉去,遞出了三份簡歷。有一家公司的面試官看了我的簡歷和證件,問了我一些問題,他剛說了一句:“我也是湖南的”,我就知道有戲了。果然,他停頓了一下接着說:“到我們公司來吧,怎樣?”

這是一家台資企業,名叫南統電子有限公司,座落在東莞黃江鎮田心工業區。住是兩人一間房,木板床,上下舖。我在上舖,床上的所有物品都要自備。吃是8人一桌,伙食趕不上佛山,但也能吃得飽,而且三餐免費。只是如果去晚了點,看見杯盤狼跡的樣子,你會味口大減。上班時間說是說8小時、每星期6天,但實際上幾乎天天都要加班到晚上10點鐘,運氣好的話一個月能休息兩天,運氣不好的話一個月只休息一天。中午下班,有一個多小時的休息時間,但任何大陸人不准出廠,即使你家人恰好在這個時間趕來探訪,也只能隔着鐵門和你相望。當然你還是可以握握手、遞個鑰匙、說個話什麼的。直到下午下班後,員工才能被允許出廠,但晚上11點前必須歸廠。所有大陸人,從經理到普通員工都必須遵守,否則,保安登記廠牌,開罰款單。

廠里有一個很大的草坪,台灣人養的三隻大狼狗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悠閒地曬着冬天的太陽。雖然沒立牌子,但規矩必須遵守:大陸人不准入內,幾百人只能擠坐在草坪外的路旁休息,而大陸保安則獲准可以進去和狼狗一起嘻戲。

保安也只是表面風光而已,其實他們也很辛苦的,每天都要站崗,廠大門口要站一個,寫字樓大廳也要站一個,除了敬禮或開門之外,一動不動,一站就是一個小時。每個保安輪着來,風雨無阻,全天候。

這家工廠是電腦畫圖,我丟了一年多的CAD沒用幾天的功夫就揀回來了,而且依然保持着領先的優勢。在人事部經理的力薦下,老闆給了我比別人稍多一點的工資,我也沒讓公司吃虧:我來之前,工程部根本就無人知道圖紙打印線條的粗細還可以隨心所欲地設置。還有,公司的第一張產品軸測圖,不是由台灣工程師、新加坡工程師,而是由大陸工程師:本尊繪製出來的。

我的底薪只有1500元,靠着加班費充數,一個月可拿到2500多元,比在佛山的收入還高几百元,雖然要累許多,想想心裡也還是高興的。可是工資還沒發到手就聽說要取消加班費了,大家心裡忐忑不安。

人事部經理是人大畢業的,小伙子人聰明也敢說話,他面諫大副總說:“沒錯,你是老闆,公司的事當然是由你做主,但你也要事先和大家講清楚,即使你想取消加班費,也要先發個通知,下個月才能執行。公司給的底薪本來就低,很多人就是衝着有加班費才來的,你現在突然就說要取消加班費,你這不是欺騙人又是什麼?人家不知道的又會罵我們:人事部盡不干人事!叫我們以後怎麼去招人啊?”

這個月的加班費終於保住了,但發工資的時間卻是一拖再拖。廠里有一個高音喇叭,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都是通過它傳達給大家。一天晚上10多鍾,高音喇叭響了:“好消息,今晚12點鐘發工資,請加班的同事不要離開,耐心等待發工資。”全廠員工一陣歡呼,幹活的勁頭更大了,可是等到凌晨1點多鐘都沒有發工資。不知什麼原因,這樣的鬧劇重複了三次,就和“狼來了一樣”,在大家都懶得去搭理它時,工資卻不情願地發下來了。

廠里隨後也出了個通知,宣布從下個月起取消加班費,一時間各個部門都沒什麼人加班了。台灣的工程經理急了,跑到工程部來,責問我們的主管為什麼沒人加班?那個主管一聲不吭地埋頭做事,不回答他。台灣經理大聲說:“哎,我在問你呢,晚上為什麼不加班?”那個主管還是不敢說話,在場的工程師也象沒聽見一樣,各做各的事。

我在旁邊忍不住了,多了一句嘴:“這還用問嗎?”台灣經理轉向我,問道:“是嗎?”我說:“是呀,明擺着的事,還用多餘問嗎?”台灣經理楞了片刻,眼睛瞪了我一下就轉身走了。

第二天就聽說有叫我打包走人的傳言。之前我在基業遞過一份簡歷,那家公司幾次約我去面試,因為請不到假而沒去。鑑於現在的情況,我決定馬上請假,但主管不批,他要我別着急,他先去打聽一下,如真有此事就批假,如沒事就不要請假了。

我等了一會兒,也不知有多久,見主管還沒來,素性起身就走,想直接出廠門。但保安不讓,就在這時,主管電話打過來,告訴保安我是請了假的,這才讓我走出了“牢門”。100多天以來,我終於又看清楚了早上8點鐘之後的太陽是啥樣。

從此,我再去人才市場,在面試官有意要收下我的簡歷之前,都不會忘記問一句:“請問貴公司是什麼企業?”如果對方回答是台資企業,我就會毫不留情地要回簡歷,轉身就走。

有一次,也是在基業人才市場,兩個漂亮MM遞簡歷過去,人擠出來了又回頭問了一句:“你們是什麼企業?”那個面試官得意地大聲答道:“我們是台商獨資企業!”那兩個MM一聽,急了,花容失色,又擠到前面去,硬生生把簡歷給要回來了。

好了,言歸正傳:從南統出來後,我去面試的是一家港資企業。被大布列顛薰陶了近百年的香港,多少還有點以人為本的味。那時大陸還不知道勞動法是個什麼東西,但那家公司卻和我簽了合同,上面的條款基本上是對等的:“試用期三個月,第一個月內,雙方可以自由選擇,不用預先通知,雇員和雇主可隨時解除合約……”也就是這家公司,幾年後就“zg化”了,在我第二次入廠簽合同時就沒有這一條了,取而代之的是對雇員辭工的諸多限制。

這是一家玩具廠,座落在虎門鎮大寧工業區、大板地收費站旁,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金萬。工程部的主管是湖南人,來自湖南汽車製造廠邵陽分廠,他招募了十多個湖南人,好幾個是邵陽老鄉。他面試我時,最後也說了句:“我也是湖南的。”

周崢,一個精、瘦的小伙子(既精明又乾瘦),是岳陽江雁機器廠的。我上班第一天,他聽說我是岳陽的,就特意來看我。他也屬猴,比我小一輪,儘管我在金萬隻是和他一面之交,但因為他講義氣、重友情、肯幫忙、腦子靈活、語言幽默、反應快、接受能力強。結果,日積月累,腥腥相惜,讓我和他結下了忘年之交。

來金萬之前,我在《羊城晚報》看見了一則招聘啟事,是一個香港人登的,指明應聘者要是教育部所列的96所大學裡畢業的。出於好奇,我按照地址寄了一份簡歷過去,很久都沒消息,我都忘記這回事了。在金萬上了幾天班後,周末打電話回去,老婆告訴我:有一家香港公司在找我,要我去面試。我真服了他們,那時我還沒有手機,家裡也沒有電話,信里只是留了南統公司工程部的電話號碼,我突然離開南統後,這條線索自然也就斷了。也不知他們是怎麼找上門來的?

這也是一家玩具廠,名叫旭升電子玩具有限公司,座落在塘夏鎮128工業區,塘夏火車站旁。面試我的那個香港人叫鄧生,在大陸讀的大學,才移民過去沒幾年,所以對內地的各個大學相當了解。我熟練的CAD操作,為面試加了不少分。他問了我專業方面一些很常識的東西,聽了我的回答後就直接跟我談待遇了。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敲定:底薪2200,加班另算(當然只按1:1算),包食宿。

為了趕在第一個月的自由選擇期內,我在金萬隻上了十多天班就提出辭職了。雖然開發部的那個香港經理好象不高興,但因為有約在先,辭職手續也辦得比較順利。

我去旭升公司報到那天,中午12點到的,就好象專門趕來吃中飯似的,行李放在門衛室,人都沒進廠就被叫去吃飯了。飯廳就在廠門對面的一棟小樓里,和老闆一起吃,伙食相當好,菜很豐富,湯裡面的料也很足。

吃飽喝足了就下樓來,安排住的地方。住的條件很差:大房間,鐵架床,雖然裡面只住兩個人,但比我想象的差遠了。面試我時有兩個人,一個叫鄧生,是老闆。另一個叫陳總,是一個香港打工仔,現任公司總經理。當我問鄧生住宿條件時,鄧生停頓了一下,欲言又止,而旁邊的陳總則連忙說:“好好的呀……”

因為新宿舍樓還在建,廠外面租的那棟樓房老闆在住,也安排了幾個工程師住,但沒有多餘的房間了。我們新來的就安排在廠里住,一個大的房間只住兩個人,而員工是要住12個人的。這時我才明白鄧生欲言又止的原因了,但我也沒有因為這個而想怎麼樣,反正新宿舍樓也快建好了。只是陳總不太相信,因為我第二天就請假了,他以為我是嫌住宿條件差,準備打退堂鼓了,於是急忙招第二號侯選應聘者次日來上班了。

其實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收拾好住處後,晚上就打了一個電話回去報平安,接電話的是我老爸,他用一種很沉重、很緩慢的聲音說:“你們廠里給你送達了一個通知,限你在三天內回廠,否則後果自負!”我一聽就蒙了:三天內?你以為是從耒陽到岳陽啊?這麼遠,坐車都要一天的時間,請假也要時間呢,不可能一說走就馬上可以走的。

我第二天請假時,雖然陳總感到意外和不快,但在我的懇求下也還是批准了。走之前,和我同宿舍的那位電子工程師也勸我不要帶行李走。但我想,這次回去了也許就出不來了,所以我就把除床上用品、洗漱用品之外的行李都帶走了。正是這一致命的錯誤決定,加上“限歸令”的巨大心理壓力影響而判斷失常,導致一生謹小慎微、嚴予防範的我,在廣州火車站栽了一個大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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