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脖子上的鎖鏈脫落了,卻還在鞭打我的良心

文 | 米該雅

生命季刊專稿

本文音頻為作者本人朗讀：

徐州豐縣被鐵鏈捆鎖的八個孩子的母親在過去一段時間引起中國人廣泛的關注。隨着第五版官方通報的公布，這一事件似乎有塵埃落定之勢。無論官方如何在下一步帶領輿論風向，並控制網絡信息，這一事件仍然在考驗中國人的良心。對這位女子的憐憫，對罪惡的憤慨，對人性的反思，以及對社會體制的控訴，這些良心的聲音能持續多久？憐憫和公義的呼聲是否逐漸被淹沒在時間和信息的海洋里？需要等待多久，再有一次類似的悲劇浮現出來，人們的良心才再次被刺痛？

借用鮑勃·迪倫的《答案在風中飄》的歌詞句式，我不禁要問：

一個女人要被販賣多少次，才成為真正的妻子？

一個妻子要被虐待多少次，才能成為真正的母親？

一位母親要被捆鎖多少年，才能被當作一個真正的人？

一種悲劇要重複多少次，才能被沉入大海？

罪惡要發生多少次，才能被永遠禁止？

一個人要仰望多少次，才能看見生命的尊嚴？

一個人要多少次轉過頭去，才能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一個人有多少耳朵，才能聽見冰冷的暗室里女人的哭泣？

這片土地上要犧牲多少條生命，我們才能知道太多的人已經死去？

答案啊，我的朋友，在風中飄！

如果一個人的甲狀腺上出現了癌細胞，負責任的醫生不會僅僅切除甲狀腺，而是要檢查癌細胞是否擴散全身，並對全身所有的癌細胞進行全面處理。我不會滿足於官方針對豐縣事件給出的一個公告，因為即使那位被捆鎖的女子脖子裡的鎖鏈被解開了，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還有其他女人正在被捆鎖。如果孕育毒草的土壤不被翻新，即使拔掉一根毒草，還會有更多毒草瘋長並蔓延。滿大街的攝像頭、嚴密的網絡監控技術、滴水不漏的實名審查，一系列的維穩權術用來抓捕基督徒和異見人士總是百發百中，但為什麼他們不用這些技術對全國的人口拐賣進行徹底的排查呢？不是因為他們缺少技術，而是因為被拐賣的女人不是他們的女兒。

社會體制為大規模犯罪提供了土壤，但普遍的人性之惡和墮落的文化支撐起了這個敗壞的體制。人的罪性、墮落的文化和敗壞的體制，這三座大山共同構成了中國式悲劇的土壤。一個令很多人不願意接受的事實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成為這片土壤的一部分。當一個無辜的女人或孩子被沉入海底時，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是把她淹死的大海中的一滴水。

我小的時候，在我老家河南的一個村子裡就有人花錢買外地的女人作媳婦。我記得，我小時候聽聞村子裡的人說，買來的媳婦想逃跑，被買主抓住毒打一頓。有一個被買來的媳婦有些精神失常。有一天，村裡有幾個成年人圍着那個女人，挑唆她當眾脫了衣服。當那個女人撩起衣襟時，幾個圍觀的群眾露出了淫笑。我記得，在圍觀的群眾中，有幾個人也是女人，她們也一同看得不亦樂乎。那時，我是個孩子，站在一旁目睹了那一幕。可是，我當時並沒有覺得這件事有什麼不妥。我不能用“我還是個孩子”來為自己辯護。我和我同村的鄉親都認同並參與了這場罪惡。

及至我上高中的時候，我的良知仍然沒有甦醒。當時，全縣大力推行計劃生育政策。大街上到處都有計生政策的標語。其中最著名的一句的政策口號是：“該扎不扎房倒屋塌；該流不流鋸樹牽牛。”用抄家的方式強迫人結紮和流產！這種土匪般的暴力政策沒有刺痛我的良心。我更沒有為那些在計生運動中被殺死的無辜嬰兒感到悲傷。再一次，我認同了這場集體罪惡。

當我成為基督徒之後，我了解到古代迦南人有殺嬰兒獻祭的異教習俗。回想我自己的成長環境，我發現，我自己與古代迦南人無異，甚至我所成長的社會裡人們犯下的罪行要比古代迦南人更加罪大惡極，而我也曾經融入其中。我為我的麻木、無知、自私、懦弱、褻瀆上帝、藐視人的尊嚴和生命等罪惡而懺悔。我曾在觀念上認同了社會上普遍的罪惡，也在行動上參與了那些罪惡。

我本當受 迦南人曾經遭受的審判，但是，上帝的憐憫卻臨到了我。上帝借着耶穌基督拯救了我，並用真理甦醒了我的心。然而，在當下的中國，還有很多人仍然在隨從大眾的無知與罪惡，正如豐縣的村子裡那些長久以來對罪惡熟視無睹的人，又如我童年時圍觀被拐賣的婦女當中脫衣服的看客。

普遍的人性之惡必然導致墮落的文化。當買賣人口被普遍接受，並被人們認為是無可厚非，那就成了墮落文化的一部分。這種墮落的文化根植於錯誤的價值觀。中國人普遍認識不到人的尊嚴、自由和權力的價值。中國人的“人觀”整體而言是扭曲的。所以，在歷史上，不把人當人的悲劇反覆發生。為了革命，學生可以給老師帶上高帽子，或在脖子上掛一雙破鞋子，推到大街上羞辱和毆打。兒女揭發父母，夫妻反目為仇，人的尊嚴和生命被普遍踐踏。當道德的底線被打破，並再也不能被修復，那麼，任何慘絕人寰的罪惡和悲劇的再度發生都不令人感到意外。一次又一次全民的悲劇居然被後人活生生地掩蓋着。人們不被允許去反思這些悲劇，或者人們也不願意去反思它。罪孽深重的歷史被輕描淡寫地翻過去了，甚至還有人把它美化成浪漫的革命史詩。這種現象本身就說明了，在中國人的價值觀里，人是卑賤的。金錢、權利、革命理想，任何一個理由都可以把“人”當作代價給犧牲掉。

這種錯誤的價值觀是根植於錯誤的世界觀。當無神論和進化論被當成真理灌輸給全國人民的時候，悲劇的種子就深深地埋在了這個民族的血液里。我們被告知，造物主是虛構的神話，人是大自然在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叢林法中進化而來。於是，人的尊嚴和生命的價值沒有了存在的基礎。尊重並關愛他人的道德根基被掏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鬥爭，甚至是殺戮。當人們不敬畏上帝時，必然不會尊重上帝制定的道德法則。於是，利己主義、實用主義、拜金主義塑造了唯利是圖的文化。一部分人把另一部分人當作滿足私慾的工具。無神論的世界觀是催生罪惡的謊言。

電視劇《切爾諾貝利》中有句台詞說：“謊言的代價是什麼？並非是我們會把謊言誤認為真相。真正危險的是，我們聽多了謊言，便不再能分辨出真相。那時我們能做什麼，除了放棄對真理的信仰，滿足於謊言堆砌的故事，我們還剩下什麼？”

其實，謊言更大的危害是，它會讓人站在罪惡的一邊參與作惡。謊言不只是讓人對真理無知，謊言的危害在於，它把有價值的東西說得一文不值，又把罪惡描繪成正義。於是，聽信了謊言的人們就會踐踏崇高的價值，包括人的尊嚴和生命，並心安理得地認同並參與到作惡的隊伍中。當許多人都是如此時，墮落的文化就形成了。而其中的每一個人都如同雪崩時的一片雪花。

“不知者無罪”這句話並不是我們在上帝的審判台前為自己開脫罪責的藉口。因為神的事情，人所能知道的，原顯明在人心裡。因為神已經給他們顯明。“自從造天地以來，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雖是眼不能見，但借着所造之物，就可以曉得，叫人無可推諉。因為他們雖然知道神，卻不當作神榮耀祂，也不感謝祂。他們的思念變為虛妄，無知的心就昏暗了。”（羅馬書1:19-21）

別人給我們灌輸的謊言並不是我們為自己開脫罪責的理由，因為上帝不僅借着大自然彰顯出祂的存在，也把祂的道德律放在人的心裡。羅馬書2章15節說，“這是顯出律法的功用刻在他們心裡，他們是非之心同作見證，並且他們的思念互相較量，或以為是，或以為非。”

人與動物的區別之一是人的良心裡有道德意識。徐州豐縣那位母親的遭遇拷問我們的良心。我們的良心是否還能發揮一點它該有的功用？作為按照上帝的形象被造的人，我們是否還可以反映出公義和憐憫的道德屬性？

但是，即使一個人的良知尚未泯滅，也不能證明他的道德有多麼高尚。良心深處的憐憫和正義感不是一個人在道德上自誇的理由。為鐵鏈女發出憐憫和公義的呼聲，這是一個人該有的道德義務，但那不是任何人的道德資本。

豐縣事件是對全體中國人良知的考驗。為鐵鏈女發聲的人所表現出的良知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我們的憐憫心腸能持續多久呢？我們的愛心可以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嗎？我們的正義感會在官方的威脅和恐嚇下屈服嗎？當我們為了正義發出的吶喊聲被淹沒在時間和信息的海洋里之後，我們還能拿什麼顯示自己的正義感呢？

坦白地說，我們需要謙卑地承認，我們的“義”如同污穢的衣服（以賽亞書64:6）。除了上帝之外，沒有誰是絕對良善的。就連上帝賜給我們的良知，在我們的生命中也變得軟弱無力。當我們看到中國社會道德破產的同時，讓我們也看到我們個人的道德破產。這種自我認知並非讓我們陷入絕望，而是促使我們謙卑地尋求正義的源頭和生命的救贖。可是，我們能尋找得到嗎？朋友啊，答案不在風中飄。耶穌基督為我們給出了答案。當我們不願意尋找救贖，也無法找到救贖的時候，救主耶穌基督主動來尋找並拯救我們這些失喪的人。

想到我與我的同族，我真心地借用尼希米的話語禱告：

“創造天地的主啊，願你睜眼看，側耳聽，你僕人在你面前為我與我同族的人祈禱，承認我們向你所犯的罪，我與我父家都有罪了。我們向你所行的甚是邪惡，沒有遵守你的誡命、律例、典章。”（尼希米記1:6-7）

然而，中國人作為沒有以色列血統的外邦人可以得到上帝的赦免嗎？在基督里，答案是肯定的。耶穌基督在十字架上背負了萬民萬邦中所有上帝子民的罪，代替他們承受了父神公義的審判。“按照定命，人人都有死，死後且有審判。”（希伯來書9:27）依據公義的要求，若不流血，罪就不得赦免（希伯來書9:22）。於是，耶穌代替我們接受了審判，並在十字架上流血捨命。公義的聖父借着無罪的聖子滿足了公義的要求。

任何人，包括中國人，若是憑着信心接受耶穌基督並祂在十字架上的贖罪之工，都可以得到父神的赦免。於是，我帶着我的罪來到耶穌基督的十字架這裡，我的良心在父神的赦免之恩里得到了平安。

但是，一個罪得赦免的基督徒不能滿足於不至滅亡的祝福，還應該追求更豐盛的生命。更豐盛的生命一定是被真理更新的生命。所以，我們需要依據上帝啟示的聖經，在真理和救恩中建立信仰。

豐縣事件讓我們看到聖經中的一個真理：“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神的榮耀。”（羅馬書3:23）聖經也告訴我們另一個真理：“上帝按照祂的形象造男造女。”（創世記1:27）所以，人格尊嚴有一個神聖的基礎，所以，上帝命令人要尊重生命和人的尊嚴（創世記9:6；雅各書3:9），因為人有上帝的形象。上帝的形象使得人比動物和植物更尊貴。上帝的形象定義了何以為人。上帝的形象不依賴於人所擁有的財富或權力，不依賴於人的家族或民族背景。上帝的形象與生俱來地承載在每一個人的生命中，是上帝賦予每個人不可剝奪的人格屬性。當我們敬畏上帝，我們也就真心地尊重並關愛每一個人。上帝的律法中最大的誡命是，你要盡心、盡性、盡意、愛主你的神；其次就是愛人如己。（馬太福音22:37-40） 愛上帝是我們愛人的基礎。我們越發愛上帝，就會越發愛人，因為人有上帝的形象。如果不愛承載着上帝形象的人，怎麼能證明我們愛上帝呢？

上帝啟示的道德律法是恆久不變的。即使在官方的信息管控下，那位母親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承載上帝形象的人總不會淡出我們的視線。 對人的關懷會成為我們恆久的生活態度。

只有當我們的世界觀被神創論的真理所更新，人們才會重視人的價值。這是一種信仰體系的構建。這種信仰體系是依據上帝的啟示，指向日光之上的永恆，卻實踐於日光之下的世界。這一信仰體系會帶來理性的勇氣，也會充滿了聖靈的能力。

整體而言，中國人缺少神啟的真理，更缺少捍衛真理的勇氣。我們缺少神啟的真理，是因為官方意識形態的壟斷。我們缺少捍衛真理的勇氣，是因為我們的理性尚未被真理重塑。可是，一個人的理性一旦被聖經真理所馴服，他就會認識到上帝的神聖以及人的價值。他就會依據這種新的價值觀做出理性的判斷，願意付上代價捍衛最崇高的價值。這就是理性的勇氣。當眾人都在為了個人利益而對罪惡保持沉默的時候，一個具有理性的勇氣的人會堅持反對罪惡並呼喚正義，因為他認定了恆久不變的道德法則高於個人利益。這是被真理復甦的理性帶來的勇氣。中國人需要這種理性的勇氣，但首先需要的是甦醒理性的真理。

但基督徒要在世上為真理作見證，不僅需要理性的勇氣，更需要聖靈的能力。初期教會的基督徒因為行善而受苦，為行公義而受逼迫，那不只是理性帶來的勇氣，更是內住在他們裡面的聖靈加添的能力。作為基督徒，我們有世人所沒有的寶貝藏在我們這如瓦器一般脆弱的身體裡。如果我們敢於撇棄個人利益而捍衛上帝啟示的道德和真理，那是因為聖靈打開了我們的眼睛，叫我們看見了那個超越世界的國度。那個國度全然公義。而我們已經是那個國度的子民。我們寄居在這個充滿不公不義的世界裡好憐憫行公義，本是為了那個永恆的國度而活。聖靈在我們裡面作我們得享永恒基業的憑據，並賜給我們為永恆而活所需要的能力。

我願更多中國人認識真理，並得着救恩。如果大多數人的人性之惡在基督的救贖中被勝過，那麼社會文化也必然會被福音更新改變，罪惡必然減少，上帝的美善則更大程度地得以彰顯。當大部分人都不再支持或配合敗壞的體製作惡，體制也就自然失去了運作的能力。但即使大部分中國人拒絕救恩，敗壞的體制繼續存在，我們作為少數在救恩和真理中甦醒的個體，也可以保守自己不參與大眾的罪惡。當一個被遺棄的女人或孩子沉入大海的時候，我們不作淹沒她的一滴水，而作一隻努力托住她的手。當雪崩之前，我們不作沉默的一片雪花，而作一盞燃燒的燭火融化周圍的冰雪。

豐縣事件就這樣結束了嗎？沒有。當鎖鏈從那位母親的脖子上脫落之後，它依然在鞭打我們的良心。我悲觀地認為，類似的悲劇還會再度發生。正因如此，請不要讓我們的良知打盹。願上帝借着這聳人聽聞的罪惡喚醒一些人沉睡已久的良心，叫人們尋求公義的源頭和生命的救贖，並在基督里找到答案。

米該雅  牧師，現在美國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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