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中文網》

充滿“驚喜”的烏克蘭戰爭

托馬斯·弗里德曼

2022年3月17日

GIANLUCA CECERE/LAIF/REDUX

  每場戰爭都會發生出人意料的事情，但在普京對烏克蘭的戰爭——以及間接對整個民主西方的戰爭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到目前為止，普京遇到的都是出人意料的壞事，而出人意料的好事則留給了烏克蘭及其在世界各地的盟友。

  為什麼會這樣？嗯，我很確定，當普京策劃這場戰爭時，他假設在三周后就能在烏克蘭議會發表勝利演講，歡迎它回到俄羅斯母親的懷抱。他可能還假設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將流亡到波蘭，住在一個愛彼迎出租屋，俄羅斯軍隊還在清理熱情的烏克蘭人扔來的鮮花，而普京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將擊掌慶賀，他們讓北約和“瞌睡喬”看到了將由誰來制定未來國際體系的規則。

  相反，烏克蘭人給了俄羅斯人上了一課，關於為自由和自主權而戰鬥和犧牲的一課。普京猶如把自己鎖在了無菌隔離室中，可能在擔心任何靠近他的俄羅斯軍官都有可能向他開槍。澤連斯基將以虛擬方式向美國國會發表講話。而且，全球化不但沒有結束，全世界的個人都在使用全球網絡以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關注和影響戰爭。只需點擊幾下，他們就可以匯款支持烏克蘭人，再敲幾下鍵盤就可以告訴從麥當勞到高盛的所有人，他們必須從俄羅斯撤出，直到俄羅斯士兵撤出烏克蘭。

  還有另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幾乎不在任何人——尤其是中國和俄羅斯——的預料之中。中國依靠自己的疫苗來對抗Covid-19，並採用清零和立即隔離政策防止新冠病毒傳播。可是，中國疫苗似乎不如其他新冠疫苗有效。而且由於中國的隔離策略，人們沒能從先前的暴發中得到免疫力，病毒現在正像野火一樣在那裡蔓延。正如《紐約時報》周二報道的那樣：“由於新型冠狀病毒奧密克戎變異株的暴發，包括北京、上海和深圳在內的中國各省市的上千萬居民被封鎖。城市之間的旅行被切斷，生產線停工，商場關閉。”

  這會導致什麼？消滅對原油的需求，並使原油價格下跌——周二跌破100美元，此前原油價格因烏克蘭戰爭上漲接近每桶130美元。哪個國家除了原油以外幾乎沒有其他東西可以賣給世界，因此迫切需要高油價來為其戰爭提供資金？普京的俄羅斯。因此，中國的新冠防疫策略正在阻礙普京的油價戰略——帶給他的傷害可能不亞於美國的任何措施。我們之間的聯繫仍然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得多。

  現在我們已經度過了這場戰爭的開篇，意外不斷出現。對我來說，最令人驚訝的三件事情是這場戰爭所揭示的非同尋常的殘忍行為，振奮人心的勇氣和善舉。

   我從來沒有幻想過，普京一旦發動這場戰爭，會在實現某個能讓他自稱“獲勝”的目標之前主動收手。不管怎樣，看到他如此迅速地讓自己陷入沮喪，還是令人震驚的。在三周的時間裡，普京從聲稱要將烏克蘭從其“納粹”領導下解放出來，把基輔帶回它原本的俄羅斯大家園，變成了要摧毀其城市並無差別炮擊其平民，以打破他們對他意志的抵抗。

  這位領導人稱烏克蘭及其人民是俄羅斯靈魂和結構的組成部分——擁有共同的語言、文化和宗教，但當他被那裡的人抵制時，立即轉向把這個地方炸成廢墟——不對烏克蘭人、世界或是他自己的人民做任何解釋。他是如何做出這種轉變的？

  這是被拋棄的情人表現出的或在“榮譽謀殺”中看到的那種惡毒的瘋狂。而看到一個擁有大約6000枚核彈頭的超級大國的領導人展現出這種瘋狂令人目瞪口呆。這個人身上有些東西預示着會發生更多想不到的不祥之事。

  我總是對看似普通的人在戰爭中表現出的勇氣感到驚訝——這裡說的不僅是烏克蘭人，還有那些拒絕接受普京謊言的俄羅斯人，他們知道他正在把他們變成一個被唾棄的國家。因此，我驚嘆於周一晚上，俄羅斯國有電視頻道俄羅斯第一頻道的員工瑪麗娜·奧夫揚尼科娃表現出的驚人勇氣，她衝進俄羅斯收視率最高的新聞節目的現場直播中大喊：“停止戰爭！”並在女主播身後舉起一個牌子，上面寫着：“他們在騙你。”她被審問，暫時被釋放——可能是因為普京害怕讓她成為烈士。

  瑪麗娜·奧夫揚尼科娃——記住她的名字。她敢於說出沙皇沒穿衣服。這是多大的勇氣啊。

  最後，戰爭也揭示了非凡的善舉。在這場戰爭中，一些人自發地利用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平台——房間共享網站愛彼迎。愛彼迎的高管表示，他們在3月初突然發現，他們的社區成員自發地以一種新穎的方式使用他們的平台——將其預訂界面變成了自製的、個人對個人的外國援助系統。

  該公司稱，在大約過去兩周的時間裡，來自165個國家的用戶在愛彼迎上預訂了超過43萬晚的烏克蘭民宿，他們無意入住，只是為了向這些烏克蘭房東捐款，他們與其中大多數房東都素不相識。愛彼迎暫時免除了所有烏克蘭民宿住客和房東的預訂費用，因此這些預留款折合成了1700萬美元，直接歸房東所有。美國、英國和加拿大的住客預訂量最大。澳大利亞、德國和另外幾個歐洲國家也在前十之列。

  另外，截至周日，來自160個國家的約3.6萬民眾通過愛彼迎旗下的非營利組織Airbnb.org報名，歡迎逃離烏克蘭的難民入住他們的家。

  美國國際開發署這樣的大型機構絕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發揮如此大的作用。

  許多收到訂房捐款的烏克蘭房東都給捐贈者回信，建立了新的友誼，並讓外國人更深刻地了解到這場戰爭的影響。什麼也比不上親自與躲在地下室的烏克蘭人交流，並解釋你自己為什麼樂意租下那個地下室卻不打算去住。它創造出的良善共同體無法單槍匹馬戰勝普京的坦克，但卻可以幫扶那些決心抵抗的人，讓他們知道，他們並不孤獨——普京才是孤家寡人。

  這一切都並不令我感到意外。我一直認為，全球化並不只限於貿易。它也關乎國家、企業以及如今越來越多的個人在全球範圍內建立聯繫和採取行動的能力。人類聯絡彼此的欲望是與生俱來的，而當今世界的永久連接也讓人們每天都能更容易、更便宜地做到這一點。

  話雖如此，這場戰爭中的驚喜之所以令人如此意外，是因為連製造這些驚喜的人都意想不到。不過有一點要注意。未來還會有更多意外——而它們不會全是意外之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