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1950年4月22日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 關於在報紙刊物上展開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決定】（全文）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於在報紙刊物上展開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決定，全文如下：

（一）吸引人民群眾在報紙刊物上公開地批評我們工作中的缺點和錯誤，並教育黨員、特別是黨的幹部在報紙刊物上作關於這些缺點和錯誤的自我批評，在今天是更加突出地重要起來了。因為今天大陸上的戰爭已經結束，我們的黨已經領導着全國的政權，我們工作中的缺點和錯誤很容易危害廣大人民的利益，而由於政權領導者的地位，領導者威信的提高，就容易產生驕傲情緒，在黨內黨外拒絕批評，壓制批評。由於這些新的情況的產生，如果我們對於我們黨的人民政府的及所有經濟機關和群眾團體的缺點和錯誤，不能公開地及時地在全黨和廣大人民中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我們就要被嚴重的官僚主義所毒害，不能完成新中國的建設任務。由於這樣的原因，中共中央特決定：在一切公開的場合，在人民群眾中，特別在報紙刊物上展開對於我們工作中一切錯誤和缺點的批評與自我批評。

（二）為了公開地並且在報紙刊物上正確地展開批評和自我批評，應當在黨內和人民中進行兩方面的教育。第一，要教育黨員特別是幹部認識：在報紙刊物上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是為了鞏固黨與人民群眾的聯繫、保障黨和國家的民主化、加速社會進步的必要方法。使得人民群眾能夠自由地在報紙刊物上發表他們對於黨和人民政府的批評和建議，縱然這些批評和建議並非完全成熟與完全正確，而他們也不會因此受到打擊與嘲笑，乃是提高人民群眾的覺悟性和積極性，吸引人民群眾踴躍參加國家建設事業的嚴重步驟。因此黨的各級領導機關和幹部必須對於反映群眾意見的批評採取熱烈歡迎和堅決保護的革命態度，而反對對群眾批評置之不理、限制發表和對批評者實行打擊、報復與嘲笑的官僚主義態度。這在今天是主要的方面。第二，要同時教育報紙刊物的編輯人員、記者、通訊員和人民群眾去區別正確的批評和破壞性的批評。我們所提倡的批評，乃是人民群眾（首先是工人農民）以促進和鞏固國家建設事業為目的的、有原則性有建設性的、與人為善的批評，而不是為着反對人民民主制度和共同綱領、為着破壞紀律和領導、為着打擊人民群眾前進的信心和熱情，造成悲觀失望情緒和散漫分裂狀態的那種破壞性的批評。報紙刊物的編輯人員、記者、通訊員和讀報組，應當歡迎和領導正確的批評而反對破壞性的批評。對於這種破壞性的批評，特別是反革命分子破壞人民民主專政的言論，則是應該而且必須加以拒絕的。

（三）為了保障在報紙刊物上的批評和自我批評得以順利而有效地進行，中共中央特規定下列各項辦法，望各級黨委與黨報工作者切實地加以執行：

甲、凡在報紙刊物上公布的批評，都由報紙刊物的記者和編輯負獨立的責任。過去在許多地方曾經實行一種辦法，就是把批評黨和政府的組織與人員的稿件送給被批評的組織和人員閱看，在徵得他們的同意後，才加以發表。這種辦法，在戰爭期間調查不便的條件下，曾經避免了許多不完全符合實際的和不周到的批評，但是在現時的條件下繼續採取這種辦法卻是害多利少的，不對的。在今後，報紙刊物的人員對於自己不能決定真偽的批評仍然可以而且應當徵求有關部門的意見，但是只要報紙刊物確認這種批評在基本上是正確的，即令並未徵求或並未徵得被批評者的同意，仍然應當負責加以發表。

乙、對於工農通訊員的稿件，同樣適用上述辦法。工農通訊員的工作，除由報紙領導外，並應由所屬生產單位的黨的組織加以協助。工農通訊員的活動狀況，應列為檢查報紙工作和各生產單位黨的工作的項目之一。任何人不得濫用權力壓制工農通訊員在報紙刊物上的批評，或加以報復。

丙、讀者來信中的有益的批評，凡報紙刊物能判斷其為真實者，應當加以發表。投書者應將真實姓名住址告知報社，但報社得依投書者的要求代守秘密。

丁、批評在報紙刊物上發表後，如完全屬實，被批評者應即在同一報紙刊物上聲明接受並公布改正錯誤的結果。如有部分失實，被批評者應即在同一報紙刊物上作出實事求是的更正，而接受批評的正確部分。如被批評者拒絕表示態度，或對批評者加以打擊，即應由黨的紀律檢查委員會予以處理。上述情事觸犯行政紀律法律的部分，應由國家監察機關司法機關予以處理。

（四）規定列寧《論我們的報紙》，斯大林《論自我批評》、《反對把自我批評口號庸俗化》，毛澤東同志論自我批評，和俄共（布）第八次代表大會關於黨的和蘇維埃的報刊的決議作為各級黨委和黨報黨刊在討論和執行本決定時的學習資料。

（五）本決定適用於黨所領導的報紙和刊物，但黨外報紙和刊物在同樣精神上採取同樣正確的態度批評黨的組織和人員時，黨也應當按照同樣的辦法給予應有的合作和支持。

》編者注

如果認真執行黨報上談論的這些政策，不可能發生1957年的“反右”運動和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

中共建政初期，曾要求新聞工作者勇於批評那些“偏向、貪污、浪費，官僚主義之類的毛病。”因為“揭發和批評就是我們重要的任務”。①在以中共中央的名義發布的“關於在報紙刊物上展開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決定”的文件中強調，“如果我們對於我們黨的人民政府的及所有經濟機關和群眾團體的缺點和錯誤，不能公開地及時地在全黨和廣大人民中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我們就要被嚴重的官僚主義所毒害，不能完成新中國的建設任務。由於這樣的原因，中共中央特決定：在一切公開的場合，在人民群眾中，特別在報紙刊物上展開對於我們工作中一切錯誤和缺點的批評與自我批評。”並承諾這個決定“適用於黨所領導的報紙和刊物，但黨外報紙和刊物在同樣精神上採取同樣正確的態度批評黨的組織和人員時，黨也應當按照同樣的辦法給予應有的合作和支持。”（文中語）

因為建政初期，中共需要獲得各方面的支持以鞏固政權，現在以執政黨的身份發布這樣的《決定》，更是要突顯中共虛懷若谷，接受對執政的監督。中共認為這樣做想必能贏得包括那些對共產黨抱不信任態度的人的好感，冰釋疑慮。而這一時期黨報上也確實登載了對一些部門或地區領導的批評的文章，像“西安電信局以事業費違法囤積二千袋麵粉，並因保管不好致部分麵粉發霉一事經報道後，該局負責人已在報上進行了公開檢討。”②還有“西北軍區軍械部第三廠廠長李鳳來不執行上級正確指示，不採納工人合理意見，連續製造四千把不合用的洋鎬，損失人民幣兩億餘元。”③以及，“中共武漢市委會對這次事件也於八月十六日召開市委會討論，並作出決定。決定指出：（一）工業局長宋孟明同志和該局有關負責人傅子英同志都應即進行公開檢討。市府機關分黨委應檢查以往抵抗批評和壓制批評情況，作出結論，公開發表。（二）全體黨員、黨的組織對於人民的報紙所提批評，不能作任何無理抵抗或壓制批評的行為。（三）群眾對工作中所存在的缺點，有批評的自由，也有在人民報紙上發表言論的自由。”④等等。就是要樹立中共是一個“促進國家民主化”⑤政黨的形象。

但是在政權鞏固之後，中共就撕下偽裝的畫皮。“反右”運動開始後，對“批評與自我批評”，黨報一改歡迎的態度，把批評看成渾水摸魚。“整風運動本來就是一個提高思想覺悟的批評和自我批評的運動，可是在這個運動里，有些人別有用心，企圖混水摸魚，有些言論甚至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這些言論害及我們人民的最基本的利益，我們必須嚴厲的予以駁斥，予以回擊，和他們展開思想上、政治上的鬥爭，然後整風才能更好更深入的進行。”⑥寫這篇文章的是北京師範大學校長陳垣，這時他還不是黨員，但論調堪比模範黨員。示好必有回報，北京師範大學給予陳垣的評價是，“1959年1月，終以79歲高齡成為一名共產黨員。陳垣先生的入黨，絕非緊跟形勢的心血來潮，而是一位耄耋老人政治立場的最終選擇，體現了他志願做‘紅專老人’的政治追求。”⑦

風向變化後識相的人並非個別人，包括媒體像《文匯報》。新聞傳媒認識到批評不再“適用於黨所領導的報紙和刊物”了。因為僅僅給中共提了一點意見，章伯鈞和羅隆基兩先生就被中共斥責為“章羅聯盟”。在“反右”運動中羅隆基成了中共的砧板之魚，而羅的女朋友、《文匯報》副總編輯浦熙修也難逃中共討伐。浦熙修（1910年-1970年）不是簡單人物，21歲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中國文學系。《百度百科》“浦熙修”詞條中讚譽她立下的記者的標準：浦熙修“之所以成為一名有名的女記者，是她認定‘一個記者的條件，除了基本的知識外，需要有熱情、良心、正義感，並且要有吃苦耐勞為社會服務的精神’”。⑧這些品質她都具有。在報道“下關慘案”⑨的第一線中就有她作為新民報記者的身影。1946年6月《人民日報》的一篇文章中曾以讚賞的口氣談到浦熙修，“在場採訪之大公報記者高集，新民報記者浦熙修等十餘人，均被毆受傷”。⑩但曾幾何時，因為與羅隆基的關係她成了眾矢之的。浦熙修不認為羅隆基是中共眼中的“右派”，“在會上（她）為羅隆基辯解，她談到羅隆基從國外回來後沒有和她談過什麼問題。”⑪毛聽了這些辯解之詞之後很是不耐煩，親自跳出來寫了一篇社論，發表在黨報上，題目是“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此文直擊浦熙修。文中毛澤東寫道：“說是章羅同盟中的羅隆基。兩帥之間還有一帥，就是文匯報駐京辦事處負責人浦熙修，是一位能幹的女將。人們說：羅隆基——浦熙修——文匯報編輯部，就是文匯報的這樣一個民盟右派系統。”⑫

經毛點名之後，浦熙修的處境可想而知。頂住壓力下不動搖，後果將很難預料。壓力下很多人都會低下頭，違心做各種各樣的檢討。浦熙修也不例外，她站出來揭發與羅隆基的點點滴滴往事，要與羅劃清界線。如章詒和在她的書裡寫的那樣，浦熙修寫了一篇揭發羅隆基的文章，題目是“羅隆基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羅隆基聽到揭發他和美國人往來的內容，“渾身冰涼，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張紙或一片葉，被暴風雨隨意吹打。”⑬羅隆基被打成“右派”後，沒過幾年在1965年去世。浦熙修痛打落水狗的表現並沒有得到中共的原諒，“右派”的帽子還是扣在她的頭上。浦熙修於1970年在“精神和肉體雙重折磨下”離世。⑭羅隆基與浦熙修不能說是金玉良緣的一對，但可謂惺惺相惜。中共建政後特別愛宣傳的一句話，那就是“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了人”。⑮但棒打鴛鴦，拆散夫婦，迫使五十多萬的“右派”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就是中共不斷歌頌的“新社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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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人民日報》1950年1月4日“在共同綱領下 新聞工作者的努力方向”

②《人民日報》1950年6月18日“西安群眾日報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 受批評者據實進行檢討糾正 部分機關和人員抗拒批評，該報公布名單催促認真答覆。”

③同上②

④《人民日報》1950年9月26日“漢口各報發表新聞和評論 批評武漢化工廠停工事件 武漢市委指示正確對待報紙批評”

⑤《人民日報》1950年4月23日“（一）堅決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

⑥《人民日報》1957年6月28日“想動搖黨的領導，我們堅決不答應！”

⑦《北京師範大學》“‘紅專老人’陳垣的入黨初心”

https://www.bnu.edu.cn/bsgs/87502.htm

⑧《百度百科》“浦熙修”

https://baike.baidu.com/item/%E6%B5%A6%E7%86%99%E4%BF%AE/5542117?fr=aladdin

⑨《百度百科》“下關慘案”

https://baike.baidu.com/item/%E4%B8%8B%E5%85%B3%E6%83%A8%E6%A1%88/7422459?fr=aladdin

⑩《人民日報》1946年7月1日“堂堂首都國特橫行不法 馬敘倫等晉京請願被毆 周恩來同志等赴醫院慰問負傷諸氏”

⑪《人民日報》1957年6月26日“民盟中央小組擴大座談會 集中揭露羅隆基的右派真面目 羅隆基說要檢查自己，但對揭發的重要事實堅決抵賴”

⑫《人民日報》1957年7月1日“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

⑬章詒和著《最後的貴族》“一片青山了此身”

⑭《人民日報》1981年3月27日“卓越的新聞戰士浦熙修”

⑮《人民日報》1951年3月16日“東影·故事片《白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