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辟馬幫之邪，力糾蔣慶之偏----東海客廳論人生

余東海

馬幫很多行為和事情，天下能忍，國人能忍，當事人能忍，吾不能忍。當年奮起辟馬，就是出於這一點不能忍之心。見罪惡之無窮，不能不為之怒；哀吾民之不幸，不能不為之爭。有沒有用，有什麼用，非吾所能知；危不危險，危險多大，非吾所能料。該怒則怒，該罵則罵。不怒不爭，對不起自心。

馬家不去，中國無望，個人無望。在馬家政治體系中，貧賤固然悲慘，富貴也不幸福，沒有後福，而且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特別是道德代價。孔子說：“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而馬幫的富貴，就是最不可求、最不值得求的。

置身於馬邦，無論為民為國為家，都非去馬不可；而最有意義的事業，亦非去馬莫屬，這是東海二十幾年前就已經充分認識到的。只是當時對於儒學理解有限，認為去馬之後，儒學只能為輔，西制應該為主，遂成了自由派。數年之後歸儒，想法倒了過來，深知儒主西輔才是中國未來最佳選擇。儒主西輔，即以儒家為主體文化主導思想而吸收西方文明精華。在文化上，只有尊孔尊儒，才能成為同道；在政治上，只要認同去馬，就是東海同道。

是走西路還是走儒路，前後有變，但始終不變的是去馬。雖以儒路為最優選擇，吾亦不排斥西路。去馬之後，如果多數國人不支持儒家，西路也不失為次優選擇。致力於去馬歸儒，置個人貧富貴賤利害安危於度外，亦置事業成敗於度外。成不成，天也。唯盡此心而已，做一天儒生盡一天心，成固欣然敗亦無憾。盡心則無悔無憾。而且吾堅信，仁本主義新王道事業必然成功，成功不必在吾，成於晚輩和後人之手，吾與有榮焉。

很多年前在京，有老友為吾安全計，給了一個主意：先靠我黨，與黨共舞，儒家得勢，一切好說。殊不知，藏匿反馬思想，騙取馬幫信任，先把事業做大，這種做法無異於“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孔子恥之，東海亦恥之。坦坦蕩蕩而行，盡心盡力而為，問心無愧就好，成敗利鈍順其自然可也。

東海勇於反馬，亦非暴虎馮河。可以豁出去，但必須是值得的，富有現實意義和歷史意義的。人身難得，不能隨隨便便浪費了。故在豁出去之前，力所能及地做了一些準備工作，包括精神、思想、物質、法律、人事各方面的準備。思想上兼受儒佛道和西學的滋養，也研讀過一些馬家經典，知己知彼；物質上法律上有備無患，人事上廣泛交遊，爭取體制內外海內外各界友人的同情理解支持。

精神準備最重要，但不是有意準備的，而是從高中開始就喜歡傳統文化。有兩位堪稱吾之精神建築師和儒學啟蒙師。第一位是陳公立夫，初級啟蒙，其《四書道貫》讓吾對四書有所了解；第二位是熊公十力，高級啟蒙，其《新唯識論》讓吾徹底消除了對儒學殘留的疑惑，堅定了儒家立場。

當年歸儒有雙重動力。唯有儒家才能成德成聖，最高境界地成就自己，此內動力也；唯有儒家才能救民救國並道援天下，此外動力也。在野廳友言：“世界的希望在中國，中國的希望在儒家，儒家的希望在中道。良知覺醒，壯大中道，才能復興中國。”此言甚是。孔孟的內聖功夫和熊公的孤往精神，為吾弘儒辟馬提供了源源不絕的內驅力。

多次有人下問，東海靠山何在。茲統一回答：孔孟就是我的後台，天道就是我的背景，良知就是我最大的靠山。還有比這更偉大的後台、更深遠的背景、更靠得住的靠山嗎？信天命就是信良知，知天命就是明良知。良知大明，一切無惑無憂無畏，唯良知是畏，唯良知是從。

熊公啟吾良多，然有一事一直耿在吾心很不舒服。他犯了一個嚴重的觀點錯誤：贊肯社會主義並擬之為外王。這當然是時代局限性所致。但是，若不能擺脫時代局限，就不配為君子，遑論聖賢。若非熊公深悟乾坤大義，嚴辟唯物主義，僅憑贊肯社會主義這一點，便自外於儒門矣。好在其大過有大功相抵，仍不失為君子。

蔣慶的《公羊學引論》一書於吾亦不無啟發，但更多歧異，不敢苟同。論及性天，與熊公《新唯識論》和《體用論》《讀經示要》諸著相比，錯誤明顯，高下立判。

吾敬重蔣慶人品，敬重其“馬占儒巢”一語體現出來的精神，儒門有人，吾道不孤。但越來越發現，其錯誤流弊甚大，很容易誤導後學；其王道缺陷甚深，頗缺乏自由精神；其人格神信仰和宗教化王道，既無助於反對、批判極權主義，又不利於儒家事業的健康發展。糾錯校正，捨我其誰。

當代國人慾明中道正義，大不易。儒學愛好者一不小心就滑向歧途了。百年來儒家受到空前的摧殘詆毀抹黑。不僅反儒派肆意攻擊，擁儒派時有誤讀，儒門內部也存在種種錯釋曲解。名儒如蔣慶，亦錯誤多多，如夷天道為準人格神，夷公羊學為準神學，夷王道為宗教化政治，否定主權在民等等。注意，主權在民是王道原則之一。論王道而否定主權在民，使王道喪失人道根基和民權關懷，其過甚大。

吾批蔣慶，唯憑堂堂之理陣，正正之義旗，不僅自己無一句非理和非禮之言，而且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不許他人對其非禮。這樣做，既是尊人，更是自重。

公議的時候最忌挾私，講理的時候最忌挾帶情緒和意氣，更忌諱動機猜測和人身攻擊。大家應該向大程子學習。《宋史》記載：“王安石執政，議更法令，中外皆不以為便，言者攻之甚力。顥被旨赴中堂議事，安石方怒言者，厲色待之。顥徐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議，願平氣以聽。安石為之愧屈。”同樣，天下理亦非一家私理，願平氣以論。有理不在聲高，理義制高點只能靠理義的高明中正去占據。這方面大家也可以向東海學習。

大半輩子直言直行，愈挫愈傲，遇強更頑，從沒有向任何人物和勢力屈服，從沒有向任何危難和打擊示弱。說吾絲毫不怕，視死如歸，那是往吾臉上貼金，但吾確實也不是太害怕。吾更怕對不起孔孟的啟發，生命的美好，對不起自己的良知，更怕與大多數馬邦人那樣庸庸碌碌猥猥瑣瑣畏畏縮縮一輩子。那樣活着，縱然位高金多，無非權奴物奴醜類賤類耳，倒不如痛痛快快做一個自由人，怎麼說就怎麼做，怎麼做就怎麼說。狼虎叢中橫虎步，不自由國自由人，捨我其誰！

而今年將耳順，二毛生矣，檢點此生，一事無成，唯有三點長處：一是氣壯，眼高於頂，目空天下，武不能屈，鬼不能神，飽經風霜，脾氣更牛；二是心明，不為任何人、任何物、任何異端外道所惑；三是量大，不念舊惡，不遺片善，從善如流，海納百川，量同天地。

嘗有人譏問：你那麼努力地弘儒反馬，又有什麼用，真能救國救民嗎？（大意）多次有人問及類似問題。救民救國確是東海初衷，能否成功，不可必，但至少可以自救成功。弘儒辟馬既是救民救國的最好方式，也是自救自保的最佳法門。在邪惡國家做一個正善的人，在鐵黑時代做一個光明的人，在悲慘世界做一個快樂的人，非儒不可，舍儒其誰。

弘儒去馬平生志，萬險千難不寸移。去馬成功的標誌是馬學離憲，馬統結束，歷史開新；弘儒成功的標誌是儒學入憲，道統重續，王道重現。吾始終相信功不唐捐，仁不白成，天不負心，始終相信自己必有機會親眼目睹前一個願望變成現實。至於後一個理想，此生未必能夠實現，但下一代儒生大有機會。成功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2022-6-2余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

首發於北京之春http://beijingspring.com/bj2/2010/280/62202260522.htm轉載請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