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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儻:陸昊的下一步怎麼走
送交者: 萬維網友來稿 2022年07月11日19:11:19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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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昊的下一步怎麼走


周儻


6月24日,中共第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十五次會議發表人事任免,五十五歲的陸昊被免去國務院第一大部自然資源部部長職務,調任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黨組書記。稍微有點常識和正常思維的人都明白,這種變動,太明顯不過的意味着陸昊被踢出中樞,徹底的邊緣化。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習核心,是TM真狠。

中國共產黨是一個長期從事陰謀暴力恐怖活動的團伙,像金庸筆下行事思考異於常人、誰一旦沾上就將死於非命粉身碎骨的魔教一樣,不論其政治活動還是領導人私人生活,都詭譎怪異、鬼詐隱秘、乖僻荒誕。在共產黨的長期精神污染下,近墨者黑,中國人也變得靈魂扭曲、頭腦陰暗、心理變態,成了最熱衷和執迷於陰謀論的民族。陸昊貶去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這種不能再簡單清楚的事實,居然被有人臆想為 “是李克強的一步大棋”、“胡春華埋下的一個暗樁”。這種鬼話,就是中國人把自己的陰謀論在最新領域裡的另類運用。

陸昊是我的小學弟,八五年他進入北大後,很快到我這裡拜碼頭、聆教誨。陸昊個子不高、頭髮不多、面容暗灰、表情木訥、未老先衰,幾年秋冬天都穿着同樣一件土黃色防寒服。據說他後來官話講得滔滔不絕、脫口而出、假大空張口就來,但當年至少在我眼裡和面前他沉默寡語、不假辭令、謹言慎談,而且聲音平淡、音色普通、音量不高。那個時候北大個性鮮明、才氣橫溢、鋒芒畢露、光彩奪目的人才多有所在,陸昊為人拙樸、舉止呆板、處事審慎、單調乏味,看上去缺乏自信,實在難以引人矚目,我甚至多少覺得平庸無奇。但是,僅僅兩個月後,我就發現、領教了他的行事迥異常人、絕非等閒人物。去年五月我在《議報》上發表的《由董宏引起的那些八十年代的回憶》一文敘述1985年11月我參加當年9.18學潮後在人大會堂舉辦的“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紀念一二.九運動五十周年座談會”的經過時,有這樣一段:

在那次規模宏大的座談會上,比薄一波更忙的,恐怕只有李克強了。作為具體操辦單位最年輕、同時主管高校工作的團中央書記,李克強是現場總指揮、總協調、總調度,最關鍵的,還是老同志們的總服務。第一天開會一走進大會堂前廳,就看見他忙前忙後、腳不停步,拉着這個說幾句、拉住那個交代什麼。就在大隊人馬開始步入大會會場準備就坐開會的時候,我突然看見左前方不遠處,陸昊在人流中從後面拉住了李克強,對李克強悄言幾句,很顯然他是第一次見到李克強。隨後,讓我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兩個人交流片刻後,就並肩走向十幾米開外大廳盡頭的一對沙發坐下。陸昊恭敬又一刻不停地說,李克強看上去雖然有些心緒不安,但還是湊近認真地聽着。我大為驚訝,心想我們和克強這麼熟,但在他忙的焦頭爛額的這種時候,碰到點下頭也就罷了;陸昊一個剛進北大兩個月的後生晚輩,居然勇氣如此,在這種火燒眉毛的場合和時刻,好意思拉着李克強特地走到遠處清淨地方坐下聽自己長篇大論講了五、六分鐘,而不知道究竟為何李克強也竟然能聽得下去,實在讓人不可思議,也足見此人非同小可,是個罕有的厲害角色。

陸昊可以說是他那個領域的天才。2003年他以36歲的超輕年齡擔任北京市副市長,絕對前無古人,大概率也後無來者。再往後幾年一個變遷:2008年擔任團中央第一書記、2012年進入中央委員會、2015年任黑龍江省代省長和省長、2018年任國務院新成立的最大部自然資源部第一任部長,一概是史上最年輕者。不過,陸昊也是典型的起早趕晚集——至今在副部正部這個階級上整整呆了18年,心中焦躁可想而知。如果不是2012年的節外生枝,陸昊在19大或者最遲20大進入政治局當無懸念,而他也是還在學生時就以成為常委為人生目標的。可如今,一切都搞亂了,再沒什麼有譜的事情了。和陸昊官場共過事的人說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虛張聲勢的話不假思索張口就來。2016年他在全國兩會黑龍江開放日上斬釘截鐵地對記者說:“龍煤井下職工8萬人到現在為止,沒有少發一個月工資,沒有減一分錢收入”,結果第二天雙鴨山八大礦區數萬工人和家屬就上街遊行,高舉“我們要活着、我們要吃飯”、“共產黨還我們錢”、“陸昊睜眼說瞎話”的標語。我看了報導,暗笑這真是活靈活現的一個陸昊。當年陸昊初進北大,到我這裡拜碼頭,畢恭畢敬、溫良恭瑾,給人印象頗好,如今憶起,恍如昨日。

文章里講陸昊學生時代就堅信自己有朝一日能當上常委,這不是我的想象,而是與他同屆學生會的副主席、我在北大的部下、前幾年繼馮侖之後擔任萬通董事長的江毅,親耳聽他說、然後親口轉告給我的。眾多媒體講到陸昊的生平經歷,都特別強調他“是文化大革命結束後,北大第一位通過直接選舉產生的學生會主席”,連維基百科對此都如數家珍,這最初的消息源,無疑是出自陸昊的自述。說到陸昊那屆學生會,有諸多不為人知的軼事和糗事。這個第一次“直接選舉的學生會主席”其實仍然是間接選舉,即:先由各系推舉出主席團候選人和多名學代會代表,然後由學代會代表從主席團候選人中選出五人主席團,最後再從五人主席團里選出主席一人。在1986年以前,北大學生會的主席副主席全部由學校團委指定,經常是莫名其妙、聞所未聞、庸庸碌碌的一個人突然一步登天,成了學生會主席,進而當上全國學聯主席。1986年4月,也就是陸昊前一屆學生會開始採用選舉制——據私下傳說,這和以當年年初開始爆發的菲律賓推翻獨裁者馬科斯的“二月革命”為代表的世界又一波民主化浪潮有關——,這是被共產黨糟蹋、愚弄成選舉盲的中國人在世界政治史上最爛的一次創舉和最蠢的一場鬧劇。為什麼這麼說呢?聽我的詳述:這次選舉設計是先由每個系選出一名下屆“學委會”候選人和幾名學代會代表,然後由全部學代會代表投票選舉出十五人左右的“學委會”——“學委會”的組成人員就是未來的五名主席團成員加上十名左右的各部部長——;第三步是全體剛當選的“學委會”成員和各系學生會主席組成“全委會”,由“全委會”投票從“學委會”有意願競選主席團的成員中選出五人的主席團,最後由團委指定主席一人,沒入選主席團的其他“學委會”成員則自願分工做各部部長。如此混亂繁瑣、疊床架屋、重複對立、驢唇不對馬嘴的選舉規則,別的不說,就連“學委會”和“全委會” 的全稱究竟應該怎麼叫都沒人搞得清楚。荒謬絕倫的事情到這裡還沒有完呢:因為各部部長都是學代會選舉出來而不是由主席團任命的,所以他們理論上只需向學代會負責而不必理睬主席團,主席團也對他們沒有領導權、管理權和懲罰權;各部部長急了可以指着主席團的鼻子臭罵,主席團只能乾瞪眼卻無可奈何。再加上主席不是民選而是任命,因此毫無威信、難以服眾。很快,這種精神錯亂的產物就付出了慘痛代價,本屆學生會變成了一鍋粥。在巨大、沉重的教訓下,白痴們聞過則喜、幡然悔悟、知錯就改,不但毅然把任命變為公投、而且提前半年進行下屆學生會選舉並越過八四直接過渡到陸昊的八五級。在這次變革和跨越中,我無意中起了關鍵作用。而我以自己為中心的舉動,竟然陰差陽錯成就了陸昊的第一步——就像我其他同樣初衷的行為卻意料之外的改變了今天官場上許多有名人物的前途一樣——,世事有時候就是如此的奇異和弔詭!回到1986年11月的“北大學生會主席第一次直接選舉”上,第一輪投票後,排在前五名的是陸昊、江毅、顧強、李江和倪寶忠,也就是說,陸昊最起碼可以當個副主席了。之後休息,吃了中午飯下午繼續入場開會。除了八四歷史系學生、目前在肖建華明天集團擔任善後小祖負責人的倪寶忠放棄競選主席,其餘四人順序發表主席競選演說。底下坐着的錢文忠在紙上寫了“口舌唇中間談民主,槍桿子裡面出政權”一幅對聯讓我忍俊不禁。下午兩點半,緊張、劇烈、扣人心弦的決勝時刻到來了。好想要延緩、拖長高潮期之前的平台期,主持人囉里囉唆的又給了四個候選人每人再說一句話的機會。我看過2016年大選最後一場競選集會上希拉里的視頻片段,老太太真是拼了:頭髮也亂了,脂粉也掉了,幾乎完全失聲,卻還瘋了一樣聲嘶力竭的狂喊到結束的一刻,企圖抓住落水前的最後機會多爭取哪怕一張選票,感覺就差跪在地上喊:求求大家了、求求大家了,你們就把票投給我吧!看到這兒我真的擔心老太太一口氣沒上來或者腦溢血、心臟病發作當場掛了。中國人是文明和含蓄的,又講究政治規矩,不可能像希拉里那樣喪心病狂、不顧體統,所以只能朝深沉、動情、感化方向挖掘。輪到陸昊了,我至今記得他用低沉、憂傷但眾人都能聽得到的聲音一字一句說:“我希望能成為主席,把我的成績,給讓我失望的家長們看看”。我從小到大,自傷自憐、無病或有病呻吟是家常便飯,閾值早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夠得着,所以聽完了陸昊“苦月亮”一般的悲情傾訴一無所感、無動於衷、不明就裡,但在場已然驚鄂譁然嘆息傷感一片,旁邊還有人低聲自語:“主席肯定是他的了!”我自己參加過競選,知道說完競選最後一句話後的心情:反正該做的、該說的都到了極致,再也無法後悔回頭,餘下的聽天由命吧!之後在別人投票時,自己的心情反倒有片刻的如釋重負。但很快點票開始,那折磨人的一段時間裡的心跳、擔憂、恐懼,真不比在獨裁恐怖國家裡真刀真槍搞政變輕鬆。選舉結果出來,陸昊得票數第一,成功當選新一屆北大學生會主席。後來據江毅說,背地裡陸昊還被人調侃了好一陣“離婚主席”。

陸昊在仕途上常年一帆風順,本性自然外向開朗,長於經營人際關係,也極善表現、作秀和西安話說的“炸勢”;但是凡和他近距離接觸過的人們都會感覺出,他骨子裡和神色中,始終總有一種難以掩飾、揮之不去的空曠、落寞、蕭索、憂鬱、若有所思和怔然失神的氣質與情態,最典型的表現是他很少有笑容,更絕少發自內心的快樂。人們會將此歸結於共產黨極權體制下政客的冷漠、克制、掩飾和人性的殘缺,這固然不錯;但具體到陸昊,卻還有相當一部分源自他早年家庭經歷的影響。

陸昊在北大期間,和無數的人一起做過數不清的事,但在一起扛過短工、幹過苦力的,恐怕只有和我一個人。那會兒我形銷骨立、弱不勝衣,陸昊正值十八歲青壯年,雖然比我豐腴一些,但也和當年百分之九十的大學生一樣是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身板,和同等年齡能扛二百斤麻袋走幾十里山路不換肩的習核心的偉岸身軀比起來,基本屬於殘疾人。由此可見,陸昊真不是習核心的好學生,也天生不具備成為接班人的偉人坯子。我有時發自內心的嘆息:習核心真的是明珠暗投入錯了行,可惜了一副好身子骨,沒能物盡其用,耽誤了成為時傳祥第二的美好未來,卻從事了自己勉為其難、力不從心的行當,嘔心瀝血、夙興夜寐反而惹了一身騷、換來千秋詆毀。

我和陸昊雖然共同摸爬滾打過,但大學期間也很難談得上是朋友。像陸昊這種不粘鍋,是不可能有什麼真正朋友的——除了他巴結的對象。不過話說回來,他對巴結的對象應該更沒有真心可言和真心話可說,所以在這個世界上他真的是沒有一個貼心人。我相信,他的肺腑之言對自己的老婆都不會說、不便說——這倒不奇怪,老婆平常是最近的枕邊人,但有朝一日臉一翻就是最危險、最兇狠的內奸和臥底;近年裡變生肘腋、被屋裡人大義滅親的官員比比皆是,我們見的還少嗎?這也是極權制度下一報還一報的悲哀,共產黨的同案犯們在無所不能和駭人聽聞的壟斷、竊據、攫取、霸占了人間所有有形和無形的財富與資源的同時,也失去了正常人擁有的一切幸福和樂趣。當然,共產黨員都是特殊材料製成的,這種犧牲和付出對他們來說微不足道、不足掛齒。

八九民運初期,學生們憤起為耀邦鳴不平,在天安門廣場、在人大會堂前、在中南海新華門,遊行、靜坐、集會、請願,悼念耀邦、要求為耀邦徹底平反。在追悼會前夕,學生們又提出允許大學生代表進入人民大會堂向耀邦遺體告別。政府為平息怨怒,決定滿足學生的要求,特地給了北大學生兩個參加胡耀邦追悼會的名額:一個給現任北大學生會主席肖建華、一個給前任主席陸昊——其他學校名額如何分配可想而知。如是,共產黨的顢頇、愚蠢、低能莫此為甚:此舉不像安撫倒像是挑釁,結果更加激怒了學生們。除了知道陸昊參加了4月22日人大會堂的耀邦追悼會,他在八九學運期間的所思所感所動所為,我則一概不知——至少在任何一個重大的場合我都沒有見過他的影子,而就連肖建華都懾於周圍人的感召和壓力在最後一刻出現在了廣場絕食隊伍中。不過我想,那一年發生的種種排山倒海和山崩地裂,給還是初出茅廬、尚屬熱血青年的陸昊帶來的震撼、激動、痛苦、煎熬、糾結、矛盾無疑是巨大而深重的;我也相信,如果當年中國有幸,歷史向着另一個方向轉折,素懷大志、好弄潮頭、不甘人後的陸昊,一定會毫不猶疑的反戈一擊,站在時代大勢一邊,義無反顧的去“摘桃子”。

當年某日,在學五食堂南邊狹窄坎坷、凹凸不平的土石路上,午飯期間,我和陸昊狹路相逢,端着飯盆停下說話,這是六四後我們第一次遇見。我問了他的情況,告訴他我已經下海做服裝。他驚得花容失色,呆了半晌,才結結巴巴的吶吶自語說:“做服裝、做服裝,你怎麼去幹了這個……”我知道和他多說無益,笑笑告辭,留下他一個人在風中凌亂。走了十幾步,我特意轉回頭看,見餘震未了,陸昊猶自愣愣的停在原地,似仍在搖頭嘆息、惋惜不解。我心中默默向他告別,想:陸昊陸昊,你我之緣,今生絕矣。

不料這次之後又過了兩年,在校醫院門口做研究生入學體檢的隊伍旁,我又遠遠的見到陸昊。那時他的肚子已經漸起,站在一輛送他過來的汽車邊,拿着一個當時很引人注目的大哥大仰着頭大剌剌的通話。

從那以後,我就沒有再見到過陸昊,而他也開始一步步青雲直上:北京制呢廠廠長助理和副廠長、北京制呢廠廠長兼黨委副書記、北京市紡織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黨委常委和副總經理、北京市中關村科技園區管委會主任兼黨組書記、海淀區委副書記、中國長江三峽總公司黨組成員和總經理助理、北京市副市長、團中央第一書記、黑龍江省代省長和省長兼省委副書記。隨着官越做越大,陸昊愈發自信也愈發自我膨脹了。據說從前北大的熟人去哈爾濱找陸昊辦事,結果在他辦公室里自始至終聽他旁若無人、自言自語的獨白了一個多小時,自己基本上沒出一聲;到了覺得該送客了的時候陸昊才忽然想起來,問:你來有事嗎?北京話里有個詞叫“話癆”,非常形象的形容八旗遺風、不事世務、遊手好閒、誇誇其談的老北京侃爺。其實,生活中最大的話癆不是那些老北京片子,而是被眾星捧月、阿諛諂媚、溜須拍馬和在其跟前噤若寒蟬、緘口結舌、唯唯諾諾的大眾慣得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眼中無人、盛氣凌人的官員們。郭文貴在直播里說我的老朋友朱善璐:“一桌人吃飯,只要有朱善璐在,別人就別想說話了,從頭到尾只聽他一個人在講”。以郭文貴直播里天天幾個小時不重樣的牙尖嘴利、辯口利辭、巧舌如簧,在朱善璐面前居然根本沒有插話的餘地,可見朱善璐的表達強迫症有多麼可怕!我的另一個熟人陳章良也是這樣,和他在一起,你可以完全放鬆,因為你不需要動腦筋想要說什麼、該說什麼,他一個人就把時間全包了,而且海闊天空、汪洋恣肆、漫無邊際、飛翔跳躍、天馬行空、如同夢囈,令人樂不可支、極盡開懷,只要你捨得出去不要臉——要說“噴子”,陳章良是名副其實:每次坐他旁邊的人都被他噴一臉吐沫星子。朱善璐和陳章良有過相當長一段時間作為校級領導在北大共事,不知道他們坐在一個桌上會是幅什麼畫面;但我毫不懷疑,憑陳章良的才華、聰明、經歷,他談吐之生動活潑、豐富多彩、引人入勝,遠非不學無術、雜亂無章、空話套話廢話車軲轆話讓人如坐針氈的朱善璐可比,根本不在一個數量級上。當然,大人物的話癆、自大狂、旁若無人和口若懸河並非中共獨有的現象,尼克松《領袖們》一書裡的麥克阿瑟就是如此。尼克松記述過一件趣事:他一個朋友去拜訪麥克阿瑟,整個過程里都是在聽麥克阿瑟滔滔不絕的唱獨角戲,本人找不到機會插上一句話;事後麥克阿瑟見到尼克松,告訴他:“你那個朋友真的是太健談了!”麥克阿瑟是“聖武英挺、略不世出”的天生巨星,性格張揚、自高自大、目無餘子、自命不凡、睥睨萬物、唯我獨尊,對總統、對權貴、對平民、對敵人,他一視同仁、從來如此。而陸昊、朱善璐、陳章良之流則是權力、地位、身份、職務所致的妄自尊大、驕橫無禮、飛揚跋扈、目空四海——陸昊發跡以前就絕不是這樣,陳章良一擼到底後也絕不會這樣,朱善璐在上峰面前肯定絕不敢這樣。

陸昊2008年5月從主管經濟、工業生產、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和信息化的北京市副市長兼市委工業工委書記、市經委主任的位置上調任與他以往的經歷和專長南轅北轍的團中央第一書記,並在十八大上成為最年輕的中央委員,完全是作為未來中共第一號接班人的預先鍍金。在18大之前,按照中共的道統,繼位中共頭號領導人必須經過團中央第一書記這一資歷;反過來說,出任團中央第一書記必然是為未來中共頭號領導人備選,文革後的胡啟立、王兆國、胡錦濤莫不如此。因此,如果陸昊只是備位總理,完全沒必要走幾年團中央第一書記這一華而不實虛頭職務的過場——平心而論,儘管陸昊身上存在共產黨官員的一切惡習,但他既不是“團派”,也沒有習核心借題發揮指責的團中央幹部“機關化、行政化、貴族化、娛樂化”的天生原罪;你可以給陸昊潑任何髒水,但還真的是沒法控告他僭越了習核心專屬的“四化”血統、沒法指責他掠了習核心當初花花公子的美名——,倒不如讓他始終如一保持技術官僚和專家治國的形象更好;但是,如果按接總書記的班來設計,除非像江澤民那樣百年不遇中了六合彩,沒有專門的黨團經歷,僅從北京市副市長、市長、市委書記入登大寶,則多少顯得名不正言不順。

不過尺有所短、禍福安知,陸昊的一系列“第一”和“最年輕”固然是他得天獨厚的優勢,但這個“年輕”卻年輕的不尷不尬。如果自己能選擇,陸昊一定寧願讓父母再晚生幾年,要是不行,那就索性早生幾年,而不是生不逢時的偏偏降臨在不早不晚的1967年。十八大前,有北大熟人百無聊賴的替他算過:周強出生在1960年、胡春華出生在1963年——當時還沒孫政才什麼事兒——,這兩人都是陸昊的前任,不管二十大由誰來接班,干十年就到了2032年,這時候陸昊已經六十五歲,早過了有資格被隔代指定的年齡;所以他們得出結論,陸昊註定不可能成為第七代核心。

之所以說以年齡、世代推算陸昊仕途的終極點純屬百無聊賴,是因為政治遊戲中有太多的變量、異數和意外。特別是共產黨的政治,詭秘、黑暗、怪異、恐怖、陰森、妖魅,完全沒有任何規律可循。在中共極權制度下,一個人邁向權力巔峰的漫漫長途中有着數不清的明槍暗箭、燭影斧聲、惡礁險灘、絆索陷阱,隨時會像孫政才那樣不知在哪個陰溝裡翻船,身敗名裂、前功盡棄。沒有例外的,這種變幻莫測很快就應驗到了創造過無數奇蹟、以至於相信自己無往不勝、也對未來志在必得的陸昊身上:2012年,魔瓶打開,洪太尉誤走妖魔,災星墜落人間,在污國害民、毒施人鬼,讓神州陸沉、華夏蒙難的同時,也殃及陸昊,使他不但十年原地踏步、事與願違,而且步步驚心;過往一切“流淚播種、歡樂收割”都成了枉費心機、一枕黃粱,連團中央第一書記這一王儲的經歷也成了負罪,只落下個抹不去的“團派”印記和“幻想做接班人”的惡名讓習核心忌憚、厭煩和恐懼,而今壬寅年終於夢斷京華。當初陸昊以二年級的“英雄出少年”如日中天,成為北大學生會主席、北京市學聯副主席、北京市人大代表,春風得意、酣暢淋漓的做着常委暢想曲的時候,習核心正在河北一個土得掉渣的地方當着九品芝麻官,唯一留下來的政績就是附庸風雅、煮鶴焚琴的僭造了一個和他一樣土的掉渣的“榮國府”;當初陸昊以北京市最年輕的國有大型企業一把手之身牛刀小試、大刀闊斧,扭虧損、創效益、破三鐵、令朱鎔基注目的時候,習核心正在福州做着李銳口中膽小平庸、一無所長的地方官,午飯吃完了之餘能和我們一干人窮極無聊、枯燥乏味、言語朴俗的津津樂道了整整半天的梁家河。那時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陸昊,哪裡想得到,這個和自己毫無交集、遠在天邊“不足道”的碌碌余子,總有一天會鬼使神差、陰差陽錯的成為自己命運的終結者和命中的掃帚星——用李敖的話,此刻痛心疾首、傷心欲狂的陸昊,恐怕只能怪“他們媽媽小產和我媽媽早生的誤差”。上世紀八十年代北大最有名的一個博士生、新權威主義首倡者張炳九,私下裡另有一個“窩狗理論”,意即共產黨的保守派也好、改革派也好,都是一窩之狗、殊無二致。雖然共產黨在我眼裡是邪魔外道、陸昊和習核心對我而言是一丘之貉,但我仍然為陸昊鳴不平:以陸昊政治上謹小慎微、循規蹈矩的個性以及被黨文化馴化出來的組織性、紀律性和維上維權的高度覺悟與政治規矩,只要習核心在台上一天,他就一定衷心擁戴、唯命是從,絕不會也不敢有半點異心更別說異動了;可是,早在六年前就被我鐵口直斷的習核心,細緻慘苛、慘殘酷烈史所罕見,刻薄寡恩、心胸狹小世所罕聞,己所不欲必施予人己之所欲必不容人:就像他對別人“八項規定”到錙銖必較、自己卻窮奢極欲到登峰造極以及“只許一族達、務使天下窮”到敲骨吸髓一樣,天下權柄也必使一家壟斷、決不許他人染指和分享,“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於是天下碌碌、九州苟苟、四海營營,一目望去,儘是家奴、僕役,朝堂之上,無非宵小、馬屁精。

同是亡國之君,同樣刻薄寡恩、心胸狹小卻以身作則、律己守執、立身謹嚴、節儉寡慾,但最終還是吊死在煤山歪脖樹上的崇禎,三百七十多年後終於有資格、有機會死不瞑目、大聲控訴:朕何辜橫死,又萬世遺臭、遭百年罵名?與今日之末帝少帝出帝隱帝幽帝哀帝的雜碎們比,朕TM實在是千古聖君呀!

從陸昊仕途的折戟沉沙可以想見,我們反對習核心,完全是出於公義而不涉私利和恩怨;真正攸關生死存亡、牽繫身家性命,恨習核心切齒刻骨的,正是一大批有陸昊這類遭遇的人。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說,陸昊暫時的去勢和中場的結局,未必不是一件幸事。現在已經不是他一飛沖天的胡溫時代,習核心的打破程序和毀壞規則引發了無止無休的恐怖荼毒、動盪不安和血雨腥風,一家笑造成了千里長街的一路哭。在這種晦暗不明、進退維谷、兇險嚴酷、“百僚鉗口,道路以目”、“舉手掛網羅,動足觸機陷”、“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的年頭裡和形勢下,只有最短視弱智、利令智昏的無恥無識之徒,才會像武則天口中找死的撲火飛蛾一樣自尋死路、自投羅網、自取滅亡。與其如履薄冰、似臨深淵、動則得咎,遠不如學司馬懿、袁世凱,行豹變之術,遠離是非、避開耳目、偏安一隅、韜光養晦、以靜制動、觀其未來。苟活於亂世而將以有為,絕對是明哲保身、徐圖大舉的聰慧之舉。

畢竟,陸昊今天才55歲,還很年輕,只要不是經不起能上能下的組織考驗而鬱鬱而終,還有的是青出於藍、更上一樓的機會。他命中的剋星習核心已經年近古稀,再厚顏戀棧,在第三任後還好意思耗着不走嗎?即便無賴成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滾刀肉,勝得了黨紀國法,逃得了倚天屠龍,難道還真能人定勝天、躲過閻王小鬼?一旦樹倒猢猻散,黨羽就會被一一清算;那時朝堂冷落,陸昊這種人自然將成為新朝寵兒、復辟首選而東山再起、鷹揚奮臂、王者歸來、胡漢三還鄉。

像陸昊這種級別和位階的官員,他們的身價絕非人走茶涼、過期作廢,相反正像做傳銷的安利一樣,業績一旦獲得就終身有效甚至能夠餘蔭後代、祚延或禍延子孫,積累起來的資歷永遠不會像習核心一廂情願、異想天開夢幻的病毒那樣被清零。這一點,共產黨和封建王朝沒什麼兩樣。以鄧小平為代表的老幹部們,在文革中墜入十八層地獄,如果說普通人還可以做個太平犬,他們則只能是生不如死;可是,只要他們不像高崗那樣被逼死、劉少奇那樣被整死、彭德懷那樣被氣死,一旦變天,他們瞬間就一步歸天、雞犬升空,揚眉吐氣、睥睨俯視的恥笑着草民們繼續、永遠在地獄裡掙扎。古時歷朝歷代,皇室的各個支系、朝臣的各個幫派、官僚的各個集團,刀光劍影、相互傾軋、此消彼長、起落浮沉、你方唱罷我登場,只要保住性命,永遠都不是終結。最有名的是宋神宗、宋哲宗、宋徽宗三朝年間的元豐黨和元祐黨人,幾十年裡相恨相殺、相害相成、廟堂江湖、天上地下、窮達瞬息,演出了一幕幕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的“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的活報劇,在“一朝天子一朝臣”之外,還要加上“一個太后一朝臣”,即便本該生殺予奪的皇帝也無可奈何、手足無措,哪怕欽定奸黨、立碑刻石、蓋棺論定以示後世必使遺臭萬年都架不住一代之後即平反昭雪、官復原職。而在明朝,連海瑞那種曲高和寡、至清無魚、至查無徒、人見人煩的沽名釣譽者都能一貓九命、退二進三。這種風水輪流轉的規律深入人心到了極致,就造就出大明萬曆五年張居正“奪情”事件中的奇特現象:太后皇帝的雷霆和廷杖,沒有懸念的殘疾和倒斃,都無法阻擋官員們前赴後繼、爭先恐後、趨之若鶩的以身犯險和取義成仁;執守信念、匡扶正義、道德升華、人格完美加上一舉成名、天下人望、前途似錦,這些元素集合在一起的誘惑,沒有幾個人能抵禦得住;一頓板子可以收穫平日難以企及的聲望美名、能夠成就本來無法達成的功業前程,這種收益遠遠超過付出;要說是功名富貴險中求、苦肉計和走捷徑,有點矮化了這些勇敢的學者型官員,但葉倩文的“我用青春賭明天,你用真情換此生”則絕沒有歪曲他們的心跡——他們為的就是僥倖天不亡我,把寶壓在張居正有朝一日可以肯定的倒台、暴亡和被清算上。

當然,陸昊從今開始痛定思痛、洗心折節、棄明投暗、改君子豹變為小人革面,日後徹底寡廉鮮恥以求鹹魚翻身一途,則可基本成為絕想。陸昊對習核心,是以外姓人過繼,屬被後娘散養,即便想賣身投靠也不得門而入:因為想賣身投靠的人太多了,而狗糧就那麼些;你想湊近舔舐的同時,旁邊會有一百隻狂犬虎視眈眈,稍有機會,就撲上來撕咬,你略一閃失就會被撕成碎片。

其實說到底,陸昊最好的下一步選擇,是在船沉之前徹底躺平,毅然決然、改弦易轍、棄暗投明,仿效我的另一個北大學弟、八六哲學系學生、2001年任北京團市委書記、2006年任北京昌平區區長、2007年任北京昌平區委書記的關成華,在仕途一片光明大好之際,急流勇退,八匹馬拉不回的斷然辭職,遠赴哈佛深造,以求日後以學術立身。憑陸昊的資質、經驗和聰明,如果能像關成華一樣回頭是岸,未來不但學術成就遠在關成華之上,而且歷史定位也將完勝如今。

可惜,即使我這樣說了也是白說,即便陸昊聽見了、聽進了我的話也已經不能左右自己。共產黨有如人人遞了投名狀的黑社會,家規是“只許進不許出”——除非躺着出去。所以當年劉少奇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可憐巴巴的乞求毛澤東恩准自己辭職歸田,帶着全家回到祖籍,老老實實、規規矩矩、本本分分做一個農民而不得,只能眼睜睜地坐等灰飛煙滅的那一天;所以當年周恩來無論如何仰人鼻息、忍辱負重、苟且偷生、生不如死、病入膏肓,也要赴湯蹈火、視死如歸、堅守崗位、當仁不讓、“顛沛必於是、造次必於是”,絕不衝冠一怒、封金掛印、憤而讓賢、士可殺不可辱、舍魚取熊掌也,因為他知道共產黨的幫規里從無放棄這一選項、知道一旦失去權力就一無所有,中國雖大也無一席葬身之地。退一萬步講,就算共產黨放陸昊一馬、特許活着離開,他就能做出明智的選擇嗎?陸昊是戰術家不是戰略家,是能臣不是梟雄,他缺少大膽略大智慧大眼光,無法把握歷史的趨勢、看清世界的潮流。陸昊是共產黨里的精英,更是共產黨長期豢養出來的馴服工具,不光成不了鬥士、壯士、烈士,連隱士也可望不可及。郭文貴說“精英都在共產黨內”,只講對了一小半:共產黨當然有精英,也不乏“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者,但在其系統性、結構性的逆淘汰體制下,禰衡口中“弔喪問疾、看墳守墓、關門閉戶、白詞念賦、擊鼓鳴金、牧牛放馬、取壯讀招、傳書送檄、磨刀鑄劍、飲酒食糟、負版築牆、屠豬殺狗”的“完體將軍”、“要錢太守”、“衣架、飯囊、酒桶、肉袋”,更是放眼皆是、數不勝數;而剩下鳳毛麟角的傑出者,絕大部分的時間、精力、聰明、機變,又都用在了挖空心思的揣摩上意、歌功頌德、見風使舵、勾心鬥角、陰謀內卷、輸貨權門、因贓假位、貪贓索賄、輿金輦璧、傷化虐民上。再者說,長期的官場生涯,使陸昊早就嘗遍、享盡了權力帶來的傲慢、榮耀、輝煌、威福、殺氣、不可一世和予取予奪,他已經像吸毒一樣無法自拔,再也離不開那個罪惡淵藪、骯髒醬缸和名利場加絞肉機。有多少共產黨官員,一旦到點下車、失去權位,立刻就如失考妣、似犬喪家、萎靡難振、食不甘味,一個殘羹冷炙的二線職務都令其感激涕零、情難自控。在共產黨四分之三個世紀的腐蝕、毒化和玷污下,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生生不息、代代相繼、綿延不絕、使國祚永續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傳統、精神和人格早已蕩然無存,中華文明最崇尚也獨有的“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的浩然高潔的古聖先賢和傲世獨立的志士仁人早已死亡絕跡。在這樣一個有槍就是王、有奶就是娘的時代間、制度下和政黨中,陸昊哪怕不想為虎作倀、與狼共舞、通同為惡,也始終是在囚籠裡帶着身心的枷鎖舞蹈,又能有什麼真正的出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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