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奧運會過去了。 期間有件似乎很不起眼的小新聞讓我一直不能釋懷。說的是有一天，張家口賽場附近各家各戶收到鄉政府通知，規定比賽期間各家不許冒煙。 就這麼簡單。 

張家口是東奧戶外項目比賽的主賽場，重要性不亞於在北京的場館。賽場處於張家口城外農村地區，當地百姓還是用陳年老舊的灶頭來打理他們的一日三餐。 現在不許冒煙，也就是不許開灶煮菜燒飯，這規定蠻不蠻？ 二十多天，吃飯問題怎麼解決？ 鄉政府的回答是，“上面來的規定，不要問我，自己想辦法。” 總歸是沒人敢吭聲。冬奧開了21天，這裡基本藍天白雲，沒有一絲煙兒。 沒聽說有鬧事的，也沒聽說誰家餓死人，估計村民們想出了什麼好辦法，不用求政府。  

細想想，哪級政府出的這個規定？ 鄉政府說了，是上面來的，是張家口市政府嗎？  是河北省府？ 還是東奧組委會？ 甚至更高級別的？ 不得而知。 可以肯定的是，無論是哪一層政府做的決定，他們都認定一句“自己想辦法”就足以回應人們種種的疑問、責問。 事實也證明， 這一招是屢試不爽的。 不依不饒，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總是少數，即便有倔強的人敢這麼做，一頂尋釁滋事的帽子等着他們，弄得不好餘生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歲月便不再靜好了。 也有腦子靈活的，還真想出了什麼辦法，可以解決自己的問題，即所為“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都說國人聰敏絕頂，這是不錯的，有這些千奇百怪，甚至匪夷所思的辦法為證。 官府一般並不干涉這些民間創造，甚至給他們開方便之門，因為這並不對他們造成威脅，至少在一時、一事上是如此。 於是，這些聰明人後邊就跟着眾多抄作業的，久而久之便形成一方風氣。

其實，當時的大新聞是“鐵鏈女”事件，以及隨之引發的“掩蓋”和“揭真相”的拉鋸戰，勢頭蓋過冬奧。 有人問新華社對外部主任韓松看東奧了嗎？ 他回答是“看什麼東奧，現在最應該關注的是人口販賣問題。” 更有說這事驚動了麻麻，引得她大為光火，說堅決要徹查此事。好像煞有介事，不知是真是假。 國人從來就有“仰望青天”的情結，即使一遍一遍落空也不悔不怨，繼續仰望。 然而，也可能是真的，畢竟調查報告出了一版又一版，先後搞出五份，並且最高檢許諾還要做一次調查。 這對於權力傲慢慣了的體制來說是絕無僅有的。

這樁醜聞抖漏出來的黑暗和邪惡足以跌破人之所以為人的底線； 如果對這樣醜陋的罪惡也能熟視無睹，人和禽獸又有什麼區別呢？ 鐵鏈女一聲哀嚎“這個世界不要俺了”喊出的是她多少的痛啊！ 於是人們坐立不安，紛紛起來發聲、呼喊。 然而，說歸說，憤怒歸憤怒，像以前發生過的一樣，這事在全國轟動一陣以後，也會平息下去，以至消失。 人們的悲觀預料是有根據的，因為這樣的結局已經發生過"恩"次了。 只是有良知的思想並未停止。 人們無需再等待什麼調查結果。 雖然關鍵細節被捂得嚴嚴實實，不讓人知道，也不讓人說，但大家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鐵鏈女除了是四川女孩李瑩還能是誰？ 

現在的董志民被收在監獄裡了。不知道官府怎麼判他。 董固然犯下駭人聽聞的罪行，但官府許多部門對這類犯法事件的默認、配合、縱容也是脫不了干係。如此醜聞，傳遍天下，一地雞毛怎麼打掃？ 不過，官府總歸是“依法辦事”，這是不容懷疑的； 俗話說，臉皮厚，吃個夠，你總拿他們沒辦法。也不知道董志民是不是服氣。 也許他心裡喊冤: 哪個男人不想有個女人做老婆？ 俺也有鋼性需要啊。 這旮旯沒女人，誰給俺解決？ 官兒們管天管地管空氣，就不管俺這兒光棍一紮堆，俺急死了。 俺自己想辦法解決了問題，也就是隨大流，大夥不都這樣幹嗎？ 也沒給政府添亂； 政府還給俺髮結婚證，給小孩上戶口呢。再說化錢買女人，光棍“脫棍”，不就離全面小康更近一步了？如今政府提倡多生孩子，好解決人口下降的趨勢，俺一口氣就讓俺婆娘生了八胎，不也是為國家做貢獻了嚒。

正如一再被證實的，百姓必須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是被逼出來的現實。 拐賣婦女是和人口男多女少有關，而男多女少是和國人重男輕女的陋習有關，也和強制一胎化政策有關。 重男輕女既是陋習，在農村中盛行卻有它的原因。 所謂傳種接代的觀念只是原因之一。 繁重的農活靠體力，一家沒有幾個男丁，生產、生活無以為繼。 誰來解決這些問題，農民自己。 況且，農村是靠宗族勢力立腳，家裡男丁多了，“拳頭”就大了； 叢林法則，說沒有是沒有，但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所以，越貧窮越要生。 大家看見董志民養了一大群孩子，正詫異，還沒把疑問釐清楚，怎麼來的？怎麼生的？怎麼養的？怎麼入戶的？，。。。？ 他給你一句話： “不管是誰生的，都得叫我爸！” 

確實，董志民自己解決了許多難題。不過解決問題的辦法並非他首創。這樣的事，在我們聽來匪夷所思，在徐州豐縣（應當改名瘋縣或封縣），在許多貧困地區，早就成了風氣，又有官府的配合，只要順勢做“供應鏈”上的一環就好了 - 有拐的，有騙的，有綁的，有賣的，有買的，有使之合法化的。 所以一方面我們看見這樣的口號： “寧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個”，以確保一對夫婦只生一胎；另一方面，為了生男孩，女嬰就流了，溺了，賣了。

2010年搞的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顯示男女人口差是四千萬。十年後的第七次普查也是這個數。 都說中國的統計數字不可靠，官府會根據自己的需要或是擴大或是縮小。 由於巨大的男女人口差反映的是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所以官府公佈四千萬，只會多不會少。 根據《中國統計年鑑2021》，全國鄉村人口男女比為100比108，其中，20至24歲、25至29歲這兩個適婚年齡段的性別比均超過了120，也就是說，現實生活中有四千萬“男人”配不到“女人”， 或是120個適婚“男人”中就有20個光棍。 考慮到當下的社會風氣，這個比例差只會更大，因為權貴、土豪們搞二奶、三奶，乃至“恩”奶，是公開的秘密，這更加縮小了窮人的擇偶群。 另外，僵硬的戶籍制度把農民鎖在出生地，從而使得因人口流動而產生的擇偶調節變得不可能。 在女性方面，農村的殘酷現實使得年輕女子變成了“稀有動物”。 用這樣的詞語並非對女性不恭，她們確實“稀有”，鐵鏈女們也從來沒被當人看待過。

結果是，問題本身在國家機器無情、無理的運轉中不會消失。還是以計劃生育為例，以前是“打出來，墮出來，流出來，就是不能生下來！”，現在是 “懷上來，生下來，養起來，就是不能打下來！”，截然相反的兩種結果，卻是一樣的道理 - 上面來的命令，下面堅決執行，不許論證，不許思考。人口狀況就像扭秧歌，多了多了，少了少了。 至於怎麼解決勞力缺乏，女性人口減少，農村的貧窮和敗落，以及男人找不到老婆，等問題， 官府不會來解決，他們只要每天牛逼哄哄，吹吹“全面小康了”的泡泡就可以了，自有民眾百姓來承受“自己想辦法解決”之重。

本文寫的有點雜，因為高壓政策加“自己想辦法”執政套路已深入社會的方方面面，要厘出個頭緒來，談何容易？ 當本文收筆的時候，又傳來了上海封城的消息，局面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政府堅持“動態清零”，辦法就是一個“封”字了得。  看過查理·卓別林演的“摩登時代”嗎？ 一個生產線上的工人，整天用扳手擰螺絲，成了習慣，看見什麼都想擰一把。 如今的我們，正處在一個“瘋狂時代”，抗疫就是兩件事，核檢和封城，別的事一概不管，連一句“自己想辦法”也不會對你說了，以至於鬧出餓死，跳樓的慘劇來。 

回頭想想張家口冬運會期間嚴禁冒煙的事，沒聽說餓死人，無非是人們可以去別處弄口飯吃，這算是自己想辦法想出來的嗎？ 如果把人鎖在家裡，不讓你出門找吃的，看你怎麼解決？ 其實這事早就有，封武漢，封西安，封深圳。。。 現在輪到上海，封城快兩個月了，被死死關在家裡的上海人到哪裡去弄飯吃呢？ 他們能想出怎樣的辦法過正常人的生活呢？ 

寫於2022年4月

後記： 鐵鏈女事件是一年前被捅出來的。一年過去了，我們依然不知道鐵鏈女的現狀，她在哪裡。律師李莊1月10日驅車前往江蘇許州豐縣歡口鎮“鐵鏈女”的居住地探望，在村外被阻攔，不准靠近。據李律師說，全村是24小時設防。

一年來，我們看見的是，全國範圍的檢疫，封城；看到的是北戴河會議，十九屆七中和二十大先後召開，那伙人在那裡搞權力分配，鬧得不亦樂乎，以至於把前總書記架出會場；看到身為聯合國促進女童和婦女教育特使的棚里暖對這一惡性事件一言不發，二十大後又頻頻時裝亮相，陪她老公出訪；看到習近平宣布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看到他親自指揮、親自部署動態清零不動搖，又偷偷摸摸突然解封。。。

看着吧，這樣的事情沒完沒了。國難未已是因為慶父還沒死啊！

2023年元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