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酒醬菜》- 憶父親

我老爸是一位退休老教師，說話本來是他的職業，可是老爸平時在家跟我們做子女的交流並不多。 也許這就是人們說的“父愛深沉”吧。老爸對我們的呵護長期都是那種默默的付出，不過他會在生活上讓我們感到點點滴滴的溫暖。回想過往幾十年，在我和他相處的日子裡，柴米油鹽和茶醬，哪樣不見父愛種種？今天我想說說我和老爸的酒醬菜情結。

疫情前那幾年，我每年回國三四次。每次一聽說我要回家了，老媽都會在電話上問我：到家的時候想吃什麼？無論飛機什麼時候到達，無論回到家是白天還是晚上，無論到家那一頓是早餐，中餐，還是晚餐，每次每次，我都回答：還是吃點小米粥吧！接着我會問我媽：我爸做的醬菜還有嗎？其實這是明知故問！也是不會撒嬌的我的一種對父母的撒嬌方式吧。我知道，每次每次，老爸知道我要回去了，他都會提早醃製好我喜歡吃的酒醬菜。

每次每次，我拖着沉重的行李回到家，老爸早早就已經把他自製的醬菜用一個小玻璃瓶瓶裝好，放在飯桌上等着我回來！回家路途遙遠，有時碰見飛機晚點，或塞車，老媽會一次一次地重熱小米粥。 等我到家時，媽媽煮的小米粥往往已經熱了又熱好幾次。 我進門的時候， 每次每次，小米粥都剛好溫溫的，好入口。

每次老媽見到我回來，總愛問這問那。 站在旁邊的老爸就會止住媽媽，叫媽媽先不要跟我說話，老爸說： 跑那麼遠路，拉那麼多行李，肚子肯定餓了。老爸接着叫我： 快吃快吃，吃完飯再說！老爸在我心中是威嚴的，從小到大，從大到中年，老爸說的話，我多數不敢不聽，一般都是唯命是從。既然老爸發話了，於是我趕快低頭猛吃！老爸見我狼吞虎咽，馬上又叫我吃慢點，吃慢點，別嗆着！

 一會“快吃快吃！”，一會“吃慢點吃慢點！” 老爸平平淡淡的兩句話， 還有老爸老媽在旁邊看着我吃飯的眼神，讓我覺得好溫暖。這不就是家的感覺嗎？ 遊子回家的感覺！每次去浪跡天涯，回家路漫漫！對我這個少小離家的遊子，還有什麼比吃上老媽煮的小米粥，配上老爸做的酒醬菜更幸福的事情呢？

我老爸做的醬菜真的特別好吃！老爸的醬菜用料簡單，是用咸蘿蔔乾，加酒，加糖醃製的。每次我一打開醬菜瓶，醬菜的酒香就會撲面而來；透過玻璃瓶可見醬菜粒粒大小均勻，色彩金黃；用筷子夾一粒入口吃起來里咸外甜；用牙咬一下感覺脆脆的。配小米粥，我老爸的酒醬菜，色，香，味，絕對一流！

我問過老爸怎麼泡製這酒醬菜，老爸告訴過我具體的配方。我嘗試着醃製過好多次，可是總覺得沒有老爸醃製的好吃。我問老爸：這是為什麼呢？ 老媽說可能是我醃的時間不夠。老媽說妳爸知道你要回來，他都會提前很多時間就醃上了。老爸笑笑說：其實也不用醃很久的，大概兩三個星期就可以吃了。那我又問： 難道是我買的酒濃度不夠？老爸說普通的米酒頭就可以了。 沒錯呀，我就是按老爸說的，買的米酒頭。老爸又說：那可能是你買的蘿蔔乾不對吧，蘿蔔乾有很多種。老爸還說，買的時候要看質量好不好，不要買那些切碎了或切好的，買回來自己洗乾淨再切。 老媽接話： 妳爸有時候要跑好幾個店，比較來比較去，有時候還出去幾趟才買到好的蘿蔔乾的。儘管多次虛心請教，可是我還是醃製不出老爸那樣的醬菜。回去每次老爸都有醃製好了的醬菜，我也就沒有那麼用心地學了，反正回家就有美味的酒醬菜吃！

疫情三年沒有回家。今年國門一開就趕了回去，因為老爸住院了。回到家，老媽就跟我說：冰箱有醬菜，你爸好久之前醃的了。還是像以前一樣，老爸醃了一大瓶，一小瓶。

老爸住院我們有請24小時護工， 不過我和弟弟他們白天都會輪流去醫院陪伴老爸。那幾個月，每天早上我六點多就起來，給家人準備做好簡單的早餐，一般都是饅頭或者紅薯，雞蛋，還有打好五穀豆漿， 同時給老爸準備午餐和晚餐。開始那些天，早餐我都會吃點醬菜送饅頭和水煮雞蛋。如果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吃完早餐我就出門坐公車去醫院陪陪老爸，到晚上七八點才回到家。有老爸在，雖然累點，但我心裡覺得踏實。

老爸住院幾個月，病情反反覆覆，我的心情也跟着上上下下。後來有幾次，老爸狀態不怎麼好的時候，我吃着吃着醬菜送饅頭雞蛋，就有些咽不下去了。吃着醬菜，我就想着醫院裡受罪的老爸。有一天早上，小瓶子裡的醬菜吃完了，我打開冰箱門，拿出老爸那個裝醬菜的大玻璃瓶，一看大瓶子的醬菜所剩不多。我當時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實在難過，乾脆那個早餐之後我就不吃醬菜了。心想，就留着老爸做的醬菜以後慢慢吃吧，希望等老爸好起來以後再給我醃醬菜，這樣家裡就不會沒有老爸做的醬菜吃！

陪伴了老爸三個月之後，我不得不離開一段時間。沒想到我離開沒有多久，老爸就走了！那瓶醬菜成了老爸醃製的最後一瓶醬菜！我回去再也吃不到老爸醃製的酒醬菜了！老爸做的醬菜是不可代替的，因為老爸是用父愛慢慢浸泡的！

想念老爸，老爸去世有三七二十一天了。想念老爸的醬菜！特寫此文致敬天上的老爸。安息吧，老爸，我會和弟弟他們一起照顧好媽媽！放心吧，老爸，我會慢慢學習泡製醬菜！生命有涯，父愛永存！

備註：20230511GC 初稿，太難過寫不下去。20230526GC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