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汝諧奇人奇事之夜總會女郎蘭蘭 畢汝諧 (作家 紐約) | |||
送交者: 汝諧畢 2024年12月12日04:26:53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
畢汝諧奇人奇事之夜總會女郎蘭蘭 畢汝諧 (作家 紐約) 我初見夜總會女郎蘭蘭那一天是很有戲劇性的。 1987年夏,我因失戀痛不欲生,幾度生出自戕殉情之念;然而千古艱難唯一死, 真要自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老北京人有一句話叫做發昏當不了死;既然你沒有勇氣自殺, 就還得打起精神來找飯轍,於是,我又回到中文報館混飯吃。 這天,我受命採訪紐約華裔小姐選美比賽決賽,這是紐約華人社區一年一度的盛事; 各界人士基於不同心態,高度關注此事。 一開始,諸事順遂;不想,一位名為某蘭蘭的美女穿着泳裝登台之後, 原本安安靜靜的觀眾席上出現了騷動,有人吹口哨,有人叫倒好。 這是怎麼回事兒呢,這些人為什麼起鬨呀, 我們這幾個在現場採訪拍照的記者都覺得莫名其妙;過了一會兒, 本次選美比賽主辦方負責人匆匆地趕來了, 一上來先給我們這幾個記者塞了紅包,然後告訴我們: 這個蘭蘭原來是在夜總會坐檯的小姐,不知道怎麼竟然混過了最初的甄別和審查; 這是個重大失誤:按照選美的規則,連已婚良家美女都沒有資格參賽, 更不必說夜總會的坐檯小姐了。他希望我們筆下留情,這件事明天不要見報。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點起碼的江湖規矩我們還是懂得的;果然到了第二天, 全都是關於選美決賽的正面報道以及各位良家美女的大幅照片,就像蘭蘭根本沒有出現一樣。 記者報道新聞,而作家剖析人性;我由是對蘭蘭發生了興趣,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 她為什麼不安於匿身夜總會、而要在大庭廣眾拋頭露面呢? 後來我打聽出來,這位蘭蘭是金鳳凰夜總會的坐檯小姐;我剛來紐約時當記者, 曾經採訪過金鳳凰夜總會的一位駐唱歌星,因而認識金鳳凰夜總會的老闆兼媽媽桑趙雙雙女士; ——那天,我正在跟趙雙雙說話,一個小姐報告說,有一桌客人沒買單就溜了; 趙雙雙馬上拔足追趕,我見義勇為,也跟在趙雙雙後面,為她助威; 事後,我才明白自己初到紐約,絲毫不懂得紐約生活的規矩;我做了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萬一逃單的客人身上有槍而且心情不爽,很有可能回手給你一槍!如果我被打死在夜總會, 畢汝諧之死就比鴻毛還輕呢。後來,報館同事教導我:記者的任務就是採訪, 夜總會天塌地陷與你無關;追趕逃單的客人是夜總會老闆和黑幫打手的事情。 於是,我就從外圈順藤摸瓜,終於聯繫上了這位蘭蘭;當然,所謂蘭蘭只是一個花名, 而她在護照上的名字,是絕對不可能讓人們知道的。 我在電話里對她說:我很佩服你反抗世俗的勇氣;我想跟你聊聊,去金鳳凰夜總會好吧; 沒想到,她回答說:你也是從北京來的,我不想坑你;夜總會那種地方不是談話的地方, 咱們還是在外面見見吧。 看來,蘭蘭這個人善解人意,談吐也沒有風塵氣(難怪她報名參加選美, 蒙過了那一大批慣於審視女人的老牌社會油子),於是說好請她飲茶。 蘭蘭不施粉黛也很漂亮;她說她在北京是坐辦公室的,工作很清閒,還在電大上學; 後來隨大溜來了美國;美國一點也不像她想的那麼好,學習很吃力,工作很辛苦,錢也難掙; 為了賺快錢,就下海幹上這一行了,再想洗手就很難了;因為貪圖享受是女人的天性 (其實,只是某些女人的天性);她知道曼哈頓三十幾街有家所謂語言學校, 其實就是一家學店;只要交學費,就可以保持學生身份,根本用不着去上課, 就這麼在美國混了下來;說到參加選美,蘭蘭說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很美, 一點不比那些良家女子差,就去撞一下大運,心存僥倖唄。誰知道觀眾席里, 有人是常年逛夜總會的,在夜總會裡甜言蜜語,而在公開場合,又要保持道德面孔, 這些男人真是壞透了。 蘭蘭還說,有些客人就是喜歡借酒撒瘋,隨手就把帶冰塊的酒水潑在她的臉上取樂; 我多嘴地問了一句:那你怎麼辦呢?蘭蘭傷感地說,我能怎麼辦呢,把酒水和淚水一起擦乾就是了。 在夜總會裡客人永遠是對的,小姐永遠是錯的。 我問蘭蘭有何長期打算,她苦笑着說:我能有什麼長期打算呢,腳踩西瓜皮,滑到哪兒是哪兒了。 停了停,她又說:我一定要把我妹妹辦來美國留學;我這輩子算是完了,如果能夠成全我妹妹, 我的犧牲也就值了。 話是這樣說,蘭蘭還是對未來抱有渺茫的希望和幻想;她說金鳳凰夜總會裡有個駐唱王姓歌星, 後來嫁給一個老實巴交、相當殷實的老闆,日子過得不錯。 我說,我在中國之春雜誌的派對上見過這位五音不全的所謂歌星呢,她和王炳章博士對唱康定情歌; 挺好的一首情歌,卻被她用夜總會那些插科打諢的葷話搞糟了;所謂王歌星竟然當眾對王炳章博士說: 咱們倆對歌,你脫一件衣服,我脫一件衣服,看看誰先害怕。王歌星多麼低俗啊。 我安慰她說:你的氣質比王歌星強多了,有希望嫁個好人家。 她悽然一笑,仿佛是故意賭氣地用糙話說:我被那麼多男的X過,還有什麼希望呢。 這話實在——混夜總會的女人,想從良嫁個好男人太難了,頂多就是被人包成外室; 有條件的男人都不會把夜總會女人娶回家來。 我給蘭蘭打氣說:也不一定,法國著名哲學家孔德的妻子,就是他在大街上認識的妓女; 孔德是小個子,卻在學術上作出重大貢獻;他將自然科學的方法引入哲學和社會學, 創立了實證主義,還被尊為社會學之父。 他的夫人瑪桑是一名在警察局備案的妓女, 孔德輕視其職業,卻又耐不住物質誘惑,大手大腳地花用妻子賺來的錢, 激烈的內心衝突,致使孔德跳進塞納河自殺,幸而未遂。 蘭蘭似懂非懂地聽着,然後發出一陣冷笑,說金鳳凰夜總會老闆趙雙雙也很有錢, 40多了,想嫁人想瘋了,就是沒有像樣的男人願意娶她。 ———是的,趙雙雙雖然很有錢,就是嫁不出去,只能包個小白臉過過癮;60幾歲就病死了。 從此,我和蘭蘭隔三差五通個電話;對於我來說,可以聽到夜總會裡的一些新鮮事, 而對於蘭蘭來說,覺得我是一個真正尊重她的北京老鄉,並不歧視她。 當年還沒有性工作者這個詞,但是我真心覺得蘭蘭的這個工作就是一個工作, 是一個既不值得特別尊敬、也不需要特別鄙視的工作。 ——畢汝諧素來對所有工作都是這樣一個看法。記得有一次,我和一位著名律師吵架, 他驕傲地說:我是律師!我不是唐人街賣肉的!畢汝諧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沒有本質的區別!唐人街賣肉的賣的是豬肉,而你賣的是法律知識!該律師被鎮住了, 空有如簧之舌,說不出話! 那時候,蘭蘭住在曼哈頓炮台公園的一個高檔公寓裡,她的某一位恩客按月替她付房租; 我說我能不能親眼去看一看你的居住環境呢,蘭蘭說不能,這個公寓有doorman, 恩客有言在先:如果任何男人來這個地方,立即停付房租。 有一天,蘭蘭說她妹妹已經通過了托福考試;她現在正在給妹妹找經濟擔保人, 想讓某一位恩客提供經濟擔保書,卻又擔心盯女人就像蒼蠅叮血的恩客向妹妹伸出魔爪; 我自告奮勇地說我可以為你妹妹提供經濟擔保書,免費;蘭蘭遲疑地點了點頭, 卻又堅定地搖了搖頭;因此,我發現自己是自作多情了——蘭蘭並不真正信任我, 同樣擔心我把魔爪伸向她的妹妹。 這很正常:作為夜總會女郎,如果你真正信任任何男人,那麼禍事也就不遠了。 我們就這樣保持鬆散的聯繫。逢年過節偶然一起吃個飯,輪流買單。 後來有一天,我在地鐵站見到蘭蘭和一個與她面貌相似的女孩在一起; 我相信這就是她的妹妹;經過不懈努力,終於把妹妹辦來留學了。我真心替蘭蘭高興, 就迎着她們走了上去;我還是存了個心眼兒,知道在這種場合下, 不能再使用蘭蘭這個花名了;誰知蘭蘭用極其憎惡的目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拉着女孩快步走開了。 蘭蘭的電話也銷號了。 於是我明白了,就像江青娘娘在文革期間把她早年在上海灘的老關係一網打盡—— 與她爭演賽金花的王瑩自不必說,就連在她沒飯吃的時候送蛋炒飯 的秦保姆也要蹲大獄!也就是說,有恩有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了你不該知道的事情; 所以,如果將來有一天蘭蘭也當了娘娘的話,畢汝諧危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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