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一名巴勒斯坦婦女在加沙地帶的廢墟旁行走。Ramadan Abed / 路透社

華盛頓近東政策研究所顧問兼喬治城大學教授丹尼斯·羅斯(Dennis Ross) 於2025年10月10日在《外交事務》發文認為，美國和阿拉伯國家的壓力可以確保以色列與哈馬斯達成持久和解，從而徹底結束加沙戰爭：

如果一切按計划進行，到本周六初，以色列和哈馬斯將開始停火。雙方的武器將停止交火，以色列軍隊將從目前陣地撤至加沙地帶更遠的商定線。與此同時，哈馬斯將釋放所有活着的人質，以換取250名被判終身監禁的巴勒斯坦囚犯以及過去兩年以色列俘虜的另外1750名加沙人。人道主義援助將立即湧入該地區，巴勒斯坦人將開始嘗試重建這片飛地，清除廢墟，並恢復有限的商業活動。

但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的和平計劃本質上分為兩個階段，而這些步驟只是第一階段。儘管這些措施顯然困難重重（考慮到哈馬斯和以色列花了很長時間才達成一致），但它們比第二階段提出的各項措施要容易得多。這一階段包括解除哈馬斯的武裝；以色列進一步撤至加沙地帶內部的緩衝區，一旦加沙不再對以色列構成威脅，以色列將完全撤離；成立和平委員會監督該地區的治理，並設立一個由巴勒斯坦人組成的技術專家小組對其進行管理；組建一支國際穩定部隊；以及對加沙地帶進行實際重建和投資。此外，還包括對巴勒斯坦權力機構（即管理約旦河西岸的組織）進行真正的改革，為加沙和約旦河西岸的政治統一以及巴勒斯坦人實現自決和建國鋪平道路。

實現這些目標將涉及就一系列既技術又政治上棘手的問題進行討價還價。例如，談判人員必須確定以色列國防軍撤離的方式和時間，誰將加入接替它的國際穩定部隊，該部隊的部署地點以及其任務是什麼。 （到目前為止，埃及和阿聯酋政府表示，穩定部隊將部署到過境點，由埃及和約旦訓練的巴勒斯坦安全部隊將負責維持加沙地帶內部的法律和秩序。）這支部隊和以色列都可能面臨嚴重的問題，例如哈馬斯很可能會試圖制服加沙地帶的各個部族——包括一直與以色列合作的青年黨、阿斯塔爾組織、馬納西組織和達穆什組織。該組織這樣做的唯一原因就是為了保持對加沙地帶的控制。如果哈馬斯試圖重新確立自己的地位，目前尚不清楚任何人會做什麼或應該做什麼。以色列和哈馬斯對加沙的未來走向有着截然不同的預期。

問題和不確定性確實存在。然而，儘管前路艱難，但我們有理由抱有希望。促成該協議第一階段的那些力量可以用來實現第二階段。美國可以繼續對以色列施壓，阿拉伯國家也可以繼續對哈馬斯施壓。華盛頓及其合作夥伴可以利用他們為達成第一階段協議而建立的渠道，確定穩定部隊的組成和參數。以色列可以繼續與阿拉伯國家合作，在加沙建立一個和平、更完善的政府。

壓力之下

此次停火協議的達成，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向所有相關方發出了明確的信號：是時候釋放人質、結束戰爭了。這再次印證了一個長期存在的事實：在巴以衝突中，美國擁有巨大的影響力。正如埃及總統安瓦爾·薩達特在1977年解釋他與以色列和平的舉動時所說，華盛頓掌握着“99%的牌”。他意識到，除了他，沒有人能夠撼動這個國家。

想想過去幾周，特朗普曾力推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同意這項協議。內塔尼亞胡或許能夠通過爭取共和黨的支持來抵制美國總統喬·拜登的和平倡議，從而分裂華盛頓。但面對特朗普，他別無選擇。內塔尼亞胡繼續與特朗普的反對意見抗爭的努力缺乏堅實的政治基礎——這一點以色列總理再清楚不過了。他不想試探特朗普如果拒絕他的提議會怎麼做。

特朗普在結束這場戰爭中還有另一個至關重要的作用。主要的阿拉伯國家和土耳其有能力對哈馬斯施加影響。這些國家希望與特朗普保持良好關係，並希望特朗普也能從他們的成功中獲益——這意味着美國總統也能間接地影響哈馬斯。例如，阿拉伯國家和土耳其顯然認為是時候結束戰爭了，因此對哈馬斯施加了真正的壓力，迫使其對特朗普的計劃做出回應。

土耳其和阿拉伯國家希望與特朗普保持良好關係的原因有很多。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想要美國的F-35戰機。沙特領導人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和阿聯酋領導人穆罕默德·本·扎耶德希望美國在人工智能領域合作，並增加美國的軍事支持。他們注意到卡塔爾獲得了特朗普的安全承諾，至少在紙面上，該承諾與北約第五條集體防禦條款基本相同。他們意識到，特朗普可以促進他們的利益。

所有主要的阿拉伯國家——尤其是所謂的“阿拉伯五國”（埃及、約旦、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都迫切希望結束這場戰爭，這場戰爭充其量只會使他們發展經濟的計劃複雜化，最壞的情況是威脅到他們的政權。戰爭正在滋生公眾的憤怒，而這種憤怒可能會以不可預測且具有潛在危險的方式被煽動起來。這意味着他們正在尋找一條只有特朗普才能讓以色列提供的出路，並樂於反過來向哈馬斯施壓並孤立他國。

沒有人願意被視為重啟戰爭的罪魁禍首。

哈馬斯和以色列最終同意停火還有一個原因：以色列人開始意識到，儘管他們非凡的軍事成就改變了該地區的力量平衡，削弱了伊朗及其代理網絡，但他們已經輸掉了這場政治戰爭。以色列從未在國際上如此孤立。以色列在歐洲的許多傳統盟友正帶頭承認巴勒斯坦國，其中一些國家甚至譴責以色列在加沙犯下的戰爭罪行。歐洲公眾一直在大規模抗議以色列的行動。特朗普保護以色列免受了大部分國際壓力，但民意調查顯示，即使在他自己的國家，他的支持率也急劇下降，美國民主黨人、獨立人士和年輕的共和黨人現在對以色列的同情度大大降低。許多以色列人本能地認為，他們無法在保護自身安全和滿足自身需求的同時滿足外部世界的需求。但對以色列來說，殘酷的現實是，與其放棄內塔尼亞胡的目標——徹底鎮壓加沙的哈馬斯（這需要一場看似永無止境的攻勢），不如繼續保持孤立，這無疑會給以色列的安全帶來更大的威脅。最終，這位總理似乎同意是時候找到結束戰爭的方法了。

一致的激勵

哈馬斯對失去權力感到憤怒，並決心削弱以色列，因此可能會試圖違反停火協議的各項條款。如果是這樣，可能會引發新的戰爭。如果該組織迅速恢復元氣，而臨時政府和穩定部隊不採取任何措施阻止，以色列將採取行動。

然而，希望這屆政府和穩定部隊都能反擊哈馬斯的任何此類行動。最有可能投資重建的兩個國家——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與以色列的目標一致，即解除哈馬斯的武裝，並確保其不再控制加沙。而更廣泛的力量組合——強大的美國、致力於幫助結束衝突的更廣泛的阿拉伯世界以及希望停止戰鬥的以色列——也令人感到樂觀。這意味着剩餘的障礙是可以克服的。

實施第一階段本身將為第二階段創造一些動力，包括減少重啟戰爭的誘因。沒有人願意表現出對重啟戰爭負有責任。但這種勢頭不會持續太久。因此，特朗普政府至少必須迅速與其合作夥伴合作，清晰地闡明總統計劃剩餘20點的含義，以及由誰來採取哪些步驟來實施每一項。這意味着政府必須明確裁軍應如何進行。它應該解釋在以色列進入下一階段撤軍之前需要多少裁軍。華盛頓及其合作夥伴需要確定哪些部隊將部署到加沙——並確保他們不僅僅駐紮在過境點。不能從一開始就指望巴勒斯坦安全部隊承擔保護加沙公眾的責任。美國及其盟友必須弄清楚該地區以外的軍隊是否應加入穩定部隊，華盛頓也必須明確其準備如何為這支部隊提供後勤支持，包括提供情報和與以色列協調。同樣，美國、阿拉伯國家和其他相關方也需要弄清楚誰和哪些機構將加大人道主義援助力度。他們必須找到方法，確保這些援助能夠送達加沙最需要幫助的民眾，並且不被哈馬斯或其他武裝分子攫取。

加沙的巴勒斯坦民眾渴望恢復正常，他們很可能支持派發援助物資和保護民眾安全的部隊。但要建立一個能夠解決所有這些問題的切實可行的安全體系，需要堅韌不拔的毅力和艱苦的努力。特朗普和他的外交政策團隊（可能需要擴大規模才能處理所有不同的問題）必須保持專注和參與，並對所有參與者施加壓力。

他們的國家從未在國際上如此孤立。

與此同時，阿拉伯國家必須繼續向哈馬斯和巴勒斯坦權力機構施壓。這些國家（或者至少是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似乎終於準備好為巴勒斯坦人承擔更大的責任。這標誌着一個巨大的轉變。阿拉伯國家歷來將巴勒斯坦問題當作政治口號，但對解決它卻興趣寥寥。他們認為這場衝突是美國和以色列的責任。 2000年12月，華盛頓試圖說服阿拉伯國家向巴勒斯坦領導人亞西爾·阿拉法特施壓，迫使其接受美國總統比爾·克林頓提出的解決衝突的方案，但所有阿拉伯國家均未同意。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阿拉伯國家擔心阿拉法特會指責他們試圖迫使他背叛巴勒斯坦民族事業。但如今，巴勒斯坦領導人中沒有一位能與阿拉法特相比，而且主要的阿拉伯國家明白，忽視巴勒斯坦問題可能會威脅到他們自身的議程和優先事項。因此，他們更有可能確保哈馬斯無法直接或間接地控制加沙，並支持採取實地措施來確保哈馬斯無法控制加沙。為了實現持久和平，阿拉伯國家還必須堅持巴勒斯坦權力機構進行實質性改革，例如將該組織聲名狼藉的領導人馬哈茂德·阿巴斯邊緣化，並用一位受國際尊重的新領導人取而代之。如果加沙和西岸地區想要在政治上統一，這些措施是必不可少的。阿拉伯國家深知，他們越是努力建立一個可行的巴勒斯坦政府，特朗普就越有可能向以色列施壓，不僅要停止加沙戰爭，還要停止其對約旦河西岸的吞併。

以色列方面必須與阿拉伯國家合作，共同改造加沙。政府需要支持徹底改革這片土地的教育體系，並且至關重要的是，要支持改革後的巴勒斯坦權力機構最終接管加沙。目前，內塔尼亞胡反對此類舉措，但他必須意識到，阿拉伯國家致力於重塑加沙的承諾將對以色列有利。反過來，阿拉伯國家必須繼續願意與以色列政府合作。這反過來又需要修復以色列與許多阿拉伯國家之間已經惡化的關係。

這一切都絕非易事。但如果不這樣做——重新開戰——結果會更糟。因此，一個堅定的華盛頓與阿拉伯國家合作，就能確保哈馬斯與以色列之間的談判保持正軌，從而真正制止這場可怕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