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純華

2025年12月1日《求是》雜誌刊發習近平署名文章《推進黨的自我革命要做到“五個進一步到位”》。文章字裡行間充滿極強的政治動員意味，語言激烈，語氣緊繃，讓許多長期觀察中國政治的人感到一種久違的熟悉——那是毛澤東時代“革命號令”的復活。

這篇文章顯然不是例行的黨內學習材料，而是一份向全黨發出的動員令與警告書，其風格之強硬、指向之鮮明，幾乎像毛當年《炮打司令部》在新時代的回聲。

這篇文章語言全面升級：從“從嚴治黨”到“靈魂深處鬧革命”。文章開篇就把“自我革命”定義為“關乎黨的生死存亡”，隨即提出五個“進一步到位”：思想純化、忠誠絕對、權力關籠、反腐永動、問責狠抓。通篇文字充滿革命化、鬥爭化、絕對化的語言，如“刮骨療毒”“靈魂震盪”“必須毫不動搖”“永不收兵”。這種語言並不陌生，它與文革時期的政治動員語氣極度神似。

當一個政黨開始重新強調“靈魂革命”“絕對忠誠”“鬥爭精神”“刀刃向內”時，這已不只是語言風格的選擇，而是政治方向的昭示。這是一種“再革命”的語言。

這篇文章寫給官僚體系。五個“進一步到位”看似宏觀，實際上全部指向黨內： 思想純潔不夠，要再整肅；忠誠度不足，要再表態；權力使用不規範，要再集中；反腐不夠震懾，要再加壓；問責不夠嚴格，要再強化。

若把這些要求連線，可以看到一個清晰的圖景：這是對全體官僚的一次集體敲打，是對內部權力鬆動的疾言厲色，是一份蓋着“新時代”印章的整風動員令。

在經濟下行、投資枯竭、地方財政塌陷的大背景下，黨內普遍存在“不作為”與“躺平式”執政。習近平希望通過這篇文章重新點燃官僚體系的“政治恐懼”，把所有權力機制拉回高度服從的軌道。這不是治理，是震懾；不是改革，是肅清。

此刻發出這樣的文章，表明習近平及其黨羽的危機感全面上升。經濟下滑帶來習近平治理正當性危機。過去四十年，中共依靠經濟增長、規模擴張塑造合法性。如今這一基礎正在崩落。習近平需要用意識形態與政治紀律填補這個真空。語言越激烈，證明焦慮越強烈。

官僚體系的“軟對抗”已成為系統性問題。地方官當“縮手官”，中央當“甩鍋官”。沒人願意為政治任務承擔風險。沒有制度激勵，只剩政治責任。習近平知道官員不聽話，但他沒有改革制度的選項，只能強化紀律、加大整肅。這篇文章就是敲山震虎。

內部權力結構不穩，傳聞不斷。儘管實現了連任，但權力集中反而增加內部恐懼與不滿。越集權，越需要整肅；越整肅，越需要動員；越動員，越要革命語言。這就是極權政治的循環邏輯。

面對習近平這篇文章，我們不得不再次提出疑問：文革真的不會重來嗎？這很可能是中國最大的誤判。許多人相信文革不會再現，因為時代不同、經濟基礎穩固、人民見過世面。但他們忽略一個鐵律：文革不是從群眾開始的，文革是從黨內鬥爭開始的。文革的啟動邏輯是： 最高領導人感到權力不穩； 使用意識形態整肅官僚；打破制度；讓政治鬥爭常態化；利用恐懼鞏固統治。今天，這五點正在重新組合。

習近平未必要發動群眾，但黨內文革化已經啟動——官員在恐懼中互相揭發、政治表態成為關鍵、鬥爭語言全面回歸，這些都是文革早期的特徵。文革不需要紅衛兵，它只需要權力恐懼。

溫家寶早有預言：歷史悲劇並未遠去。溫家寶在2012年的最後一次記者會上說：“文革的影響並沒有完全清除。”“歷史悲劇仍可能重演。”“如果沒有政治改革，改革成果可能得而復失。”他的警告並非誇張，而是看清了體制結構的宿命：高度集中權力，缺乏制度制衡，領導人任期不受約束，官員靠忠誠而不是能力晉升。只要這些結構不改變，文革就不會真正離開中國。習近平的這篇文章恰恰證明，溫家寶的擔憂正在變成現實。

習近平這篇文章仿佛是新時代的文革宣言。它不是政策闡述，而是發出政治動員；不是制度改革，而是權力再集中；不是自我修正，而是再革命。它標誌着中國政治全面文革化的語言基礎已經完成。

今天的中國並不需要紅衛兵上街，就能產生文革式後果；也不需要群眾批鬥，就能讓制度陷入癱瘓；甚至不需要公開運動，只憑黨內整肅就足夠讓國家陷入恐懼與僵化。新文革不一定看起來像過去，但它可能以一種新時代的形式正在生長。這才是習近平這篇文章最危險的意義所在。

真正的問題不是習近平是否“想”發動文革，而是體制是否“允許”歷史以不同方式重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