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書生》(大學文革恩仇)第五十四回 |
送交者: 蘇渝游士 2017年02月08日19:24:43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第五十四回,劉才子風雨觀陣贊儒將,趙高參宿舍宏論指迷津 孔振邦帶領支左人員以閃電式的速度撤離了江東工學院。劉致遠和周靜茹打着傘,一直站在操場上冷眼觀陣,剛才瞬間發生的一切,看得他們目瞪口呆,連毛毛細雨打濕了襯衫也沒有發覺。周靜茹猛然醒悟叫道:“致遠,孔哥就這樣走了嗎?”劉致遠望着軍車飆去的方向贊道:“靜茹,你的孔哥不簡單吶!有仁有義,智勇雙全啊!”周靜茹說:“看他剛才命令取槍的架勢,好威武呀!我還以為他真要動槍哩,太嚇人了!”劉致遠樹起大拇指說:“孔部長好樣的!‘自古知兵非好戰’真有點儒將風度哩!他這一招‘疑兵之計’瞞過了全場所有人,連范胖子都被懵傻了,太精彩了!” 葛承光剛巧走了過來,插話道:“劉才子,你可是從不佩服人的喲,什麼儒將呀?‘兵不厭詐’罷了,我看,孔大哥的‘疑兵之計’再高,還是沒有我們周小妹的‘美人之計’高呀!”周靜茹一聽,紅着臉斥道:“小諸葛,你又來胡說,我高什麼呀!”小諸葛拿下眼鏡,慢慢擦着鏡片上的霧水,笑道:“不要謙虛嘛!不是你去走孔大哥的後門,你能有機會給鄭國中、朱曉宇送信嗎?送不了信,哪有今天這齣好戲?讓劉才子都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好戲。聽說范傻兒師長氣得直跺腳,罵你是美女間諜哩!”劉致遠聽了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周靜茹說:“小諸葛,你算了吧!我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送封信而已。我做你們的間諜?你想得美!我才不管你們‘馬打死牛,牛打死馬’哩!——阿嚏!阿嚏!”周靜茹忽然感到身上一陣涼意,連打了兩個噴嚏。劉致遠慌忙說:“靜茹,你又要感冒了,快不要站在雨里了!走,回去吧!”三人剛要走,張效於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張開雙臂,抬頭望天,張着嘴承接着凌空飄落的甘露,忽然一轉身,來了個新疆舞的動作,“亞克西!亞克西!自由真是亞克西!哈哈,我們又勝利了!劉才子,快去吃飯,吃了飯,到寄暢園棋盤上咱們再來斗三十六計!”。春雨貴如油啊,驅散了壓在眾人心頭的烏雲,大家說說笑笑離開了體育場。 剛剛在主席台上,躊躇滿志主持會議的長徵兵團蔣明貴司令,忽見會場大亂,支左部隊的軍車匆匆離去,不知出了何事。他又看到蜂湧跳上台來的人,個個都露出了七.一五兵團的本色,才明白今天到會的人雖然多,但並不是來擁護蔣司令的。眼見得寡不敵眾,他率領着譚世寶、錢成根等二十幾名長征紅衛兵團人馬落荒而走,回到了紡織系紅樓,兵團總部。三人垂頭喪氣地揩着臉上的雨水,懊喪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錢成根找出一件干襯衫換上,拿起寫字檯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剩茶,氣呼呼地說:“這解放軍也是!要撤走也不事先說一說,我們也好開會歡送啊!”譚世寶點起一支“飛馬牌”香煙,猛吸了一口,再慢慢吐了出來,似乎要吐出胸中的晦氣。他想着剛才的情景,他為了制止鄭國中呼喊‘反軍’口號,跳上台去打了鄭國中一拳,混亂中反被張效於回敬了兩拳。本以為解放軍會出手相助,想不到在節骨眼上解放軍卻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譚世寶撫摸着腫脹的左眼說:“唉!沒想到啊!跟上次工作組撤退一模一樣,也是匆匆而逃!難道解放軍還怕鄭國中他們?還吹是無產階級專政的柱石哩!”錢成根說:“范師長嘴上結結巴巴吹得很兇,其實還是個豆腐專政!紙老虎!” 蔣明貴憂心忡忡地說:“二位,二位!不必埋怨了!埋怨沒有用!還是想想我們怎麼應對吧!支左部隊一走我們失去了靠山,就更加被動了!”錢成根說:“是啊,是啊!這一來七.一五兵團東山再起,更要囂張了!我們的人馬更要縮小了!發展下去真有樹倒猢猻散之虞啊!”譚世寶說:“情況嚴峻哪!紅旗究竟還能打多久呢?”蔣明貴說:“看來運動真要轉成反擊‘二月逆流’了,市里工人造反軍平反也是遲早的事了,這樣一來,七.一五的聲勢就更大了。擺在我們面前只有兩條路,或是贊成七.一五的觀點,向他們靠近,共同反擊二月逆流,或是暫時解散我們只剩下二十幾個人的長徵兵團,免得成為他們攻擊的目標,以待時機。你們二位覺得怎麼樣?”譚世寶說:“靠近他們這些牛鬼蛇神,是不可能的,他們也不會接納……”錢成根說:“解散?正好他們求之不得,可我不甘心!不解散,力量又太懸殊,我們肯定要吃他們的虧……”三個人思來想去,一籌莫展。 忽然,譚世寶一拍桌子叫道:“噢!有了!我們可以去找‘高參’,他一定會有高見的!”蔣明貴說:“寶兒,你說的高參是誰啊?”瘦猴說:“大概是趙新元吧?他應該有辦法,可惜他被斗臭、鬥垮嘍,早就夾着尾巴,不敢露面了!”蔣明貴說:“世寶同志!虧你想得出,趙新元是黑黨委委員,在此敏感的時候,他不會隨便發表意見的。他可是個聰明人!”譚世寶笑道:“呵呵,你們太小看趙老師了。他不過是韜光養晦罷了。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幾天前我還在支左辦公室撞見過他,看那樣子,他可是支左小組的高參哩!”,“啊!”蔣明貴吃了一驚說:“他是支左小組的高參?怪不得上午批鬥黑幫隊列中沒有他哩!如此看來,支左小組撤走的意圖,他一定知道!寶兒、瘦猴,你們兩個馬上去找他,探聽探聽他的看法,我過去斗過他,就不便去了。”譚世寶、錢成根兩人說了聲“好”,等到晚上就到教師宿舍來找趙新元。 趙新元上午一直躲在支左辦公室隔壁的密室里,透過窗簾的縫隙注視着體育場上的情況。他萬萬沒想到“鎮反誓師大會”搞砸了,支左小組又突然撤離。他震驚之餘,立刻警覺到自己有被學生發現的危險。於是,他乘學生們追趕軍車之機,迅速離開了密室,潛回了自己的宿舍,用帶蓋的搪瓷杯泡了一杯濃茶,喝了一口,定了定神,然後躺到床上,雙手墊在腦後,靠在被子上,想心思。他哀嘆自己生不逢時,黨委、工作組、支左部隊,三朝都很器重自己,這足以證明自己的確是個人才。可是,“三朝元老”的運氣太壞,每次都像是壓錯了寶的賭徒,到頭來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不由得哼起京劇 “四郎探母”中楊延昭的唱腔,“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淺水龍,被困在沙灘!……” 他懊惱之餘,轉而慶幸此次保密得好,沒有人知道他為“支左辦”出謀劃策。否則學生抓不到軍人,肯定要拿他做替罪羊,當作二月逆流黑幹將來報復!這可是不幸中之萬幸啊!陡然,他想起一件事,令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前天在支左辦公室他曾經一不小心,碰到過周靜茹。“靜茹,她會出賣我嗎?如果……那,那將不堪設想!”,他轉而又想:“不會的!靜茹不是告密的小人!我那樣關心她,愛她,如果沒有那個該死的劉致遠!現在半路又殺出個孔振邦,我們早已就……但是,無論如何,靜茹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她絕對不會出賣我的!我不必擔心,不必擔心……”他在心中竭力安慰自己。 正在此時,“嘭!嘭!”宿舍門輕輕地響了兩聲。“誰?”趙新元神經質地從床上躍起,自從他遭批鬥以來,除了來揪斗他的紅衛兵以外,他的單人宿舍幾乎就沒有人來過。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怎不令他心驚?他的腦海里迅速閃過去年在火車站被抓後,九死一生的惡夢,他惶恐地自言自語道:“難道這麼快,靜茹,就出賣我了嗎?……這回,再落入七一五紅衛兵手中,我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是我,趙老師,我是譚世寶!”趙新元聽出是自己過去的忠實追隨者,現在是長徵兵團的副司令譚世寶的聲音,才略微鬆了口氣,起身拉開了房門。譚世寶、錢成根二人輕輕走了進了來。錢成根反身將們鎖上。譚世寶說:“趙老師,好久不見了,近來好嗎?”“嗯,還好,坐,坐吧!”譚世寶、錢成根剛坐下。趙新元劈頭就問:“寶兒、瘦猴,你們二位參加了長徵兵團了!今非昔比了,飛黃騰達了!還來找我幹嗎?”瘦猴聽出趙新元話中的怨氣,趕忙紅着臉說:“趙老師,不是我們願意背棄紅旗兵團,是支左小組軍隊的意思。我們也是沒有辦法!”趙新元冷笑道:“這個,我並不怪你們,‘移花接木’還是我出的主意。可是,披上了‘造反’旗號、有了軍隊支持,對手七一五兵團又被停止了活動。這樣好的天時、地利,你們這兩個月來幹得怎樣呢?唉!你們哪!還有那個蔣明貴司令!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太令人失望啦!” 譚世寶胖胖的臉上,顯得很尷尬地說:“是啊,是啊,趙老師,我們的確無能,水平低,可鄭國中他們人多勢眾,他們占了‘人和’啊,俗話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嘛!……”“行了!行了!”趙新元打斷了譚世寶的話,“寶兒!你少強調客觀!‘人和’?要你們去做工作呀,要組織!要宣傳!要鼓動!更重要的是要有計謀!要用腦子!”趙新元用一個手指,用力指着錢成根瘦瘦的腦袋說:“懂嗎!要用腦子去戰鬥!你們真是一個寶氣,一個猴氣!笨蛋!蠢貨!成不了大事!”趙新元揮着手,氣呼呼地大聲斥責道,把兩個不速之客當做了送上門來的出氣筒。 譚世寶、錢成根不知所措地望着震怒的趙新元。他們帶着失敗的沮喪情緒而來,本想來聽趙書記指點迷津,想不到當頭遇到趙新元的訓斥,猶如剛遭霜打蔫了的秧苗,又遭到了雪埋,更加灰心喪氣。錢成根說:“是是是,趙書記!我們是成不了大事,我們剛才還同蔣明貴一起在研究,是不是乾脆把長徵兵團解散算了!我們來找您,就是想聽取您的指教。既然趙老師也這樣看,我們回去告訴蔣明貴,就決定發‘通告’解散了!” 趙新元聽了大吃一驚,更加火上澆油:“你,你們又錯了!你們不僅沒有腦子,而且連脊梁骨都沒有了!我何曾贊成你們解散!?噢,支左小組走了,乾爸爸走了?你們就虛了?尿褲子了?真沒出息!”寶兒拿起地上的熱水瓶,給趙新元面前的搪瓷缸里續滿了茶水說:“趙書記,您別動怒,喝口水,慢慢教訓。”瘦猴遞上一支煙,擦燃一根火柴,遞到趙新元的嘴邊說:“趙書記,您消消氣,消消氣!您說我們該怎麼辦?我們長徵兵團聽您的!”趙新元深深吸了一口煙,停頓了一會說:“不是我責怪你們,你們的確不會用腦子!太不爭氣了!當前形勢對我們來說非常不利,非常嚴峻,這是誰都看得到的。可這只是表面現象,實質上對我們不見得不利,甚至是反而有利!” 譚世寶聽了大為驚訝道:“趙老師,怎見得反而對我們有利?”趙新元說:“通過上午的會議七.一五兵團和軍隊算是徹底搞僵了。軍隊必然更加支持我們,這豈不是有利?”瘦猴說:“這話不錯,可是,中央說軍隊錯了。他們不得不撤走了,支持不上我們了呀!”趙新元說:“支左小組撤了,可是,市軍管會還在呀!全市仍然在247軍牢牢的掌控之中嘛!撼山易,撼解放軍難!造反派像孫猴子一樣,從‘五指山’下放出來再跳跳,還是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的!你們想,毛主席可以讓各級黨委垮掉,也可以讓工作組垮掉,可是他老人家能讓軍隊垮掉嗎?‘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是毛主席的偉大創造,他豈會自毀長城?所以在當前情況下,軍隊主政、掌權是唯一的選擇!自然,軍隊支持誰,誰就占上風,誰就勝利!想不勝利,都不可能!撤離支左小組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這一點你們一定要看清楚!不要有絲毫的懷疑!”譚世寶聽了覺得心中寬慰了許多,肉質飽滿的臉上發出了亮光說:“對對對,趙書記真是一語中的!解開了我們心中的疑竇,那我們具體該怎麼做?”錢成根也撫摸着剛才被趙新元指得有點發痛的腦瓜,露出了微笑。 趙新元漸漸說到得意之處,站起身來,一手叉腰,一手夾着煙,在宿舍里走來走去。“我給你們出四條妙計,第一,在任何時候你們都要緊跟解放軍,即市軍管會!這個道理我已說明了,就不重複了。這第二計,長徵兵團要堅持紅旗不倒,要堅持在學校事務中的獨立性和平等性!”瘦猴皺起了眉頭說:“趙老師,這獨立性不難,可這平等性就難了。我們人太少,七.一五兵團他們肯定不把我們放在眼裡。”趙新元不屑地望了錢成根一眼說:“瘦猴啊!你的格局太低了!氣魄太小了!‘群眾組織’不論人多人少,都是一律平等的嘛!七.一五兵團不給你們平等?那你們就要鬥爭啊!你不鬥爭,誰給你送蛋糕啊?告訴你們,跟他們講‘平等’都是暫時的,權宜之計!我們的最終目標是要戰勝他們!打垮他們!你們一定要有這樣的雄心壯志!才能生存下去,懂不懂?”寶兒和瘦猴趕忙一迭連聲地說:“懂了!懂了!” 趙新元來回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腳步提高聲音說:“這第三計,就是要聯絡外援!你不是說力量不夠嗎?那就要聯絡市里擁護軍隊的工人組織,他們原來叫工人赤衛軍現在跟你們一樣也披上了造反旗號改叫紅色八一兵團了!他們有經驗、有實力,你們要將他們引進到學校來,和他們團結在一起!以壯聲勢!”接着趙新元伸出四個指頭:“這第四條妙計麼,最重要!馬上七.一五兵團肯定要大搞反擊二月逆流,我們不僅不要參與,反而要繼續堅持批判反軍、亂軍的鬥爭大方向!要抓住他們反對軍隊的言行,給予狠狠地迎頭痛擊!不要以為反擊二月逆流是中央的號召,他們越反二月逆流,今後反軍、亂軍的罪行就越嚴重!嘿嘿!時機一到,他們就不是停止活動那麼簡單了!” 趙新元一席話,說得譚世寶、錢成根茅塞頓開,連呼:“精闢!深刻!趙書記您看得真遠,您四條妙計太高了!條條切中要害!我們一定照您的辦!”兩人剛要起身告辭,趙新元忽然又說:“等等,等等!大方向有了,具體策略你們想到了嗎?”譚世寶沒有思想準備,好像答不上考題的學生,張口結舌道:“啊?策略?這,這,不外乎抓住重點,攻其不備,發動群眾,宣傳鼓動……”趙新元進一步教訓道:“寶兒!這樣亂七八糟不行!你們現在還處於劣勢,先不要明着來干,而要先做好收集、整理反軍、亂軍黑幹將的材料工作。”錢成根說:“哦,我明白了,就是整理所謂的黑材料吧?”趙新元說:“什麼黑材料!這是必要的細緻的情報工作,是階級分析的科學方法!你們懂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嗎?”錢成根說:“這個我懂,就是抓鄭國中、朱曉宇和他們中心組成員。”譚世寶補充說:“還有各個基層戰鬥隊的頭頭。”趙新元說:“你們說的都不錯,但還不全面!”譚世寶說:“噢,噢,我知道了,還要加上葛承光和楊耀強!”“對了!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譚世寶有點茫然的問:“還有誰啊?趙書記,請您明示。”趙新元走回桌邊,在煙灰缸里撳滅了煙頭,咬牙切齒地說:“還有劉致遠!你們怎麼都想不到?就因為他不是頭頭?可他是七.一五的狗頭軍師!反軍、亂軍的重要決策人物!他們抄了我的筆記本,說是黑材料!嘿嘿,我頭腦中的筆記本,他們永遠也抄不去!劉致遠在我的右派名單上始終是排第一位的!你們一定不可疏漏!” 寶兒和瘦猴諾諾連聲,領命而去。於是長徵兵團穩住了陣腳,江東工學院校園鬥爭展開了更加驚心動魄的新的一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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