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在兩種制度下的不同厄運――從林琳之死說開去 畢汝諧(紐約 作家)
2007年按:最近,在曼哈頓華埠堅尼路街頭畫花鳥字的畫家董鶴疇,於警察開罰單時,遭到警察毆打,還被警車撞斷了腿;之後,警察把他拘留在醫院裡,連家人探望也要向警察申請.
我由是找出1991年同時發表於"世界日報"和香港"前哨"月刊的舊作"藝術家在兩種制度下的不同厄運――從林琳之死說開去"(筆名李方);命助理汪先生全文打字,以供網眾參考.
藝術家在兩種制度下的不同厄運――從林琳之死說開去
數年前,在一次麻省理工學院的餐聚時,林家翹院士向筆者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作為文藝家,你認為共產制度與資本主義制度有何不同?”
筆者答曰:“在共產制度下,藝術家餓死的可能性甚小,入勞改營的可能性甚大;而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藝術家入勞改營的可能性甚小,餓死的可能性甚大;在共產制度下,藝術活動被視為同於政治活動,而在資本主義社會,藝術活動被視同於商業活動;兩種制度各有其殘害藝術家的方式,一言難盡也.”
林琳君便是資本主義制度下藝術家不幸犧牲的例證.
九一年八月十八日凌晨,素以治安不靖、藏污納垢著稱的時代廣場附近一聲槍響,奪去了青年畫家林琳的生命.一顆業已冉冉升起的藝術之星就此隕落!他是美東地區一連串華裔受害人中最新的一位,但可以肯定地說,他絕不是最後一位.
噩耗傳出,八方震驚.林琳先生的父母及岳父母自中國大陸來美奔喪,白髮人送黑髮人,人間哀恨,莫此為甚.
在共產制度下,藝術家是所謂國家幹部,即食共產黨之祿、必須忠於共產黨之事的官員.他們實際上是居於平民百姓之上的精神貴族,舉諸社會地位、經濟收入乃至生活方式均與平民百姓大相徑庭.對於某些馴良、狡黠、善於投機的藝術家而言,以作品充當敲門磚,搖身變為文藝官僚的機會始終是存在的.
然而,共產制度卻使得一切追求創作自由的藝術家感到窒息;外行領導內行,僵化的行政體制,使得許多不世之才難以施其技.更可畏的是,毛皇帝鄧皇帝玩起權術時總是以意識形態為突破口,而文藝界則首當其衝,藝術家萬一不慎跌入政治深淵,萬劫不復.五七年反右後,北大荒勞改農場裡有文藝家組成勞改大隊,受苦受罪,牛馬不如.時至今日,大陸文藝界人士言及東伯利亞北大荒時,皆猶有餘悸.
由此可以想知,當大陸藝術家離開中國大陸抵達美利堅時,該是如何的歡欣若狂.
然而,美國並非藝術家的樂園.在這裡,只有一流甚至超一流的藝術家才有條件從事專業創作,而絕大多數藝術家迫於生計不得不去干各種他們視為低賤的工作.在美國,沒有金錢便沒有尊嚴.當藝術家為求糊口而疲於奔命時,何來藝術家的尊嚴?
林琳是旅美大陸畫家中的佼佼者,其作品已初步引起藝壇注目.仍然不得不獻技街頭,深入險地,淪為黑煞槍下的冤鬼,悲夫!
死於非命乃是人生悲劇的最高形式.至於索命無常是中共還是黑煞,犧牲的地點是北大荒還是曼哈頓,對於受害者而言,並無本質的區別.
林琳是一位藝術家,無意問政,然而政治卻不放過他.在中國大陸,他由於標新立異而被校方除名;在新大陸,六四慘案又使他走出畫室,為紐約市重造民主女神像奉獻心力.這位重建畫室於新大陸的藝術家始終牽念着故國風雲,其志可勉.
所謂藝術家---常人眼中多愁善感的異類――原本就是人類苦難的理所當然的承載者.值此國家民族的多事之秋,中國大陸藝術家只能改變承載苦難的方式,而不可能擺脫之,這就如同你只能改變國籍而無法更變膚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