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al 2018-01-02 林奇 

翻歷史的時候發現，無論古今還是中外，每當局勢混亂，事情難辦時，經常會有人建議說，要不咱們搞專制吧。

可不麼，民主有民主的弱點，專制有專制的長處。有時明明是好事，用民主的方式運作起來拖拖拉拉；確定是壞事，用專制的方式剷除起來立竿見影。尤其當民主方式走投無路的時候，專制甚至還能成為社會上下的“共識”。所以歷史常常走不出推翻了專制，又選擇了專制的怪圈。而勸進，也不都是諂媚效忠，也不都是為一己之私，或一黨一派之私。

美國獨立戰爭後期，殖民地人民勝利已成定局。但軍事上的凱歌行進，並不意味着社會其他方面一切順暢。通貨膨脹，大陸會議發行的紙幣不斷貶值。軍餉一拖再拖，面臨遣散的士兵既無錢又無出路，前景黯淡。議會面對債務，焦頭爛額，無力應對，各種騷亂不斷發生。

面對這種危機局勢，賓夕法尼亞有個叫劉易斯·尼古拉的上校心急如焚又手足無措，一着急，忍不住給華盛頓寫了封信建議說，要不你當國王，搞獨裁吧。

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識？沒錯，只要軍權獨攬，無人駕馭，就會有人想給你披黃袍。何況,整治混亂與無序，專制還真是一劑屢試不爽的靈丹妙藥。何況，這事有時還看起來還很美，體現出一種天降大任，眾望所歸，歷史選擇，為國為民的情懷。

被勸進者，有的本來就是自己一手密謀，此時不過是在實現計劃；有的本無想法或想法不堅定，此時正好順水推舟，半辭半就。能婉言謝絕，或外表假罵內心領情的，已經讓人極度欽佩了。

但華盛頓是真動怒了。他回復道：我還沒遇到過一件事情，比你所表達的信息更讓我痛心疾首，原來軍中竟然還存在這樣一種想法，對此我絕不姑息，必須嚴責不貸。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我的哪一種行為招引了你的這樣一種建議，而這種建議在我看來孕育着可能要降臨我們國家頭上的巨大災難。

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反對你計劃的人了。如果你能為國家着想，為自己着想，為子孫後代考慮，就算出於對我的尊重也行，我懇求你趕緊把這種想法從你聰明的大腦里刪除吧，今後決不可再從你嘴裡或通過別人嘴裡說出這種觀點……

這番言辭，實在夠重。那個可憐的尼古拉上校為此焦躁不安，他接二連三地致信華盛頓，表示後悔和道歉，一次比一次誠懇。後來的事實表明，他真的沒有再參與過軍中的極端言行，徹底放棄了這一想法。

就勸進來說，他生不逢時，生不逢地，更生不逢人。不過雖遭斥責，畢竟以好人告終，沒成為被後人詬病的歷史丑角。

我也不完全能理解，是什麼信念和力量讓華盛頓如此決絕。畢竟200多年以後還有那麼多人，甚至自稱代表先進文化的人視“打江山坐江山”為天經地義。但華盛頓似乎懂得，專制可以迅速緩解危機，更可能迅速造成災難；專制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更可能集中力量辦大壞事。專制手段可以蕩滌人世塵埃，但只要一瞬間變成被專制的人，你也就成了塵埃。

北美那塊土地也容忍不了專制。清教徒們背井離鄉，漂洋過海的時候，就有一種“不自由，毋寧死”的信念，絕不僅僅是為了溫飽與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