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八九民主運動經過概要（三）

5月11日

上午，鄧辦王瑞林給李鵬打電話，傳達鄧小平的意見。鄧說，沒有4月26日社論，就沒有今天形勢的緩和，要李鵬堅決頂住來自內外的壓力。王瑞林和李先念的秘書徐桂寶，陳雲的秘書許永躍都列席了昨天的政治局會議。

上午11時，鄧小平會見了伊朗總統哈梅內伊。 同一時間，李鵬接見了接任洛德的美國新任駐華大使李潔明。

11日上午，胡啟立親自走訪中國青年報社，與該報記者、編輯座談。胡啟立青年報社之行是對9日新聞工作者千人請願書的回應。

參加這次座談的還有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宋德福、書記李源潮、中國青年報原社長余世光、中國青年報原總編輯王石等。報社社長兼總編輯徐誌慶主持了對話會。

胡啟立首先表示，什麼都可以說，特別歡迎聽到不同意見。

青年報記者部主任，9日遞交千人請願書的郭家寬說：新聞界對這次學潮沒有作出全面反映，是學潮不斷擴大的原因。。。新聞界在1958年就起到幫凶作用，禍國殃民；文革中更是起着幫凶作用。。。黨對新聞界還是限制太多，希望逐步放鬆一下，按新聞規律辦事，這樣有利於民主氣氛下的安定團結。

起草、第一個簽名並同郭家寬一同遞交請願書的科教部主任李大同說：新聞業。。。不是一個簡單的宣傳工具。。。在重大的突發性事件的報導中，我們這些第一線的記者編輯感受到的是刻骨鏤心的恥辱感！這傷害了我們的職業自尊。新聞是記錄事實的。。。

李大同披露，該報一位副總編沒費勁就迅速整理出三十個中宣部下達的各種各樣的新聞禁令，它們都是近兩年下達的。他說。。。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黨和國家領導人要樹立現代新聞觀念。

該報原總編王石發言：我不贊同《人民日報》四二六社論。。。開胡耀邦追悼會，那麼多高級幹部，面對廣場上那麼多學生，心裡究竟是什麼樣的複雜心情？一些同志看到那個場面都流淚了。。。最使我難受的是三個學生下跪。人民大會堂啊，應該是反映民意的地方。究竟理解不理解學生？

座談中，胡啟立較少插話，他最後總結說：今天不虛此行。。。加速新聞改革，是我們的共識，新聞改革到了非改不可的時候了。我的認識也不夠，我承擔責任。通過這次事件，要進行深刻的反思。對學運的報道應增加透明度、公開化。

下午3點，人大副委員長兼秘書長彭沖找到李鵬。彭沖說，6月20日要召開人大常委會，議程包括“學潮”問題，需要國務院屆時向會議作報告。李鵬立即打電話給趙紫陽，表示在目前情況下召開人大常委會，討論“動亂”問題不合適，只能使局勢更加複雜化，同時違背了黨領導一切事業的原則。趙紫陽與萬里商量後給李鵬回電話，表示，昨天人大委員長會議已作出了決定，（議程）不好改了。

下午，楊尚昆去鄧小平家匯報情況。根據《中國六四真相》，這次私下談話，主要談論了以下這些問題：一、這次學潮為什麼結束不了；二、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支持學生；三、政治局的態度；四、部隊的情況；五、北京和地方政府的態度；六、下一步怎麼辦？

交談中鄧小平的講話大致匯總如下：
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一小撮壞人混雜在那麼多青年學生和圍觀群眾中間，提出所謂反腐敗的口號來激動人心。。。我看，現在是學生在逼我們。

人民要求反腐敗，我們當然接受。。。當然，這個口號只是他們的陪襯，他們的核心是要打倒共產黨，推翻社會主義制度。

紫陽亞行講話後，先念同志就打電話對我說，現在中央有兩種聲音。陳雲同志也捎話來，要我看看趙紫陽的這篇講話。。。

我看常委中只有姚依林的觀點最鮮明，態度最堅決，並且一以貫之。在重大政治問題面前政治局常委一定要果斷，要敢于堅持原則。當然，我們要盡力採取平和的手段解決這次學潮。

戈爾巴喬夫在北京期間，天安門一定要有秩序要注意我們的國際影響。天安門如果亂糟糟，會成什麼體統？

江澤民整頓《世界經濟導報》後，陳雲同志對我說，處理學潮就應該象江澤民樣有決斷；先念說，‘江澤民既堅持四項原則，又堅持改革開放，政治敏銳，黨性強，有大局觀。’他完全支持江澤民的做法。

鄧小平最後對楊尚昆說，趙紫陽、你、我，我們三人認真談一談。

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信訪局通過政法大學校黨委書記轉述政府對學生對話要求的答覆，信訪局稱：中央正在研究學生們要求對話的問題，暫時還沒有結論，不過，信訪局會在本周內隨時通知學生中央的有關決定。

下午2時左右，北大三角地貼出一份緊急建議大字報，稱，鑑於目前的嚴峻形勢，我們建議破釜沉舟，採取如下緊急措施：
A. 集體絕食，具體時間、地點可商量。
B. 竭盡北京高校之全力，於戈氏訪華之日遊行進駐天安門，作最後拚搏。成敗在此一舉，同胞們一起努力。

11日下午，北高聯召開常委會。馬少方（北京電影學院學生代表）說，“非常確切的中南海的消息，實際上改革派希望咱們大鬧，越大鬧越好。”梁二（梁擎墩，北京師範大學學生代表）拿起一張寫有“除了中華富強，我們別無所求”的傳單，激烈地反對道：哪怕學運暫時失敗，哪怕我們學生領袖暫時受到壓制，個人受到迫害，根據現在情況，我們也不應該再做什麼了。王超華（社科院代表）也對馬少方說：你不要專靠着小道消息。。。完全迷信這個。。。會有問題的。

下午（一說晚上），王丹、吾爾開希、馬少方、程真、王朝暉、王文6人在北大附近的一個小飯店聚會，決定發起絕食運動，討論了串連、簽名、動員演講等行動細節。

晚7點，北大籌委會在二教舉行新聞發布會，近四百名學生和三十多名外國記者到會。籌委會宣布：要求對話，要求政府在一個星期內答覆；北高聯總部自政法大學移至北大；舉行萬人簽名活動，邀請戈爾巴喬夫來北大演講，於13日將簽名信送往蘇聯駐華大使館。

11日晚，北高聯會議否決了絕食的建議，決定：從這個階段中央辦公廳對對話團的反應來看，高聯反對近階段舉行任何大規模的活動，只舉行中、小規模活動。

當天，喬石主持了制止動亂小組辦公會議，討論、通過了戈爾巴喬夫訪華期間維持社會秩序的有關措施。

5月12日

上午，王丹拿着絕食簽名信到北大（籌委會），遇到柴玲，二人決定“以個人名義”發起絕食抗議。


11時半，趙紫陽、李鵬、喬石開了個小會。趙紫陽考慮，安排一次對話來要求青年和學生維護國家尊嚴，自覺維護戈爾巴喬夫來訪期間的正常秩序，避免出現學生向戈爾巴喬夫請願等情況。趙提議由李鐵映出面與“學生請願對話代表團”對話。李鵬反對，認為這實際上等於承認非法學生組織。在李鵬堅持下，趙紫陽做出讓步，將對話對象改為全國學聯和青聯代表。

中午，北大、北師大、人大、清華、北航等高校相繼貼出徵集絕食簽名的大字報，稱，十三日中午十二時集合去天安門廣場絕食請願，希望同學們報名參加。絕食目的是：要求新聞自由；取消報禁；促使政府與學生對話；促進民主化進程。 王丹、熊焱、柴玲、吾爾開希等人已簽名。

高自聯和北大籌委會均發布公告反對發動絕食，指出那只是幾位學生領袖的個人行為。

12日下午，萬里啟程開始對加拿大、美國進行為期二十一天的訪問。上午電話道別時，萬里問趙紫陽，有沒有壓縮行程的必要？趙紫陽說，確定的就沒有必要更改，祝萬里美加之行成功。

下午3點許，北京大學四百多名學生在塞萬提斯像前舉行第十七次民主沙龍。中國社科院副研究員包遵信應邀進行演講並回答學生的提問。包遵信演講和答問的主要內容有：
這次四二七遊行，宣布長期封建家長制應當結束，標誌着中國民主運動達到一個新的水平。幾十萬大學生上街遊行，組織得那麼好，那麼有紀律，口號目標那麼明確，而且非常有策略，這是很有水平的。它的規模和影響都超過了五四。
今年學生上街，使我們看到中國還是有希望的，還是有前途的。凝聚力在哪裡？大家要有個目標，民主化、現代化，這不能只停留在口頭上，而且還要有具體步驟。
從官方來看，學生背後有一小撮人挑動。如果這一小撮人能夠在這樣的條件下，鼓動十幾萬人街，那也是了不起的。
應該把四二六社論給推翻，它從語言到思維方式都是文化大革命那套東西，而且這個社論埋了很多釘子，如果不把它推翻，有朝一日他們還會秋後算賬。
如何防止秋後算賬，我的看法是堅持鬥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所以我贊成社會上的知識分子與學生結合起來，不要怕，民主是全國人民的事情，每一個知識分子都有責任。

王丹、吾爾開希、封從德、馬少方四人聯名向中共中央郵寄了一封請願信，提出三點要求：1. 肯定今次學潮是學生愛國民主運動；2. 真誠平等對話；3. 讓學生在校園內實現民主化，成立自治會，逐步制度化和合法化。
請願信中還說，民主政治是大勢所趨，希望政府順應民意，推進民主化。

傍晚，王丹和柴玲在北大三角地旁的廣播站先後作號召絕食的演講。柴玲在演講中說：
我為什麼要絕食？。。。你搞校園民主也好，搞新聞解放也好，只要動亂的帽子不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而現在已逐漸有“秋後算賬”的形勢，我們該怎麼辦？
幾年來，我們一次一次運動，一次一次不了了之，究竟是為什麼？我們跟政府要民主、要自由，為什麼總是要不來？而且，我們不斷喊“人民萬歲！”可是為什麼警察來了，人民都撒鷹子跑了？而且為什麼我們喊“警察萬歲”的時候，警察總是來打我們？

為什麼要絕食？就是我們想用這種方式，我們唯一的自由，來看看我們國家的面孔，看看人民的面孔。我要看看這個國家還值不值得我們去獻身、去貢獻。

。。。現在是我們絕食的時候了。政府一次又一次地欺騙我們、不理我們。我們只是要求政府與我們談話，說我們不是叛逆。我們這些孩子們準備去死了。我們這些孩子們準備用我們的生命去追求真理。我們這些孩子們準備犧牲我們自己。

我們要為生而戰。我們要以死的氣概，為生而戰。

柴玲演講後，絕食簽名人數從40餘人迅速增加到100多人。

柴玲演講後，感到事態嚴重的王超華去找戴晴，希望學者們勸阻學生絕食。戴晴打了幾個電話，知識界人士當時正在紅廟聚會，戴晴聯繫不上。嚴家其的電話打通了，但嚴無意介入。王超華失望而歸。

晚9點，北高聯常委開碰頭會，無力勸阻絕食的常委們無奈改變立場。王超華起草了北高聯關於絕食的聲明，對絕食同學表示“同情與理解”，並呼籲“政府採取積極態度回應同學們的要求”。

當晚，蘇曉康、鄭義、包遵信、劉再復、遠志明、王魯湘等40餘人在紅廟一家旅館開會，議定5月15日發動知識界大遊行，並發表“五一六宣言”（五一六聲明）。

12日，北京、呼和浩特、蘭州、西寧發生大規模的穆斯林學生和群眾遊行，聲討上海文化出版社三月份出版發行的《性風俗》一書。公安部下發了緊急通知，要求各地嚴陣以待，認真對待穆斯林群眾的抗議活動，嚴格將穆斯林抗議活動與學潮區分開來。

5月13日

上午，北大、北師大、政法大學等院校相繼貼出絕食書和絕食宣言。

絕食書部分內容如下：

在這個陽光燦爛的五月里，我們絕食了。。。但我們是多麼的不情願，多麼的不甘心啊！

然而，國家已經到了這樣的時刻，物價飛漲、官倒橫流、強權高掛、官僚腐敗，大批仁人志士流落海外，社會治安日趨混亂，在這民族存亡的生死關頭，同胞們，一些有良心的同胞們，請聽一聽我們的呼聲吧！

國家是人民的國家，
人民是我們的人民，
政府是我們的政府，
我們不喊，誰喊？
我們不干，誰干？
。。。
我們最純潔的愛國熱情，我們最優秀的赤子心情，卻被說成是動亂，說成是別有用心，說成是受一小撮人的利用。

我們想請求所有正直的中國公民。。。我們有什麼罪？我們是動亂嗎？我們的感情卻一再被玩弄。。。學生代表跪求民主卻被視而不見。平等對話的要求一再拖延，學生領袖身處危難。。。

絕食宣言全文如下：
各位親愛的同胞，在繼前幾次聲勢浩大的遊行示威活動之後，今天，我們決定在天安門廣場進行絕食鬥爭。

絕食原因：第一，抗議政府對學生罷課採取的麻木冷淡態度。第二，抗議政府一直對這次學生民主愛國運動冠以動亂的帽子，作出一系列歪曲報導。

絕食要求：
第一，要求政府迅速與北京高校對話代表團進行實質性的具體的真誠平等對話；
第二，要求政府為這次學生運動正名，並給予公正評價，肯定這是一場愛國民主的學生運動。
絕食時間：五月十三日下午二點出發。
絕食地點：天安門廣場。

口號：
不是動亂，立即平反！
馬上對話，不許拖延！
為民絕食，實屬無奈！
世界輿論，請聲援我們！
各界民主力量，請支援我們！

9時30分，北大廣播站廣播了絕食行動方案：
1. 十一時三十分糾察隊在校南門集合；
2. 絕食團中午十二時出發，十三時到達師大宣誓、誓師，通電中外記者、中外紅十字會和各國政府；
3. 紀律：除水和飲料外，不進食任何食物，不准帶巧克力等食品，否則你不要參加。

上午10點，趙紫陽、楊尚昆到鄧小平家面談。在談到戈爾巴喬夫來訪問題時，楊尚昆說：戈爾巴喬夫後天就來了。聽說學生今天要宣布絕食，這是有意想把事情鬧大，造成重大國際影響。

鄧小平強調：天安門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象徵。戈爾巴喬夫在北京期間，天安門一定要有秩序，要注意我們的國際影響。天安門如果亂糟糟，會成什麼體統？

楊尚昆說：我很擔心這次重大的國事活動受到干擾。。。不知這次歡迎儀式能否順利在人民大會堂東門外廣場舉行。

趙紫陽說：在人民大會堂東門外歡迎戈爾巴喬夫是最基本的禮儀，事關國家榮譽，我相信廣大青年學生是識大體、顧大局的，不會在歡迎戈爾巴喬夫儀式上節外生枝。。。

《李鵬六四日記》說，楊尚昆向李鵬通報了當天三人談話的主要情況。談話中，趙紫陽向鄧小平提出，他主張通過與學生對話，通過人大常委會討論，通過增加透明度來解決學潮問題。鄧小平說：我贊成搞透明度，但怎樣“透明法”要研究，不要被人家利用了。非法學生組織不能承認。趙紫陽講話時鄧小平一度說，我現在很疲勞，腦子不夠用，耳鳴厲害，你講的我也聽不清楚。

《中國六四真相》記載了鄧、趙、楊談話的更多細節，我將它們附在了本帖末尾。

13日上午，李鵬到首都鋼鐵公司與公司領導和一線工人座談對話。一名工人說：
改革出現失誤，人們可以承受，但對黨內腐敗等問題，人們無法容忍。學生們提出的反對腐敗口號，說出了我們工人階級的心裡話。中央應該從自身做起，下決心採取有效措施解決腐敗問題。不然的話，就會失去民心。

另一名工人說：首鋼工人雖然沒有上街遊行，但並不意味着反對學生上街遊行。現在社會上物價飛漲，官倒現象普遍。所以，我們認為學生上街遊行對解決當前國家面臨的一些實際問題是有好處的。

又一名工人說：我們希望黨和政府與各個階層群眾的對話是經常性的，不要碰到事情了，再去進行對話。希望今後要經常、及時地針對群眾的問題進行對話。

13日上午，統戰部同時召開着兩個會議。一個是由部長閻明復主持，胡啟立參加的與新聞界、理論界記者、專家的對話會，另一個是由統戰部知識分子局召集的聽取黨外知識分子意見的“諸葛亮會”。出席後者的有知識分子局副局長陶斯亮，還有鄭也夫、李肅、周舵等人。與會者提出，由統戰部出面，召集各方面學生代表對話，勸他們停止絕食。陶斯亮把閻明復從另一會場請了過來。

閻明復落座後說：中央領導對目前的局勢很擔心，戈爾巴喬夫訪華是世界矚目的歷史事件，國際上非常關注。學生在這種時候占據廣場，必然干擾這次重大外事活動，產生很壞的國際影響。

。。。目前中國正經歷從封閉社會向開放社會轉變的陣痛期。遊行示威應當成為正當現象。

。。。（但）學生們再鬧下去，可能引起北京市動手。。。把話說穿：要給那些你們認為是‘改革派’的人以喘息的時機，否則我們都完蛋，都下台。請在座的各位做做工作，勸勸學生識大體，顧大局，先撤出廣場，有什麼要求以後都好商量，通過協商和對話來解決。重大決策總要有個過程，不可能三天兩天馬上就作出決定。事情的發展往往不以人的主觀願望為轉移，學生們一味鬧下去，將來難免要後悔。

周舵（四通集團公司綜合計劃部部長）建議由他、李肅和鄭也夫兵分三路去找學生代表。

中午，周舵通過劉曉波找到王超華，說閻明復要和學生負責人談話。王超華未將此消息立即反饋給其它北高聯常委和即將前往廣場絕食的學生。周舵、劉曉波似乎也沒有試圖在絕食發生前阻止學生。

臨近中午，北大青年教師在燕春園飯館為北大絕食團成員餞行。

正式出發前（一說是餞行飯前的10時30分），頭扎白布條的一百六十餘名學生在北大二十九樓前集體宣讀絕食誓詞：我宣誓，為了促進祖國的民主化進程，為了祖國的繁榮，我願絕食。堅決服從絕食團紀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宣誓之前，領讀誓詞的趙體國再次強調了絕食的紀律，他說：你們都明白絕食意味着什麼嗎？那意味着你們必須拿出獻身的勇氣！別以為絕食之後還能偷吃點東西，誰要是抱着這樣的僥倖心理就不要在這裡宣誓；誰要是絕食之後還這麼做，就是對別人的出賣！

12點20分，北大絕食團及糾察隊、救護隊、宣傳隊、後勤隊等共四百餘人向北師大進發。

中午時分，中國政法大學碩士研究生浦志強對着校門磕頭訣別，與校友拉着“為民主自由絕食”橫幅啟程。

下午1點左右，北大、清華、北師大、政法大學、北科大、北理工、北航、北醫、農業大學、中央民院、北京經濟學院、北京機械工業管理學院、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等13所高校的300多名絕食學生在北師大集合誓師，於2點許，學生隊伍離開師大，前往廣場。

下午3時25分，300多名絕食學生及上海七人請願團的三名學生，在兩千多名學生護送下自西長安街進入天安門廣場。下午四時十分，又有約二三百名大學生頭扎白布條騎自行車進入廣場。大約一刻鐘以後，再約一千名左右學生進入廣場遊行，17時40分，王丹宣讀了《絕食宣言》，並宣布：絕食開始。廣場圍觀群眾達三、四萬人。

13日下午，清華大學的班代表約三百人在西階教室開會。張銘代表學生籌委會宣讀《校園民主宣言》，要求中共黨團退出學校管理，學生會直接選舉產生，學生社團獨立、財務自主，校內自由辦報紙雜誌廣播，教授治校，學術自由。

下午，封從德、張志勇等北大學生打着‘戈爾巴喬夫，北京大學歡迎你’的橫幅，赴蘇聯駐華大使館遞交了一份有三千名學生和教師簽名的信件，邀請戈爾巴喬夫訪問北京大學。此前，北京師範大學剛剛遞交了一份六千人簽名的類似信件。蘇聯大使館的外交官答應將信件轉交給戈爾巴喬夫，但告訴學生代表說，戈爾巴喬夫在北京的日程已排滿。

下午，趙紫陽與喬石、胡啟立、閻明復在人民大會堂同首都工人代表進行座談對話。因為已經知道學生已經來天安門廣場進行絕食的消息，所以，座談會一開始。趙紫陽就說：即將舉行的中蘇高級會晤是舉世矚目的大事，會晤的成功，符合中蘇兩國人民的利益，也有利於世界的和平與穩定。。。我們每一個有愛國心的公民，只要理智地想一想，都一定會努力維護祖國的尊嚴和我國的國際形像，都不會做任何妨礙和損害這次中蘇高級會晤的事情。

趙紫陽對工人代表說，我想告訴同志們，近來學生提出的合理要求，工人和其他群眾提出的合理要求，黨和政府都在認真負責地抓緊研究解決。多渠道、多種形式的對話正在廣泛開展。各級黨委和政府都在為搞好治理整頓、爭取經濟形勢的好轉而進行着艱苦的工作。。。

趙紫陽說，當然，我們的各項工作只能在現實的條件和基礎上進行，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把一切都辦得盡善盡美。但我們將堅定不移地在民主和法制的軌道上解決問題。。。

趙紫陽強調指出：大學生也好，其他公民也好，如果因為對本單位或國內的工作有意見，就去干擾國際會談，妨礙中蘇高級會晤，如果出現那樣的事，那就沒有道理了，就不會得到人們的同情和支持。希望廣大同學都能保持理智，顧全大局，自覺地維護國家的尊嚴和利益。趙紫陽特別呼籲：對於那種有損國家利益，有損中國人的聲譽和形像的行為，不要響應和支持。千萬不要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在這次會議上，有工人代表特別提到了鄧小平同志現在是否仍參與中央的一些重大決策的問題。趙紫陽作了如下回答：鄧小平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是我們黨和國家的寶貴財富。從黨和國家的事業出發，我們仍然需要鄧小平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豐富經驗和政治智慧，需要他們把關。況且小平同志現在還是中央軍委主席。

趙紫陽的談話，通過新聞媒介，當晚進行了充分的報導。

會後，趙紫陽、楊尚昆、李鵬、喬石、胡啟立、李鐵映、李錫銘、閻明復、陳希同等在中南海碰頭，趙紫陽、楊尚昆、李鵬等都對學生的突然行動感到氣憤。經過討論，決定：一、先由閻明復代表中共中央與高校教師和絕食學生座談；二、如果座談沒有大的效果，則由李鐵映、李錫銘、陳希同等到廣場勸說學生回校；三、將歡迎戈爾巴喬夫的儀式由人民大會堂東門外廣場臨時改在首都機場舉行。更改的決定於明天上午正式由外交部通知蘇聯駐華大使館，請求諒解。

13日晚8點，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閻明復在中央統戰部第六會議室與學生座談，參加者有北高聯、學生對話團、絕食學生代表二十多人（包括王超華、王丹、吾爾開希、柴玲、馬少方等），劉延東帶來的共青團和官方學生會代表約二十人，聯繫對話的中間人周舵、李肅、鄭也夫、王軍濤、劉曉波、閔琦等人，還有統戰部的工作人員，共六十多人。

閻明復首先說：黨中央對這次整個學生運動的主流是肯定的，黨和政府對同學們提出的合理要求，正在認真研究許多實際措施和步驟，扎紮實實地加以解決。當然，我們的各項工作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得到圓滿解決。同學們應該知道，六月下旬（20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全體會議將把群眾關心的若乾熱點問題列為主要議題，這表明了黨和政府的一個決心，我們決心依靠民主和法制的軌道解決問題。儘管同學們有這樣那樣的意見，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正常的。

絕食學生代表提出，收回“四•二六”社論，改變“動亂”的提法，承認學運是愛國民主運動，接受學生自治聯合會提出的參加對話的四十名學生代表名單，並在對話時現場直播。閻明復說，我現在不能馬上答覆同學們，但我會儘快將同學們的要求如實報告中央。

絕食學生代表說：政府不能給予答覆，絕食的廣大同學很難現在就結束絕食返回學校。

閻明復說：現有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發起人的善良願望，已經不是你們所能夠影響得了的。無論從國家利益還是同學們自己的身體狀況着想，都不應該進行絕食。同學們完全可以通過正常的對話渠道提出你們的要求和建議，我可以負責地說，從現在起，黨和政府對話的大門是敞開的。希望廣大同學都能保持理智，顧全大局，自覺地維護國家的尊嚴和利益。。。在中蘇高級會晤之際，同學們從維護國家的尊嚴出發，也不應該去干擾國際會談，妨礙中蘇高級會晤。否則，就沒有道理了，就不會得到人們的同情和支持了。希望說服正在廣場上絕食的同學。

因閻明復要趕去參加政治局會議，對話結束，雙方沒有取得實質性的一致意見。座談會後，閻明復當即向趙紫陽作了匯報，閻明復說，現在的形勢的確非常複雜。來參加對話的學生組織就有高自聯、學生對話團和絕食學生代表，他們本身的意見就不統一，連座位都分開坐。我看，他們誰也代表不了廣場上的絕食學生，很難對廣場絕食的學生發生影響。

座談會後，周舵也攔住王丹，吾爾開希，梁二，程真四人談話，王丹答應回廣場動員學生撤離，但王丹未能成功說服學生。

當晚，嚴家其、蘇紹智、包遵信等人在北大貼出《我們再也不能沉默了》的大字報，號召知識分子參加5月15日的“知識界大遊行”，聲援絕食學生。大字報中說：“不能再沉默了，拿出我們的良心、勇氣和社會責任感吧！！讓我們書寫歷史！！！”

22時，北大校內貼出季羨林、嚴家炎等226名北大教師簽名的給黨中央、人大常委會、國務院的公開信，信中建議：
1、黨和政府的高層領導人儘快與首都高校學生對話代表團進行實質性對話，以求儘快妥善解決問題。
2、應當儘早對這次學潮的性質做客觀、公正的評價，以安民心、黨心，不應採取拖延政策。
3、應當高度重視這次絕食請願活動，以認真、謹慎和人道主義的態度，採取一切措施，保障學生的身心健康。

5月14日

十四日凌晨二時半，李鐵映、李錫銘、陳希同帶領國務院副秘書長安成信、北京市委副書記李其炎、汪家繆、張健民等來到天安門廣場勸說絕食學生回校，一些激動地吼道：太晚了，太晚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還有一些學生在議論：有人在出賣我們！有人已經在和政府作交易了！更多的學生對李鐵映等人的勸說不予反應。

趙紫陽、楊尚昆、李鵬、喬石、胡啟立、李鐵映、李錫銘、吳學謙、閻明復、陳希同等再次進行緊急磋商，決定接受閻明復的建議，由閻明復、李鐵映和尉健行（監察部部長）出面與首都高校30多所高校推舉出的對話代表進行對話。同時要求北京市要千方百計保證絕食學生的生命安全，學生一有暈倒現象，立即送醫院急救，絕對不能死一個學生。

上午10時多，下午對話前，閻明復又約請王丹、吾爾開希、王超華三人在統戰部小會議室談話溝通。

閻明復說，今天下午四時，在統戰部禮堂，李鐵映、我本人和尉健行等將與學生指定的對話代表進行對話，我希望這次對話能解決一些實質性問題。王丹、吾爾開希抱怨官方的級別不夠，閻明復反駁道：李鐵映是政治局委員、國務委員，我本人是中央書記處書記，尉健行是國家監察部部長。你們覺得哪個級別還不夠？三位學生一致要求：這次對話由中央電視台進行現場直播。閻明復明確表示：這不可能。統戰部禮堂沒有直播設備，而電視台的轉播車又都去準備採訪戈爾巴喬夫了，調不出來。僵持了一會兒，閻明復提議：這次對話，我們可以進行現場錄像，由學生代表監督封存，送往中央電視台，保證當晚播出；學生可以現場錄音，隨時送往廣場播放。

閻明復隨後說，中央已經決定，不管學生是否從天安門廣場撤離，歡迎戈爾巴喬夫的儀式都不會在廣場舉行了。現在廣場的形勢非常複雜，就算你們決定撤，你們有把握把學生撤出來嗎？

三位學生在閻明復的注視下討論如何說服學生退出廣場。一人說，要是有著名的知識分子出來勸說就好了。王超華說，今天下午很多著名學者在光明日報開會，我爭取把他們請來！

閻明復隨即派車送王超華去光明日報社。

下午4時，在中共中央統戰部機關禮堂，李鐵映、閻明復、尉健行與首都高校三十多所高校推舉出的對話代表進行對話，雙方代表相對而坐。閻明復主持了對話會。閻明復首先介紹了這次對話的準備過程。

閻明復說：黨的十三大提出，應建立經常性的協商對話渠道。我們黨同民主黨派、非黨人士建立了對話制度。與同學們還沒有建立起經常性的對話渠道。這次，同學們提出對話要求，黨和政府是很重視的。既然對話，就不應是敷衍的、應付的，使同學們一時滿意，這樣不利於問題的解決，無助於改革的進程，也是對同學們不負責任的。今天的對話應該坦誠地進行，希望這是個良好的開端。

李鐵映說：從今天起，我們要把多層次的對話渠道廣泛地建立起來。當然，對話只能是交換意見、溝通互信、增加透明度的渠道，社會一些深層次的矛盾，不是光靠對話就能解決的，更要靠實際工作，靠我們大家的共同努力。我們非常願意與同學們進行多渠道、多形式的對話，同時，我們還要和教育界的廣大老師、職工建立經常性的對話制度。

一位對話學生代表說：我們爭取到今天這次對話的機會很不容易。這次對話，我們希望在三個方面進行。一是怎樣評價這次學運；二是怎樣保證憲法第三十五條規定的公民權利；三是如何推進中國的改革。

隨後對話開始圍繞第一個問題進行。學生代表主張承認這次學運是學生愛國民主運動，公開糾正四二六社論的錯誤定性。閻明復、李鐵映無法做出令學生滿意的答覆。閻明復說，“四·二六社論”是政治局會議的精神。我有我個人的看法，但我實在不能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我希望用你們自己的行動來證明你們自己的判斷。

在第一個問題上，雙方就卡住了。

7點後，對話仍未被電視轉播，新聞聯播也沒有提到對話。廣場學生開始趕往一二公里外的統戰部，一路高呼口號，“停止對話！”“現場直播！”。眾多學生在統戰部聚集。王超華等三人進入對話室，王超華大喊，沒有轉播，不要對話了。三個組織是三位一體的，在絕食團同學沒有接受的時候，你們這種對話是不能接受的。馬上停止。坐在閻明復對面的沈彤也站起來，憤怒地質問閻明復：為什麼不轉（直）播？

對話於是中止了。

晚9點，戴晴、於浩成、李洪林、溫元凱、李澤厚、李陀、嚴家其、劉再復、包遵信、蘇曉康十二位學者、作家艱難擠進廣場，先後講話，勸說學生撤離。戴晴宣讀了剛剛擬定的《我們對今天局勢的緊急呼籲》：
鑑於天安門廣場目前形勢，我們十二位學者、作家本着良知和責任心，發出以下緊急呼籲：
一、要求中央負責人發表公開講話，宣布這次學潮是愛國民主運動，反對以任何形式對參加運動的學生秋後算賬。
二、我們認為，由大多數學生經過民主程序選舉產生的學生組織是合法組織，政府應當承認。 三、反對以任何藉口、任何形式、任何方法對靜坐絕食的學生採取暴力，誰這樣做，誰將成為歷史的罪人。

親愛的廣大同學們，自昨晚得知大家來天安門廣場靜坐絕食的消息，我們都非常難過，非常擔憂。從四月中旬以來，你們為推進中國民主、中國改革的進程，一次次走上街頭，以令人羨佩的無私精神和大無畏的氣概，開創了中國歷史的新紀元。人民會永遠記住你們在一九八九年的今天作出的歷史功績。但是，民主是逐步成長的，不能期望它在一天實現，我們要徹底清醒，有人要極力挑起事端，激化矛盾，促使事態惡化，以便破壞改革和民主化的事業。為了中國改革的長遠利益，為了避免發生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為了中蘇最高級會晤能夠順利進行，我們懇請同學們發揚這次學潮中最可貴的精神，暫時撤離天安門廣場。

我們相信同學們是能夠做出明智的判斷的。

我們鄭重重申：如果政府不能做到以上三點，我們將和同學們一道為實現上述三點堅定不移地奮鬥下去。

當天對話的失敗，增大了學者們勸說的難度；同時，部分學者的講話並未很好地表達出促使學生冷靜撤離的意圖，反而起到了助長學生激昂情緒的作用；少數在場的學生領袖對學者們不懷好感。當戴晴再次講話，試圖勸說學生撤離時，他的話被學生的絕食誓詞所打斷。

11點後，勸說未果的學者們離開廣場。隨後北高聯五常委開會，作出撤離廣場的決定，亦未被絕食學生認可接受。

14日，聽到北京學生絕食的消息後，正在外地休養的李先念和陳雲非常關注。李先念親自打電話給鄧小平，李先念說：一小平同志，現在的事態發展已經嚴重到我們無路可退的地步了。無論如何要開一個會，確定一個方針，我們黨究竟應該怎麼辦。鄧小平告訴李先念：我也認為現在的事態發展非常嚴重。當天，李先念就結束休假，趕回北京。陳雲也於當天趕回北京，見到薄一波時，陳雲對薄說：學生由貼大字報、遊行、搶廣播站、成立非法組織到搞絕食，步步緊逼，我們還要不承認搞動亂。我們對得起成千萬為中國革命流血犧牲的烈士嗎？很少打電話給鄧小平的彭真，對鄧小平說：長期以來，你提出的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的正確方針，沒有得到很好的貫徹執行，造成了很大的思想混亂。這次學潮就是由於黨內思想混亂的結果造成的。對當前的混亂局勢，我們不能不表示關切。我願意為迅速扭轉這種局西做點事情。王震直接跑到鄧小平家，對鄧說：小平同志呵，黨內現在有兩種聲音呵，我們不再對這些學生採取嚴厲措施，真的要黨無寧日，國無寧日，人頭落地了。鄧小平告訴王震：陳雲、先念同志回來了，我們幾個老同志開個會，聽聽他們（指趙紫陽、李鵬等）的意見。

14日，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等校部份教師貼出《倡議全體教師罷課》的大字報，聲援絕食學生，提出：若在今晚十一時以前政府不答覆學生的要求，十五日將罷教。

當天不斷有學生和教師來到天安門廣場對絕食學生表示聲援。上午八時，上海高校首批進京請願團來到廣場，接着又有北大、北師大、清華、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等校的學生前來聲援，下午中國人民大學青年教師、中國政法大學青年教師、北京理工大學博士生等打着橫幅、旗幟趕來，接着，天津大學、南開大學的七百多名和平民主請願團人員也來到廣場。

北京大學一名教師今天在天安門廣場宣讀了北大三百名教師就學生絕食請願活動，致黨中央、人大常委會和國務院的公開信，提出黨和政府的高層領導人，應儘快與首都高校學生對話代表團進行實質性對話。

封從德用部分捐款購買了電瓶等物品，建立了廣場學生廣播站。

附：5月13日鄧、趙、楊談話細節

據《中國六四真相》，當天，趙紫陽說：小平同志，我先向您匯報一下學潮和動亂以來我的一些思想。四月中旬以來，學潮愈鬧愈大，我和大家想的都是使事態儘快平息下來。但是，我也看到這次學潮有兩個很值得注意的特點。一是學生提出要擁護憲法推進民主，反對腐敗等口號。這些要求跟黨和政府的主張基本是一致的，我們不便拒絕。二是參加遊行和支持他們的人非常之多，各界人士都有。在這種情況下，我的一個想法，就是要想平息事態，必須首先着眼於大多數，把多數人的主流肯定下來。

鄧小平說：事情一爆發出來，就很明顯，是極少數人挑動了大多數人。把絕大多數人的情緒都激發起來了。

趙紫陽說：所以，我主張把廣大青年學生和社會上很多同情者的行為與極少數人的企圖利用學潮渾水摸魚、製造事端，攻擊黨和社會主義的行為嚴格區別開來，着重採取疏導的方針，開展多層次、多渠道和各種形式的對話，互相溝通、增進理解。避免激化矛盾，儘快平息事態。

鄧小平說：對話，好嘛。關鍵是要解決問題。不要讓人牽着鼻子走。鄧小平接着說，這次學潮已經拖得太久了，將近一個月了。老同志們心都焦急着呢。陳雲、彭真、先念、王震還有鄧大姐，包括我，心裡都急着呢。要有決斷力。我不止一次說過，我們要力爭有個穩定的環境，把自己發展起來。亂糟糟的局面，怎麼發展？

楊尚昆說：戈爾巴喬夫後天就來了。聽說學生今天要宣布絕食，這是有意想把事情鬧大，造成重大國際影響。

鄧小平強調：天安門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象徵。戈爾巴喬夫在北京期間，天安門一定要有秩序，要注意我們的國際影響。天安門如果亂糟糟，會成什麼體統？

楊尚昆說：我很擔心這次重大的國事活動受到干擾。。。不知這次歡迎儀式能否順利在人民大會堂東門外廣場舉行。

趙紫陽說：在人民大會堂東門外歡迎戈爾巴喬夫是最基本的禮儀，事關國家榮譽，我相信廣大青年學生是識大體、顧大局的，不會在歡迎戈爾巴喬夫儀式上節外生枝。。。北京市和教委已經向各大院校學生講了這個道理。

鄧小平說：學生情緒一激動可顧不了這麼多。

趙紫陽：對於戈爾巴喬夫訪問一事，下午我透過新聞界再強調一下。

鄧小平：我說過，這次事情的發生不簡單。對方不只是一些青年學生，還有大批造反派和大量的社會渣滓，更有極少數竭力反對反資產階級自由化的人。這些人是要顛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黨。少數人混雜在那麼多青年學生和群眾中間，是有很大工作難度。要看到這個問題的複雜性，不是單純的學生與政府之間的關係。

趙紫陽，政治局的一致意見是，當前要疏導、分化，積極爭取學生和知識分子中的絕大多數，把極少數反共、搞破壞的人孤立起來。用民主和法制的辦法解決這次學潮。為了把工作做在前頭，政治局成員已分頭與社會各界群眾展開對話。今天上午，李鵬去首鋼，下午我與首都工人代表座談，胡啟立他們這幾天正與新聞界進行對話，還有。。。

鄧小平打斷：現在社會各界心態怎樣？

趙紫陽答：這次學潮波及面雖廣，但只在全國一些有高校的城市。農村不受影響，農民是穩定的。城市工人是穩定的，他們對一些社會現象不滿，發發牢騷，同情這次學潮，但照常上班，沒有罷工、遊行和串聯的事情發生。

楊尚昆插話：部隊官兵的思想是統一的，與黨中央、中央軍委保持高度一致。這次學潮對部隊官兵的思想不會有大的影響。

鄧小平說：這次事件爆發出來，很值得我們思索，促使我們冷靜地回顧一下過去。我對外國人講，十年最大的失誤是教育，這裡我主要是講思想政治教育。。。這種教育很少，是我們工作中很大的失誤。這些天我總在想，四個堅持和改革開放是相輔相成的，本身沒有錯，如果說有錯的話，就是我們堅持四項基本原則還不夠一貫，沒有把它作為我們的基本思想來教育人民，教育學生，教育全體黨員和幹部。我們必須堅持兩手抓，不能忽視政治領域的工作。在我國，堅持共產黨領導，不搞西方多黨制，這條基本原則絲毫不能動搖。同時，黨也必須解決民主的問題，解決黨和國家機關滋生的腐敗現象的問題。

趙紫陽：黨必須適應新時代和新情況，在做好思想政治工作的基礎上用民主和法制的手段解決問題。您一直強調要加強政治生活的透明度，充份發揮人大的監督作用，加強與完善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制和政治協商制度，加強人民群眾對黨和政府的監督等等。這是非常重要的，在當前情況下顯得更加重要。實行民主，意見紛紜，表回上是有點亂，但是，有了在民主和法制範圍內的正常的小麻煩，就可以避免大亂。國家才能長治久安。

楊尚昆說：要把正當的民主要求，行使正當的民主權利與搞資產階級自由化區劃開來。我們決不允許打着民主的旗號搞資產階級自由化；同時，我們在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的時候也不妨礙發揚民主。

趙紫陽說：高舉民主和法制的旗幟深得民心，對廣大人民群眾有很強的吸引力、凝聚力。記得小平同志在一九八四年就曾經說過，黨的領導作用的重要方面要體現在積極領導人民進行民主和法制建設，使我們的社會主義國家成為真正的法制國家。我覺得，我們要利用當前這一時機，在黨的領導下，有計劃、有步驟、有秩序地發展一種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適合我國國情的社會主義民主制度。

楊尚昆：要下大力氣堅決克服、消除腐敗現象。現在老百姓提起腐敗，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天天有腐敗分子被揭露。

趙紫陽對鄧小平說：消除腐敗現象的確已成為當今的頭等大事，老百姓的眼睛都盯着我們，看我們是不是動真格的。政治局正在研究，把廉政作為政治體制改革的一件大事來抓，把廉政同民主、法制、公開性、透明度、群眾監督、群眾參與等密切結合起來，採取一些實際措施和步驟，扎紮實實地加以解決。在反腐倡廉的問題上，首先從政治局做起，我已建議政治局先從調查我的子女開始，如有腐敗問題，就接受國法處理。萬里還提議在全國人大常委會成立專門的廉政委員會。

鄧小平：懲治腐敗，要認真做幾件大事，至少抓一、二十件大案，透明度要高。要抓住這個時機，把腐敗問題好好解決一下。。。處理這個問題不能遲。這次事件，沒有反對改革開放的口號，較集中的是反對腐敗。當然，這個口號是他們的一個陪襯，其目的是用反腐敗來激動人心。但對我們來說，要整好我們的黨，實現我們的戰略目標，不懲治腐敗，特別是黨內的，確實有失敗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