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中國近代史上偉大的法外之地

香港自從1842年依據南京條約被割讓給英國，到1997年回歸中國的155年時間裡，成為一塊獨立於與中國大陸政權法制體系以外的地方，中國自清王朝，到民國，再到共產黨49年建政，三個政權的中央威權統治統統止步於香港邊界，覆蓋不到香港，因為香港是英國人管理，施行的是英國的法制體系。這個事實從大的方面去看如何？請看歷史。

國民黨孫中山辛亥革命反清基地

孫中山以推翻清王朝建立中華民國為目的的革命，與香港密切相關。孫中山在香港讀書時接受的西方共和思想。孫中山在香港建立革命組織先是興中會然後是同盟會，創建第一份革命日報《中國日報》，以香港為基地發動了一個又一個推翻清王朝的革命起義。著名的惠州起義就策劃於香港海面，取勝於惠州城外。為什麼孫中山的這些重大革命活動不在廣州而在香港？因為香港是中國的法外之地, 清王朝的國家專政機器管不到香港。

1915年雲南有個打響推翻袁世凱稱帝第一槍的護國起義。領導護國起義的湖南邵陽人蔡鍔將軍，到雲南的路線是這樣的：從北京到日本假裝看病，然後從日本到台灣，再從台灣到香港，從香港到越南，從越南乘坐滇越鐵路回到昆明。蔡鍔進入中國大陸為什麼路經香港？因為香港是法外之地，從香港走安全。

如果香港沒有割讓給英國，而是大清版圖上兩廣總督管轄下的一個小漁村，國民黨孫中山的辛亥革命就會少了這個及其重要的革命基地，整個辛亥革命的發展進程將會受到重大影響。

如果那時香港有個送中條約，躲在香港的孫中山一幹革命黨人恐怕早就被清政府抓回大陸審判沒命了。

國共兩黨都承認孫中山辛亥革命的偉大歷史意義，既然如此，香港作為辛亥革命反清革命基地的偉大貢獻，從國共兩黨立場去看都不會有疑義。

共產黨反蔣基地

共產黨在中國發動的紅色共產革命也大大受惠於香港這塊法外之地。

鄧小平發動廣西白色起義建立紅七軍，以後在紅七軍轉移到中央紅軍根據地時，他當逃兵跑回了上海。他逃回上海的路線是：先到香港，再從香港乘船回到上海。為什麼從香港回上海？肯定是因為香港安全。如果直接從陸路走到上海，他很可能被抓住，早就掉了腦袋。

抗戰勝利後，中共在香港組建中央局開始叫香港分局，以後叫華南分局，主要領導共產黨在中國南方兩廣和滇黔地區的地下黨組織的反蔣游擊戰爭和學生運動。

為什麼共產黨華南局設在香港？當然是因為香港安全，國民黨威權統治覆蓋不到香港。

1945年抗戰勝利後，在滇軍主力入越南接受日軍投降之際，駐守昆明的中央軍杜肄明部發動五華山事件，逼迫雲南王龍雲交出權力到南京民國政府中央任虛職。龍雲到南京後，在陳納德飛虎隊的幫助下，逃離南京，飛到香港這個法外之地後，馬上發表反蔣聲明組織反蔣活動。龍雲到達香港後，代表中共華南局與他聯絡的共產黨人名字叫張增智（估計是化名）。我父親母親1949年曾經受雲南地下黨指派去雲南昭通喬家大寨與龍三（龍雲三兒子龍純曾）談判，商討與他的西南革命軍武裝共同反蔣之事，父親去見龍三用的就是張增智這個名字。（母親回憶之十五： 赴巧家與龍三談判）

根據父親地下黨時期的直接領導雲南地下黨省工委委員侯方岳的回憶，1949年華南局在香港召開滇黔桂粵游擊武裝的整軍回憶，他代表雲南地下黨到香港參加這個會議，回憶結束後，又被華南局指定，代表雲南從香港北上，到北京參加了全國第一次政協會議和開國大典。

1947年3月前後，上海、南京等地大批中共黨員和民主人士如李濟深沈均儒譚平山馬敘倫等轉移至香港，香港成了共產黨的反蔣統一戰線領導中心。1948年8月到1949年9月，香港分局及香港工委20多次組織護送350多名民主人士乘船北上參加新政協；加上中共幹部，總共1000多人。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回憶第一屆全體會議從憲政法理的角度看，對於中華人民共和國及其重要，因為它相當於制憲會議。共產黨的江山不是選舉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但面子上形式上還是要有點代表全國各個階層人民的意思，於是就把反蔣親共的一批民主人士從國民黨統治區轉移到香港集中，再由香港乘船北上，到北京參加了全國政協第一屆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部憲法。

如果那時香港有個送中條約，共產黨華南分局的那些共產黨人們，龍雲還有那些轉移到香港集中在北上開全國政協第一屆會議的民主人士們，早就被國民政府引渡回大陸接受審判了，還指揮發動什麼反蔣游擊戰爭，還開什麼政協制憲會！

香港作為共產黨的反蔣反國民政府基地，從共產黨的立場看，這個反蔣基地的歷史作用當然是會承認的。當然從國民政府的立場看，可能不是偉大歷史作用，因為國民政府統治不及香港，讓共產黨在香港有很大空子可鑽，香港成了反蔣基地，為中共奪取全國政權立了大功，不好不好！

國民黨反共基地，但更是共產黨反美基地和通向西方唯一通道。

毛澤東1949年10月1日在天安門城樓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共宣布廢除所有被西方列強強加給中國的不平等條約當然也包括割讓香港的南京條約，接着百萬雄師過大江，國民黨兵敗如山倒，解放大軍從東向西從北向南推進，勢不可擋。南下解放廣東的是解放軍中戰鬥力最強的林彪麾下百萬之眾的第四野戰軍（東北野戰軍）虎狼之師。

四野南下大軍沒有費多大力氣就解放了廣東全省包括被瓊州海峽隔開的海南島，可卻沒有解放近在咫尺的香港。當時四野44軍部隊已經到了深圳深圳河邊，河對面就是香港。香港英國駐軍也就萬把人，雪百年之恥，從英帝國主義手中把香港收回到祖國懷抱，以曾經打過遼瀋戰役平津戰役的四野的戰力，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可四野解放大軍的前進步伐到了香港門前的深圳河邊突然停住。為什麼？毛澤東有意為之。

毛澤東的說法是：先不解放香港，因為香港要有點用處，這個用處就是香港是通商要道，保持香港地位，有利於中國的未來經濟貿易。因為中國此舉，作為回報，英國1950年馬上就與中國建立外交關係，是西方列強中第一個與中國建立起外交關係的國家。由此，香港這塊中國的法外之地，又從1949年延續到1997年共48年的時間。

與台灣的情況不同，大陸不能解放台灣是因為做不到，美國第七艦隊在保護台灣。可香港是順手就可以輕易拿回來的領土卻故意放手讓英國殖民統治繼續進行，為什麼？因為大陸需要香港這塊法外之地。不收回香港，作為法外之地的香港，就像它當年成為反清基地反蔣基地一樣，有可能成為反共基地，但它對大陸的價值好處大大超過反共基地帶來壞處，所以毛澤東才允許英國對香港的殖民統治繼續進行下去。

有朋友在我的博文 · 謝謝你, 香港！後面留言質問我：“你說感謝的香港是指香港的英國制度呢還是那時港英政府，還是香港當時的黑社會，還是那些為洋人欺壓中國的人呢？你幹嘛不說清楚呢？講清楚！你感謝香港的誰？感謝感謝港英政府？感謝英國政府？” 這個朋友的質問一直在我腦海中迴響。寫此文到此時，突然有了答案。我要這樣回答這位朋友：我感謝毛澤東！我感謝偉大領袖毛澤東保留了香港的英國殖民統治，老人家此舉雖然好像不那麼愛國，有可能傷害了某些朋友脆弱的愛國心靈，但正因為毛澤東此舉，才有了我在上篇文章中講述的親朋好友們受惠於香港的種種故事。

香港對1949年後的大陸好處何在？好處多多。不細細一一列舉。這裡只談印象最深的兩個：

第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它也是反美基地。有一個在大陸赫赫有名的香港人叫霍英東，曾經官拜全國政協副主席。他來到大陸，中央國級領導人必定出來接見，成為歷屆國家領導人的座上客，被稱之為愛國港人。為什麼大陸對他如此尊重？因為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後，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中國大陸施行了非常嚴厲的經濟制裁和封鎖。霍英東在香港大搞走私活動，打破美國的經濟封鎖，把很多大陸緊缺的戰略物資如石油橡膠醫療物資等走私進入大陸，直接支援了抗美援朝戰爭，使香港成為名副其實的反美基地。

如果毛澤東1949年收回香港，美國對中國的經濟封鎖鏈條上就會少了香港這個薄弱環節，對中國的經濟封鎖就會更加給力，中國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會少幾分力量。而霍氏家族就沒有了走私發大財的機會。霍英東當不了愛國港人，頂多就是混一個“香港賴昌星”之名，可能早已死於獄中。

毛澤東沒有收回香港，還有一個對大陸的好處，就是在一面倒向前蘇聯社會主義陣營的同時，為中國大陸保留了通向西方的一個唯一通道。這個通道在後三十年中，對中國的改革開放發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香港對於大陸的意義，在國民黨統治時期和共產黨統治時期有非常大不同。國民黨統治時期的大陸對西方世界全面開放，那時中國最開放最繁華的城市是上海，而不是香港。母親生前回憶說過，在30年代40年代的中國，香港哪裡比得上上海，上海才是國際大都市，是國際金融中心通商要道。那時的香港不管從哪方面看，對於國民黨政府治下的大陸都沒有那麼重要。可共產黨統治時期就大不相同了，上海昔日輝煌不在，上海與整個中國大陸都倒向了前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香港作為唯一通向西方的通道就顯得非常重要。

香港作為大陸通向西方的唯一通道，在改革開放時代發揮作用非常大。就我熟悉的會計財經而言，我知道前三十年中國的會計制度照搬前蘇聯計劃經濟下的沒有成本盈利概念的會計制度，而那套制度，根本無法與西方會計制度對話。改革開放初期，外資進入中國，要與中國企業談合資事項，可是外資人員完全看不懂中國前蘇聯式會計制度下的財務報表。於是中國引進了西方的會計制度接着是股票市場制度，才得以融入世界經濟體系。中國在建立西方式會計制度和股票市場制度，逐步融入世界經濟體系的過程得到香港專業人士幫助多多。直到現在中國財政部還聘請有一大批香港有關專業人士為顧問。

香港還有一個偉大歷史作用，這個歷史作用很不起眼，可能少有人注意到，那就是香港電影豐富了偉大領袖及其夫人的精神娛樂生活。讀過毛周圍工作人員回憶毛的文章的人，都會知道毛和江青酷愛看香港電影。據毛的護士孟錦雲回憶，毛在看了一部名字為《雲中掉下繡花鞋》的香港電影后，有過一個稱讚電影故事中一個陰險自私害人的年輕人的評論。還有工作人員回憶說，江青有段時間瘋狂看香港電影，幾乎天天都看。這些回憶可以肯定是真的，因為從來沒有人出來為了維護偉大領袖形象而對此反駁過。

那個時代，全中國人民都只能看八個樣板戲和《火紅的年代》《歡騰的小涼河》這類的革命電影，可毛澤東江青卻成天看香港電影，香港電影娛樂性極強，很中國，比那些樣板戲革命電影好看很多，比西方電影包括前蘇聯紅色電影也好看很多，他們喜歡看香港電影可以理解，可問題是他們一小撮人需要這樣的娛樂，可卻不准許全中國人民有這樣的娛樂。

偉大領袖和夫人憑藉無產階級革命特權，盡情享受了資本主義帝國主義殖民制度下香港製作的電影給他們帶來的娛樂，豐富了精神生活。香港電影，為偉大領袖的娛樂生活身心健康做出了偉大貢獻，香港的歷史功績當然偉大。

中國自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直到現在幾千年時間裡，政治體制沒有任何改變，都是皇權社會，中央集權獨裁高於一切，覆蓋全社會。在這塊土地上，不能容忍任何反對勢力和意見，而沒有反對派制約沒有反對意見聲音出來的社會，不會有光明。香港的特殊作用，就是在近180年時間裡，為中國反對勢力不同政見者們提供了一個避難所，一個可以發表不同意見的地方，一個可以組織反對活動的地方，為專制獨裁社會帶進來了一絲絲光亮，香港在中國近代史上作為法外之地的偉大歷史貢獻，從根本上看，正是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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