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行之思想小品輯錄(11):人性的,歸根結底是人性的 |
送交者: 陳行之 2021年06月24日01:41:41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101.《人是人性使他成為的那個東西》 荀子有言:“凡有人所一同:飢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所同也。”(《荀子•榮辱》)意思是說,不管什麼人,飢餓了就要吃飯,寒冷了就要取暖,乏累了就要歇息,具有趨利避害的本能,這都是從娘胎裡帶來的,即使皇帝、聖人也是一樣。我覺得他說得很好。把荀子的話說白了,人其實就是人性使他成為的那個東西,懷有七情六慾的肉眼凡胎,既不是惡魔,也不是天使,人就是人。可悲的是,我們平時判斷事物和處理事物,總是自覺不自覺喪失了常識,結果往往受騙,往往被愚弄,有時候甚至是自己愚弄自己,想起來很讓人尷尬也很讓人唏噓。 102.《人性才是一切社會事物的內在推力》 任何政治行為、社會行為、倫理行為乃至於兩性關係,都可以從人性中得到解釋,我們賦予政治行為的正義,賦予社會行為的良知,賦予倫理行為的忠誠,賦予兩性關係的堅貞,只是人性中的積極部分,是人性綜合比較、協調和平衡所達成的一種結果。如果人性經過比較、協調和平衡不再賦予這些積極部分以意義,那麼它們的價值就會迅速貶低,消極部分就會成為支配人行為的主要驅動力,在同一個人身上就顯現出完全對立的兩極:正義變得不義,良知成為虛偽,忠誠被自身背叛,堅貞滑落為輕佻……所有這些都是正常的,就像太陽每天都從東方升起。如果你天真地認為一個人的善只體現為正義與良知、忠誠與堅貞,那麼你一定是沒有看到事物的本相,沒有看到人性的複雜結構,沒有看到人性幽深之境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運動。正是這種運動,才讓我們看到人在政治行為、社會行為、倫理行為乃至於兩性關係中,在不同情境下所作的完全不同的選擇,儘管看起來它們是那樣不可思議。 103.《人性太赤裸,它需要遮護》 當尼采撕去溫情脈脈的哲學外衣的時候,他所處的時代一定感覺到了難堪和羞恥。人性好比人體,除非在某些特殊情況下(男女兩情相悅的時候),太赤裸了並不能給人以美感,因此它需要某些形而上的東西進行遮護。人類發明正義與不義、良知與虛偽、忠誠與背叛、堅貞與輕浮等等概念,都是為人性縫製的外衣,只是色彩不同而已。就像我們在生活中一樣,我們與之打交道的都是穿衣服的人,人在我們的善惡觀念中實際上是一個公約數,維護我們對那些遮護人性的衣物的合理性假設的,就是這個公約數。沒有這個公約數,世界會變得很醜——你可以設想,如果滿大街跑的都是赤身裸體的人,那是美嗎?美在某些情況下是需要善意乃至於惡意的欺騙的。只有特殊的人群,譬如哲學家、心理學家、文學家才特別需要透過遮蔽人性的衣物,儘可能真切地觀察人和思索人,叔本華、尼采、克爾凱郭爾、弗洛伊德、卡夫卡、托爾斯泰都在做這樣的事情。 104.《人的社會行為必然蘊含着某種程度的生物性驅力》 據說現在弗洛伊德不怎麼流行了,可我仍然認為他的學說在解釋人的行為動機時具有無可辯駁的說服力。根據弗洛伊德的學說,人在任何形式的社會行為中,都必然蘊含着生物性驅力(力比多)。如果你遇到一個天分很好卻遠離創造只滿足於交際和清談的人,你不要感到奇怪,你必須充分意識到這種交際和清談帶給他的快感遠遠大於創造——這句話還可以這樣說:在一個人的生命中,當他的生物驅力大於精神創造的驅力時,他就不會去創造,只有在生物驅力在某些特殊條件下被減弱時,他的生命才會潛沉下來,進入到創造者行列。這個見解也可以解釋人的精神創造一般來說為什麼都需要年齡累積這個必要條件。只有天才和傑出人物才會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將生物驅力轉化為創造,在哲學上我們可以舉例康德(他終生未娶),文學上可以舉例卡夫卡(這是一個極度缺失愛的人)或少年早成的托馬斯•曼(他26歲寫出了膾炙人口的長篇小說《布登勃洛克一家》),然而這樣的人極為罕見,就像浩渺星空中的星星一樣稀少,所以,你最好不要以為那些絕頂聰明的清談家都是未來的天才,不一定,真的不一定。 105.《愛在人性中到底是什麼?》 我喜歡刀郎的《愛是你我》:“愛是你我用心交織的生活,愛是你和我在患難之中不變的承諾,愛是你的手把我的傷痛撫摸,愛是用我的心傾聽你的憂傷歡樂。這世界我來了,任憑風暴旋渦,真心的愛的承諾,讓我看到了陽光閃爍,愛擁抱着我,我們感覺到她的撫摸,就算生活給我無盡的苦痛折磨,我還是覺得幸福更多,覺得幸福更多。”在人的無限廣袤的精神世界裡,只有愛才具有刀郎所謳歌的這種魔力。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我揣想,愛是兩個精神世界的交融,是精神邊界的彼此消失,幸福感正是從這種消失中得來的。人歸根結底是孤獨的,只有這種精神邊界的消失才終極性地意味着你找到了依傍,有了這個依傍,幸福感就會如同涓涓溪流漫過你的心田;反過來說,當你明確意識到那個邊界、當你們強調那個邊界的時候,當你不得不在自己這一邊過(哪怕是一部分)精神生活的時候,無論你怎樣謳歌,那個愛其實也不具備價值了,那只是一個幻象,它早晚都會消散為無形,無人能夠阻止。 刀郎謳歌的一定不是這個東西。 106.《最糟糕的事情莫過於人性惡堂而皇之地進入歷史》 人性是一個善惡混雜的精神體,善是天使,惡是魔鬼。一個具有正義品格的社會,雖然不能禁絕人性惡,卻可以抑制它;反過來說,一個不具備正義品格的社會,人性惡必定會被縱容。最糟糕的事情莫過於人性惡進入歷史,人性惡一旦堂而皇之地進入歷史,歷史馬上就會變得晦暗未明,就像但丁筆下的地獄。人性惡在什麼情況下會進入歷史呢?權力產生於一小部分人意志的時候,權力不被限制的時候,權力肆無忌憚侵犯公眾利益的時候。 我曾經以《權力罪惡是一切社會罪惡的淵藪》為題寫過一篇文章,論述的就是這個道理。如果我們用政治學術語來表述這件事情,那麼可以說:所有極權專制主義狀態下的人性惡(尤其是權力者的人性惡)都是被縱容的,所有極權專制主義狀態下的人性惡(尤其是權力者的人性惡)都是進入歷史的。如果我們現在看不清晦暗未明的歷史冊頁上書寫了些什麼的話,等以後我們就知道了。 107.《面對普遍人性,我不相信權力者標榜的道德》 兩千多年來,我們的先哲一直在勸告統治者以德治國,統治者也覺得這件事挺好,於是政治與學術遙相呼應,把德這個東西弄得很是光焰。但是面對普遍人性,我始終很懷疑這玩意兒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好。最近一些年,肆無忌憚的貪官和禍國殃民的掠奪者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前,一個個都曾經口若懸河地鼓吹過“提高官德”、“以德治國”,被“官”們“治”得服服帖帖的善良老百姓哪裡想得到,那些炫目的所謂道德不過是點綴在權力罪惡上的偽飾呢?唉!缺德還不是很要命的事情,要命的是他們一邊缺德一邊標榜道德,還強迫人們對他們感恩戴德,這簡直就類同於精神暴力,可以劃為“精神暴行”之列了。 108.《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小標題是司馬遷的話,十六個字把人性說盡了,並且一點兒詩意也沒有,聽上去挺讓人心裡堵得慌。詩意從來都是人為了讓自己認為活得還像一回事主觀製造出來的,人生本來就沒有詩意。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何況其他?司馬遷還說:“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是啊,我等小民跟詩意有什麼關係?沒有任何關係!同樣是害怕窮困,同樣是含辛茹苦,你抵抗得了那些有權有勢的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嗎?你抵抗得了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五百戶嗎?所以你只能貧困,貧困還有什麼詩意呢?看來司馬遷是對的啊! 109.《人性的高貴與卑劣》 人性中毫無疑問有非常高貴的東西,它同樣也會成為歷史推力,那些擺脫利己之念張揚自由民主信念的人,那些為人類福祉而獻身於正義事業的人,那些將整個生命付諸於精神創造的人,彰顯的都是人性之偉大和高貴,他們是人群中極為稀少的品類,他們永遠值得我們珍惜,只有那些卑劣的人或者生物性活着的人才是讓我們鄙視的。沒有平地不足以見高山,卑劣的人或者生物性活着的人的價值就在於總是提醒我們知曉什麼樣的價值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價值,什麼樣的崇高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崇高,什麼樣的高潔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高潔,什麼樣的德性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德性。不要相信卑劣的人和生物性活着的人自己所標榜的任何東西,在他們那裡,所謂的價值,所謂的崇高,所謂的高潔,所謂的德性,全部可以概括為卑劣;在他們那裡,哪怕是崇高的精神事物,也會墜落到生物性快感層面,他們就是在那裡像精神貴族那樣優雅地饕餮和消費它們的。 110.《一個好作家一定是對人性有深刻洞悉和了解的人》 對人性的深刻洞悉與了解是所有優秀長篇小說的支點,喪失了這個前提和條件,作家將無法處理筆底下的人物,無法處理複雜的人物關係。一個好的作家,一定是對人與世界有全方位了解和判斷的人,這種了解和判斷一定要成為一個有機的系統,否則他自身的不成熟就將捆綁住他,寫作的時候他將捉襟見肘,寸步難行。儘管一個人在藝術世界裡如魚得水不等於在現實世界裡也如魚得水,但他對現實世界和人性領域一定要有與眾不同的觀感,有基於理性判斷的深刻思考,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我經常說的藝術直覺才有意義。 2013-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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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山 回帖時間:2021-06-24 12:12:01 “人的社會行為必然蘊含着某種程度的生物性驅力”??? ======================================== 你,作為一個文明世界,文明社會,有一定智慧和閱歷的現代人類,是應該助長這種人類行為的“生物性”呢, 還是助長現代文明人類的文明性,智慧性,人性呢? 作者:太山 回帖時間:2021-06-24 07:43:09 衡量人性的最基本標誌是看一個群體,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占支配 衡量人性的最基本標誌是看一個群體,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占支配地位,占統治地位思想方式,行為特徵所體現出的的本性,在世界範圍內, 距離原始野人的獸性之間究竟本質上存在多大的矢量距離. 比如,有些國家或民族的思想哲學是: 好戰必亡; 而另有一些國家或民族的思想哲學正好相反是:無戰必亡. 很顯然,在叢林時代,後者所享有的“自由”自然比前者多! 定理: 人類享有完全相同標準的自由的充要條件是:從滿瘋狂軍備競賽的叢林世界已經徹底消失以後。換言之, 理想,理念,觀念中的存在得以在客觀現實中實現的充要條件是,客觀現實環境已經與理想,理念,觀念中的環境完全一樣! 請問,當今這個殘酷而且危機四伏的客觀現實世界理想嗎? 在這樣的世界,如果誰企圖用一種統一的自由標準裁判,以至審判這個世界,就是地道獨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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