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病毒共存”有問題嗎? -消滅天花的提示 |
送交者: 小樵 2021年08月13日23:40:37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與病毒共存”有問題嗎? ---消滅天花的提示
喬人立,醫學博士 臨床醫學教授 呼吸與危重症專科 南加利福尼亞大學凱克醫學院
8/14/2021
病毒是一種寄生物,必須藉助宿主才能存在,而人體是許多病毒的主要宿主。這些都是基本的科學常識。在此前提下,人和病毒躲不開互動,躲不開相關。這本來也應該屬於一種不難理解,無需討論的自然現象。
可是,換個角度,既然只有人類有思維,有思想,有覺悟,人類就應該是宇宙的唯一主宰。帶着主宰的眼光看世界,誰主沉浮?一切非人類的物種是否可以存在,似乎可以完全取決於人類的意志,取決於人類是否允許之。病毒帶給人疾病,當然就屬於敵人,而與敵人打交道的唯一方式只有決鬥,你死我活。因此,任何與敵人“共存”的想法都屬於妥協,投降,喪失立場,屬於不能容忍。
其實,如此思路更深一層的含義來自一種皇帝思維。天下歸天子所有,非天子的其他,即使是其他的人,也都只是子民,其是否可以存在,可以活着,都完全是由皇帝全權且隨意決定的,何況病毒?可惜,皇帝思維只可以由皇帝一個人享有。至於手下人,無論官多大,即使是在試圖替皇帝說話,同樣面臨着隨時被皇帝拋棄,犧牲,被消滅。
不與病毒共存的覺悟起源大概來自消滅天花。消滅天花是人類與病毒鬥爭,並大獲全勝的範例。可是,消滅天花是一個怎樣的故事呢?
1 消滅天花
天花何時起源不清楚。埃及木乃伊頭上就見到天花樣皮疹,因此天花存在至少已經3000年。中國早在四世紀就有對天花的描述。最早記錄的天花傳播是在6世紀從中國經朝鮮傳至日本。此後,隨着人類文明發展,全球探險與貿易,天花逐漸開始在全世界傳播。
早期天花致死率超過30%,活下來的人也會帶有嚴重並發症以及滿身滿臉的毀容疤痕。人類試圖控制天花的早期方法包括種痘。種痘是將天花皮疹提出的物質,通過劃破皮膚或吸入而給未感染者接種。種痘後,人們會出現一些天花類似症狀,如發熱與皮疹,但卻基本防止了死亡。 種痘起源於中國,明朝就已經在民間相當普遍。可惜,這一蘊含着科學的重要實踐在中國卻僅僅停留在原始的實用,從來未能上升為科學技術。向中國販賣鴉片的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職員多次專門記錄了中國人種痘的行為,並報告給英國政府。
1796年,英國醫生詹納注意到得過牛痘的擠奶女工不會罹患天花。詹納將這一觀察與種痘的知識結合,因而設想接種牛痘有可能可以預防天花。根據這一設想,詹納從自己農場患上牛痘的擠奶女工薩拉手上的皮疹里提出物質,接種給其園丁九歲的兒子詹姆斯。此後幾個月裡,詹納讓詹姆斯幾次接觸天花患者,而詹姆斯對天花呈現出完全免疫。又經過幾次試驗後,詹納在1801年發表論文“疫苗接種起源”,提出疫苗接種“將最終殲滅天花”。 此時,全球每年估計有五千萬人感染。
隨着科技進步,天花疫苗從牛痘提取物轉為類天花病毒並得到廣泛認可與推行。1957年,蘇聯科學家向WHO提出建議,發起在全球范圍消滅天花的運動。WHO於1959年正式啟動在全世界消除天花計劃。開始時因為資金短缺,不很成功,天花疫情繼續爆發。1967年,隨着技術與資金改善,WHO開始了加強計劃並最終取得成功。資金來源中,美國占比最大。
1975年,孟加拉三歲女童拉希瑪是全世界最後一位重症天花自然受感染患者,也是最後一位活動病情的患者。她的家被強行封鎖隔離,有衛兵24小時守衛,她家周圍2公里半徑范圍立刻被挨家挨戶接種疫苗。WHO團隊在周圍8公里檢查了所有人家,公共場所,學校,並設立天花病例舉報獎金。
最後一位死於天花的人名叫珍妮特。珍妮特是英國伯明翰大學醫學院的醫學攝影師。她的工作處所位於微生物實驗室上一層樓,該實驗室里在進行天花有關試驗。她出現皮疹9天之後才得到正確診斷。 珍妮特的病例發生在1978年,之所以耽誤診斷是因為此時世界上已經沒有天花自然感染。
1980年5月8日,在詹納醫生提出通過接種疫苗消除天花之後二百年,WHO宣布這一疾病在世界范圍不復存在。這是國際公共衛生事業最偉大的成就。 1986年起,全球所有國家全都停止了常規天花疫苗接種。
目前,WHO在全世界批准兩個實驗室繼續儲存天花病毒,一家是美國的CDC,另一家在俄羅斯,因為科學與公衛界均認為,即使天花滅絕後有關研究仍然應該繼續。2007年8/31,天花絕跡已經三十年以後,FDA批准了最新的天花疫苗(ACAM2000 )。2021年6月,也就是去年,在抗新冠藥物開發如火如荼卻沒有進展的同時,最新也是唯一證明有效的抗天花病毒藥(brincidofovir)在美國獲批上市。
2 消滅天花提示了什麼?
首先,消滅天花,只是消滅了一種傳染性疾病。也就是說,消滅天花的意義只是阻斷了天花病毒在人類中傳播。而病原體,也就是天花病毒本身,仍然存在於世界上。而且,即使天花病毒真的已經在自然里絕跡,其作為生物武器被製造的可能性將持續存在。2017年,加拿大研究人員證明,天花病毒可以製造,而且無需特殊設備或技術,甚至無需大筆資金。因此,人類迄今仍然在保持着對天花的警惕,擔憂着天花疫情的捲土重來。而且,如果天花真的重新出現,如今對天花已經完全沒有免疫力的人們所面臨的危險勢必要比當年大得多。為此,人們仍然在投入很大的資源發展抗天花病毒的藥物與疫苗。為此,人類甚至有意的在保存有活性的天花病毒。顯然,這至少屬於一種特殊形式的,人類有意識的與病毒“共存”。
詹納醫生所進行的科學試驗雖然革命性的改善了人類健康,但是,這些試驗在現代卻根本無法想象,根本無法滿足現代標準,因為詹納的試驗既在人道主義上不夠道德,也在方法學上屬於最低質量(沒有進行雙盲對照)。如今,正是囿於這些所謂的高標準,新冠疫苗仍然尚未得到完全批准,也因此無法排除一些人的疑慮而促使其拒絕接種疫苗。
天花疫苗雖然是人類戰勝天花的極有效的武器,卻並非沒有副作用。天花疫苗幾乎會引起所有接種人發熱不適等,嚴重時甚至有可能引起腦炎,只是發生概率只有大約五萬分之一。因此,消滅天花之後,雖然仍然存在重發的擔心,WHO與各國政府還是決定停止繼續常規施打疫苗。由此可見,疫苗使用與否的決定從來都只是一個當時當地利與弊的權衡。如今回首,大概任何智力正常的人都不會對天花疫苗持拒絕態度。
天花滅絕發生在有效抗天花病毒藥出現之前,隔離與疫苗是戰勝天花的兩個主要手段。但是,強制性隔離只有在疫苗普及並取得決定性勝利以後的收尾階段才最有效。當天花還在世界範圍多處爆發性的大流行時期,單純局部的封閉隔離不可能扭轉疫情,甚至可能增加被隔離地區人群的遭受感染的危險。
此外,天花傳播鏈的兩個特徵幫助了人類的勝利 。一個重要特徵是,人類是天花唯一的已知宿主,一直沒有發現任何昆蟲或動物作為中間宿主。另外一個特徵是,天花患者沒有無症狀帶毒狀態,而且很肯定的知道,在皮疹痂皮脫落完畢之後,天花患者即再不具傳染力。這兩個特徵可以作為新冠疫情控制策略的重要參照。首先,強制隔離之外還必須消滅所有中間宿主,例如消滅所有蝙蝠,才有可能徹底杜絕傳播。而眾多的無症狀帶毒者使得新冠病例診斷只能依賴實驗室手段,從而使得疫情監測的成本與難度都要大得多。可惜,參照天花勝利來決定新冠應對時必須清楚的意識到,天花的這兩個特徵在新冠病毒均不存在。
3 病毒的非醫學影響
病毒傳染本是純粹的醫學與公共衛生問題。病毒是一種寄生物,完全依靠宿主來實現自我複製與仲系延續。如果病毒有覺悟的話,想方設法保證宿主的存活才符合其自身利益。可病毒顯然對人類政治完全不理解,因此感染起人來不帶一點偏見與歧視。受過天花感染之苦的除了普羅大眾,還包括中國的康熙與順治皇帝,美國的華盛頓與林肯總統,以及蘇聯的斯大林,還有偉大的貝多芬。
病毒與疫情之所以會帶上政治意義是因為人類的行為。人類確實試圖利用病毒來達到政治與軍事目的。
早在1750年代,英國殖民者曾經將天花作為生物武器用於印第安人。此後,美國在獨立戰爭中也曾經試圖使用天花武器 (1775–1783)。二戰期間,英國,美國與日本(就是731部隊)都曾經嘗試發展天花武器,之所以沒有形成規模是因為此時天花疫苗已經非常普及,因此預計殺傷力將非常有限。
蘇聯也在二戰期間製造過天花武器,其毒株在1971年泄漏並造成局部流行與死亡。迫於國際壓力,蘇聯允許美英專家小組視察武器生產工廠。但工廠的蘇聯科學家不予合作並將視察組驅逐。 |
|
|
|
實用資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