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偉論道】習拜會後，中美關係會有大幅改善嗎？

（一）

習拜的視頻會談已經結束幾天，會議的內容已有太多報道。本文寫得遲了一些，不擬重複事實，只想就其中部分情節發表一些自己的感慨。然後當然也會有一些進一步的分析。

大家都知道，這個視頻峰會是在拜登總統的一再要求下由雙方共同安排的。時間是中國的上午，美國的晚間。想到拜登的高齡，也為他勠力國事，能加班到深夜而感慨。也看到白宮的羅斯福廳和中國的人大會堂某廳的不同格局相差很大。這兩處都是歷史建築了。好像也並不能以此說明國力的比較。

中方說的話，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如既往，幾乎沒有任何新的話語出現，實在要說有，就是關於台灣，說到台灣有人“倚美謀獨”，美國有人“以台制華”，說“玩火必自焚”。這些也不新啊。

美方倒是有幾句新話。

比如：“不尋求改變中國體制”。這話是幾天前美國國安顧問沙利文第一次說到。這次拜登親自背書，證明這是美國政府的官方態度，不是他常有的信口開河了。這個表態的確重要。因為希望中國的制度向他們靠攏，這個態度在美國/西方歷史就很悠久了。其中當然主要是指望“和平演變”，包括指望中國富裕起來以後，中產階級增加以後，會內生向西方體制靠攏的力量。西方的軟實力，首要的表現就是其意識形態/體制的號召力。可以說所有各種人權外交，都是在這面旗幟下進行的。

這次美國這樣表態，是真的要從此放棄輸出西方制度到中國乃至到世界任何其它國家的努力了嗎？在撤出阿富汗以後，西方/美國領袖已經有類似表態。但這次可是面對世界上最大的非西方國家中國，其意義其實非同小可。

不過，美國不是馬上要開線上世界民主大會嗎？拜登該不會說一套做一套吧？筆者還是難以確信他真會這樣做。我們且聽其言，觀其行吧。

第二句新話是：“不尋求通過強化同盟關係反對中國”。這句話聽來怎麼像是在哄小孩。拜登上台以來，特朗普相關中國的政策，他幾乎都繼承下來。但前總統在外交上四面出擊的風格，則確實被拜登改為：聯合盟友，重點圍堵中國。而且無法否認，近一年下來，他在這個方向的努力，還是頗有成效。最明顯的效果在歐洲。歐盟以前一直保持的不選邊站立場，現在已經有了遷移，顯然是更靠近美國立場了。立陶宛等小國也似乎因此而肆無忌憚。

美國真的可能自此以後不再操弄連歐/連日澳等其他盟友一起懟中了嗎？筆者的膝蓋都不肯相信呀！那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呢？筆者不明白，該不是又一次因老邁昏聵而失言了吧？

第三個新意思是，拜登承認中國是和美國對等的國家了，真的不再有居高臨下之感。這個意思他用了很多句子來表達。比如：“我們為彼此所做的一切，對我們兩國都不是一種恩惠，而是一種負責任的世界領導力。”“你是世界主要領導人，美國也是這樣。”對此，中國的習主席回應到：“中美兩國是兩艘在大海中航行的巨輪，我們要把穩舵，使中美兩艘巨輪迎着風浪共同前行，不偏航、不失速，更不能相撞。”

這個意思筆者相信是真實的。畢竟自特朗普開啟貿易戰以來，雙方纏鬥已經好幾年，美國也沒有占到多少便宜。這次持續了3.5個小時的視頻峰會，也是美方更殷切。確切原因，其實筆者也不甚明了。因為他要與中國搞緩和，可是要當心在國內尤其是國會收穫更多的罵聲。

第四個意思不新，就是再一次表示“不支持台獨。”但美國朝野的各種膈弄，又何時停息過？不過拜登再次親自這樣表述，相信也能讓蔡英文等多少清醒一些。

第五個新意。拜登居然恭維中國在5000多年前就是一個大國。他的世界古代史是沒有學好。中國的商朝建國距今約3600年，還缺乏足夠實證的夏朝最早距今約4100年。要到5000多年前，又是國家形態，那就只有新石器時代晚期的良渚文化，地域在今天的太湖一帶，方圓大體不到200公里，還不能稱大國。

整體而言，這次會晤的氣氛那是好到不能再好。但是，國際媒體也注意到，會談並沒有出現什麼重要的具體成果。已經過去幾天了，大家發現的唯一值得一提的進展是，美國放鬆了對中方記者的簽證限制。這還是在峰會之前就確定的。中方自然投桃報李。

剛才看到，中國準備與美國談軍控了。這可是一項重大發展。

本人上一篇相關文章說，“拜登正在努力讓中美關係得到可以看見程度的改善。”現在當然可以說，“在拜登的努力下，中美關係（至少在氣氛上）已經得到相當可觀程度的改善。”

看事前事後，最重要的背景烘托是，美國財政部長耶倫和貿易代表戴琦都一再在表示，正在研討放鬆關稅。

會談之後聽到的第一個不協和的訊息就是，拜登答記者問說，美國正在考慮可能的“外交抵制北京冬奧會”。運動員會來，但是官員不會來。美國還要周知盟友，讓他們自行決定是否跟進。

（二）

為了更深入地論證一下中美關係近期的發展由於結構性的原因恐怕會比較困難，除了以前使用過的，這裡勿需重複的論據，今次筆者再補充一個學術/知識/出版界的論據。

一個叫Michael Pillsbury（譯名白邦瑞）美國人在2016年就寫了一本當時顯得絕對是逆潮流而動，聳人聽聞的宣揚中國威脅論的書，名叫《百年馬拉松》(The Hundred-Year Marathon)，說中國從1949年開始就處心積慮要取代美國，稱霸世界，制定了一個100年的計劃，逐步實施。這個真的也是太誇張。遠的不說，改開以來，鄧小平已是高瞻遠矚，在1980年代初提出“要在本世紀末GDP翻兩番，達到人均800美元。”大家不是還覺得像夢嗎？那個時候，哪裡有人敢想更多。到了新世紀，中國加入世貿，在胡溫的時代，中國的GDP蹭蹭蹭往上漲，中國人的心氣才開始上來。再到2008年，美國跌了一個大筋斗，中國人的口氣才開始變了。2012年以後，自然變得更多一些。

由於近年中國的實力迅速變得逼近了美國，“中國威脅論”就開始在美國越來越流行了。這兩年本人看了好多本都是近年美國人寫的有關中美關係的英文原著，比如Mearsheimer的《大國政治的悲劇》（The Tragedy of Great Power Politics, 2014)，Graham Allison的《註定一戰》(Destined For War, 2018),描寫中美十來年後大戰的小說《2034》(2021)，RushDoshi的《長期博弈》(The Long Game, 2021)，.....  總之，這類論調慢慢地就成為主流了。而相反的，主張中美友好的著作就很少見了。倒是還有一本捧殺中國的英國人 Martin Jacques寫的《當中國統治世界》(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 2010)。

幾年前筆者就隱隱地感覺到，和中國大力做對的特朗普的出現不是偶然的。面對中國的迅速崛起，美國沒有類似現在這樣的反應，就像現在歐洲面對大量到來的穆斯林移民沒有類似那樣的反應一樣是不可能的。

很多老人，的確願意“優雅地老去”。但曾經的超級大國/富裕強國們，在面臨難以遏止的“老去”時，要竭盡全力，有時甚至是不顧體面地去試圖挽回，真的也是國之常情吧。

（三）

前景呢？至少就近/中期而言，筆者不是太樂觀。因為以前的種种放低身段（韜光養晦）的策略現在都不再可行。西方，尤其是美國心中已經充滿了疑忌。每一項交往，他們都要仔細盤算是否會吃虧。在中國的軟實力還沒有實質性改善的情況下，主要就得依靠硬實力來扛了。

筆者擔心，這次習拜峰會帶來的中美關係氣氛的明顯改善，可能開不出太多的花，結不出太多的果。不用等特朗普很可能的回鍋，（只要他身體無大礙。）待等明年中期選舉之後，假設共和黨很可能地奪回至少參議院的控制權後，拜登就會跛腳。所以上次本人已經說過，想和拜登談成點什麼，要抓緊還剩不過一年的窗口期。然後，還得準備好被翻燒餅。美國的政黨政治就是這樣，四年最多八年就會有極大機會輪迴。然後，很多事情就非常可能推倒重來。

總之，那個修昔底德陷阱，看來看去，還是沒有取巧就可以過去的辦法存在。中國還得花一二十年的時間，艱苦跋涉，竭力改進自己的尚多的各種缺陷，努力與世界，尤其是西方溝通，至少是不激烈對抗，才有可能在本世紀中葉，真正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頂端部分。

當然，如果有什麼勢力還想把中國的正在崛起徹底壓垮，那已經是太遲太遲。這次的習拜視頻峰會上的諸般故事，再一次明確地展示了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