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維（Creaders.net）網友淮政來稿：

俄烏戰爭已經打了一陣子了，我雖然對此興趣很大，但畢竟咱不懂戰爭，也不懂戰事，好多東西看不清楚，更看不透。可是國內民眾對俄烏戰爭的反應，倒是個新的現象。很多人挺俄反烏，有些人挺烏反俄，雙方還很對立，涇渭分明。有的人還能在一起討論討論，挺客氣，有修養；有的人則直接惡語相向，粗口亂飛。昔日的朋友絕交，昨天的戀人分手，有罵街如潑婦者，有拳腳相加如打架者，總之是熱鬧非凡，令人有點驚詫。

一潑人認為，國家反美，我們必須反美，美國又反俄，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所以我們必須挺俄，響應號召；還有一潑人認為，美國有大陰謀，要毀掉俄國，今天不挺俄，明天我們將被毀；更有人認為，美國操縱北約，搞東擴，借烏克蘭欺負俄國，路見不平，正義感爆棚；還有許多人乾脆不知道為啥，別人挺，我也挺，隨大流，沒必要知道為啥。

另一派認為，出兵他國就是侵略，烏克蘭人保家衛國，應該支持；還有人認為，俄國是威權國家，危及人類民主制度，應該有人治治；更有人覺得，全世界人都反對俄國侵略他國，我也反對，為啥？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反對，肯定不是好事兒。

當然了，許多人還是選擇緘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公安打電話。你們打仗，不關我事，只是個看熱鬧的。

如此熱鬧的場景，以前真的很少見。暫且先不管各方說得有沒有道理，但這真的是進步了。因為終於有了不同的聲音了，這是好事兒。可能是現在的日子好了，社會也進步了，人們也有精力關心一些別的事兒了，這就是進步了。想想我們小的時候，文革時期，一會兒全民上街打倒美帝，一會兒全民上街打倒蘇修，一會兒全民上街聲援亞非拉，為什麼？不知道。全國一個口號，也一個聲音，那叫愚昧，挺可笑。再者，當時老百姓生存都是問題，顧不上其他的事兒，他們最關心的是明天吃啥，所以，你讓喊啥就喊啥吧。但當只有一個聲音的時候，那個聲音肯定是謊言。好像有個叫叔本華的先賢講過，關心政治是人類良知的驅使，雖然我們的國民，對政治的關心還很初級，但它開始了，是好事兒，說明有進步。

其實造成今天國民大眾對政治認知粗淺的原因，是有根源的，這個根源基本上是延續了幾千年的愚民政策，還有我們文化傳統中的愚昧。這種愚昧百姓有之，官員有之，甚至好些“學者”亦有之，至於政府是不是也如此，鬼知道。

其實弄清楚俄烏是非的這點兒事，挺簡單，搞清楚兩件事兒就可以，一個是北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另一個是怎麼幹才算合法。

據我所知，北約應該是個軍事防禦聯盟，它的宗旨應該是防止被侵略，而不是攻擊。人類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代價慘重，許多中小國家更是慘不忍睹。痛定思痛，大家都覺得應該組織起來，共同制止侵略，制止戰爭。於是，由美國人牽頭，組成一個多國加入的軍事防禦同盟，就是北約。但必須強調的是，它的宗旨之一是共同防禦，而不是主動發起進攻，除非有聯合國的專門授權。這一宗旨，在北約憲章里寫得很清楚，而且，北約也一直是這麼做的，全世界的人，有目共睹。

北約的另外一個宗旨，就是它的開放性，它接受所有願意入伙的歐洲國家。這就是說，只要是歐洲國家，你願意入伙，願意遵守幫規，願意向組織盡點義務，願意承擔一定責任，組織又同意要你，你就可以入伙了，北約也就罩着你了。當然了，想加入北約也不是那麼簡單，不是跟拜登喝頓大酒就定了，那得全體成員都同意才行。如此看來，所謂北約東擴基本上是個偽命題。準確地說，應該是東歐國家西靠，為啥靠？你懂得。好像沒聽說過北約跟誰簽過一個所謂不東擴的條約。

第二個事兒就是合法性，國際關係的準則是世界上每個國家，都有權與其他國家結盟，第三國沒有干涉的權力。你看不順眼，或不符合你的利益，你可以聲討，可以斷交，甚至可以經濟制裁，但你出兵干涉，甚至侵略，你得有聯合國授權，否則就是非法。這也是國際法的一個基本法理，美國和北約不出兵烏克蘭，也是這個道理。

其實這些道理普京都明白，就是不願意接受。他擔心的不只是烏克蘭，一旦你入了北約，還有芬蘭，格魯吉亞，亞美尼亞和阿塞拜疆。它們要都跟着入了北約，麻煩大了。到那時，管也管不了，打也打不過。哪天一不高興，關閉了領空，搞個禁飛區，普大帝想出個門兒，門兒都出不去了，要去趟印度還得先飛北極，實在是太丟人，面子往哪兒擱。

話說回來，國人百姓對俄烏衝突的認知如此，並不奇怪，他們對其它事物的認知，也好不到哪兒去。此種狀況，要完全歸罪於黨國的洗腦，好像也不太公平，我們的文化傳統也是一大孽源。因為，給你洗腦的這那撥人，以及那個體制，也都是從傳統的這塊地里長出來的莊稼，想有點新東西也挺費勁，可能真的不會。

我們的祖先發源於黃河流域，適於農耕，我們的文明，基本上屬農業文明。與商業文明不同，長久的農業文明，一定會產生集權制度。因為，分散的和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是農業文明的根基，農民財力小，反抗能力也小，好欺負，也好統治，對於集權制度來說，這是最合適和最有利的選擇。於是，我們這種文明的方式就被固定下來了。當然了，同時被固定的還有我們的思想和性格，而且，這一固定就是兩千年，鮮有變化。對統治者來說，政權和皇權的穩定，才是最要命的，所謂民生，那是為了穩定政權，也是想讓自己的日子更好過一點兒。所以，經常喊一喊民生，多少意思意思就可以了。民生如果壞透了，造反了，現有政權被推翻了，那也只是給這塊土地換了幫新地主，去了個舊皇上，來了個新皇上，官衙里又換了幫新官吏，改朝換代而已。至於社會進步，基本上沒人關心。

小農經濟的農業社會雖然易於統治，但統治者還總是怕被推翻，所以，他們從來沒有對他的子民掉以輕心。為了維護集權，統治者一直用所謂的儒家文化禁錮人們的思想。這裡所說的儒家文化，不完全是孔子所創立的那個儒家文化，而是被改造了的儒家文化。有人戲稱這種改造叫“去勢”。據說雄性動物“去勢”後可以變得溫和，有利於役使，我覺得挺恰當。要想政權穩定，就要馴服人民，而要想馴服人民，首先要馴服知識分子和社會精英，因為他們能引領社會風向，也是統治的根基。不知道是哪個皇上說的，“文章教爾曹，天子重英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真挺好聽，讀書去吧。讀書為什麼呢？可以做官！做了官可以貪污，可以榮華富貴。雖然有些官僚也為百姓做了些事兒，但不貪污的官兒，萬中之一，這可能都多了。其實，你貪污，上級也知道，他也貪污，皇上也知道。商鞅在《商君書》中早就告訴以後的皇上，用官不能用好人，都是好官，皇上還當得了？商鞅這個傢伙是缺德，但此話說的挺直白，也挺真誠，還真有點道理，集權統治嘛，維穩最重要，維穩是絕不能靠正義的。另外，那時的讀書人，除了當官好像也沒別的出路，就算有出路，也都不被認為是正路。所以，一套四書五經，一讀就是兩千年，鮮有其它。直到今天，國學大師還滿地都是，他們的胡說八道，還滿天都是。

農業文化滋養了集權體制，而集權體制的意識形態，就是所謂儒家思想，於是，說謊就成必然的了，而且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今天。秦趙高指鹿為馬，大躍進時我們畝產幾十萬斤，這是有傳承的，這也是集權政治所必需的。秦趙高要是活到現在，一定會有某位院士級人物，出來證明鹿馬本一家；大躍進時，大科學家錢學森就講過，畝產幾十萬斤是可能的。所以，謊言在我們這裡一點都不奇怪，真話倒是顯得挺傻，從來如此。只是用謊言搞經濟，尤其是搞科學，好像有點兒慘。一個抄作業的人，可能得高分，但成不了學者，也不會有成就，這道理誰都知道，只是不做而已，太累。

話扯遠了，中國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挺俄，原因很簡單，老大挺俄。之所以如此，是體制相近，意識形態相近，兩個老大價值觀也相近。老大挺俄，下邊的官員和精英就跟着挺俄，於是，百姓也就跟着瞎挺俄，這也是傳統。有人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瞎掰，群眾從來就是盲從的一夥。日軍侵華，燒殺擄掠，可軍隊中的鬼子，絕大部分是日本的人民群眾；大躍進時，大煉鋼鐵的絕大部分人，也是人民群眾；參與文化大革命打砸搶的絕大部分人，還是人民群眾。

四十年來，中國的改革，實質上是從農業文明向商業文明的轉變。改革受阻，也是挺正常的事兒。經濟市場化了，其實就是商業化了。商業文明帶來了巨大的財富，比農業文明大得多，但它也帶來了民主、科學、還有自由和獨立的精神。人們開始有了思考，這勢必導致集權政治的覆滅，好像沒有例外。所以，普京大帝的滅敗，會在引起許多人同情和不甘，這也算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