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在那種制度下想善良一點,正直一點的老人(不要說主動裸退,你是否知道,當年太上皇搞胡耀邦時,他在貴州執政,貴州團委書記向他獻計,建議也在貴州團委辦的期刊上搞一篇批胡的文章,他拒絕說“不要趟這個混水”),一位也曾經權傾一時的人物,被邀來捧場,又被驅離出場,當着世界羞辱。這件事情本身並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人“獨”了以後,什麼都可以做得出來。讓我有點心得的,是觀看輝煌的主席台上,大國的“最高核心”們的示範性表演,不但顯示了這個國家的人是在怎麼活的,而且為這個國家的人民作出了榜樣,告訴他們應該怎麼活。胡錦濤被驅離的場面,是一次“強國”的國民性,“社會主義人性”的深刻,生動的教育。
一位老人,一位前國家元首,在世界的聚光燈下,被特別任務者架擁着十分不願意地離場,不管其原因如何,整個過程的響動無疑是同排在座的人都能感到,後排在座的人都可以目睹細節的,況且那裡坐着的都是些在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環境中飽經風霜之士。感謝那段錄像還讓我們看到,除了老人右邊的兩位有點異常的動作,所有人的表現一律是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見到,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即使老人從身後經過。你再認真觀看每個人的細微表情,在喜慶的背景和燈光中,那些表情都是如此地僵硬,如此地不自然。然後你會肯定地說,這些人什麼都知道,他們是在克制自己的“知道”。在座的每位都是權高位重,在自己的地盤裡振臂一揮應者雲集的人物啊,為什麼還要克制自己一點小小的善意,惡意,好奇的情緒呢?
為了活下來。
人到世界上來走一遭,固然首先是想要自己能活下來。在活下來之後,人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空間,情感,思維活動,需要用某些什麼東西來填充,這就是所謂人生活的精神層面。如果人自覺不自覺地把自己生活的精神層面也全灌滿了“活下來”的內容,人會成了一種什麼樣的東西?世界會成了一種什麼東西?
要活下來,就要守規矩。
主席台上的權勢者們知道黨的規矩的凌厲,任何出規之舉都會影響到個人的生活質量,這對每個層次的人都是一樣,而且每個層次都被高一級的層次監視着必須這樣,除了取得立規矩資格的那個人。因而這些人,和被他們管束的遍地草民毫無區別地練就了非規勿聽,非規勿視,非規勿動的功夫,猶如一個個只認規矩的機器。看看那位被老人推舉重用,差點當上了最高執政的不到60歲的高官,在自己的恩人經過身後時,也同樣是面無表情,紋絲不移。我想,如果你轉頭45度,向老人和善地望一眼,大概不會立即被抓起來處置吧,但那會使老人和世界的感覺大不相同。
冷漠,對於自己沒有價值的人和事的冷漠,這是普遍的人性還是那塊土地上的特色?看到對四通橋事件的採訪報道,守規矩的人們表現出一種高傲的冷漠,“我不關心這些”,“我只關心我的家庭”。這時我想起明朝末年被冤殺的袁崇煥凌遲處決前遊街時,守規矩的人民向他擲去的仇恨和憤怒, 差別在哪裡?
規矩和每個人的生活焊接在一起,這就是生活在那塊土地上的意義。
我不否認規矩在增加社會的物質產出上的作用,但人活着的意義可能應該更多一些。主席台上的人也都清楚地知道這一點,這就是為什麼在美國到處會看到他們的兒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