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能變成一飛沖天的金鳳凰嗎？

作者: 何冰

最近幾日連連出現一些國家與中國簽訂使用人民幣結算的貿易協議的消息，一時間似乎人民幣即將與美元在國際貨幣領域平分秋色的日子即將到來，西方人驚呼美元儲備地位的下降，一些大陸“粉紅”開始暢想人民幣成為國際化的金鳳凰之後四處國際旅遊的快感。

其實，這一切都是霧裡看花。只有一種說法是準確的，這就是美國的國際儲備貨幣地位的確會有所下降，將表現在美元在與中共簽協議的國家的儲備中讓一部分位置給黃金、很小部分讓給人民幣。

但是這一系列眼花繚亂的動作並不證明兩件事：第一件是美元的儲備貨幣地位被取代；第二件是人民幣成為可以與美元相比較的國際儲備貨幣。美元將依然是最主要的國際儲備貨幣，人民幣完全不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為什麼呢？

首先，我們看看美元作為國際儲備貨幣具備哪些獨一無二的特點。

第一，美元自由兌換。任何人持有的任意數目的美元可以在世界上幾乎任何國家換取當地貨幣；因此國際上也就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拒絕接受美元作為任何形式的收入；

第二、美元不僅僅存在於美國境內，而且大量存在於美國國境之外；不僅大大存在於外國中央銀行的儲備賬戶上，業大量存在於美國境外的外國金融機構、其它機構和個人的手上。例如在香港，人們自由擁有自己名下的在銀行開立的港幣賬戶和美元賬戶；

第三，美元是迄今為止世界上最強避險貨幣。當人們因為天災人禍出現恐慌、擔心自己的財富的安全的時候，大量選擇把本幣換成美元、購買美國證券來避免本國貨幣貶值的風險。

美國大量發行的國債，就是世界各國投資者避險時購買的主要金融產品。例如，今年三月從美國產生的銀行業危機，蔓延到歐洲，先是發生了瑞士信貸的擠兌與股票拋售潮，導致瑞士政府強制瑞士銀行收購瑞士信貸；繼而出現德意志銀行的股票拋售潮。

當德意志銀行被拋售之際，美元立刻開始大漲。這是因為人們在銀行業可能出現連鎖倒閉潮的恐慌之下，紛紛購買美元資產避險。

銀行業危機發端於美國，美元的避險地位卻毫髮無損。這是因為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國家的貨幣受到如此長時間的穩定不變的追捧。

為什麼具備如此獨特性質的美元的國際儲備地位下降？

美元的國際儲備地位是在二戰後奠定的。即便在六、七十年代美國在去金本位的過程中有失信之處，美元地位也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但是隨着美國的經濟政策日益脫離傳統的貨幣價值觀念，歷屆美國政府為了解決經濟衰退輪番執行減息、加息以及量化寬鬆與緊縮的政策，多年來這一個又一個的周期不僅傷害了自己的經濟，也傷及其它國家的經濟。

打個比方，一個有機生命體如果先曝曬、然後冰凍，如是幾次，這個生命體一定傷痕累累。這就造成了歐盟國家建立起統一貨幣以抵消美元帶來的負面影響，於是有了歐元的產生；也造成了其它國家減少美元的儲備，將自己的外匯儲備多元化。

在歐元誕生的1999年，美元占世界國際儲備的71%，今天只剩下了59%。如果不看歷史，59%這個比例依然標示重要儲備地位。

目前這幾個國家採用人民幣結算，是出於對美國制裁俄羅斯、凍結並沒收俄羅斯的美元資產的不滿。其中一些國家都擔心此舉降臨自己身上。但是世界上大多數國家也許並不擔心這個問題，因此美元的國際儲備地位將會繼續保持世界第一。

上周發生的一系列關於人民幣作為結算貨幣或成為某個國家的儲備貨幣的新聞，我相信不會影響到美元的避險天堂的屬性。銀行業危機和大國衝突的幽靈還在遊蕩，我們很可能將會看到在這兩個大問題中的任何一個發生後，美元匯價即刻飆升。

人民幣即便在簽了那些雙邊或多邊協議以後，也不具備上述特點。目前的人民幣是什麼情況呢？大約三點可以概括人民幣的狀態：

第一、人民幣本身依然處於外匯管制中，極度不自由。執行了數年的每個中國人可以兌換五萬美元的規定，有些地區還在執行，有些地區已經變味了，變得很不方便。

管制不會因為人民幣被更多使用於國際結算改變。因為人民幣的購買力大大低於現在的美元對人民幣匯價，一旦實現自由兌換，人民幣必然大幅度貶值。

讀者們都知道美國政府認為中國是匯率操縱國，人為地壓低自己的匯價以便刺激出口，那為什麼我認為人民幣實際上是高估了而不是低估了呢？

美國這麼認定是因為中共對出口採取退稅制度造成的。在退稅制度下，中國的出口商可以以不盈利甚至虧損的價格傾銷到外國，但是從中共政府那裡領到17%的退稅。也就是說中國出口商賺的是退稅。

當然這樣的政策實際效果就是壓低了人民幣價值來到國外市場上低價競爭。所以美國認定中共是匯率操縱國並不否定人民幣價值高估的事實。現在中共死死維護的這個匯價也只能呆在“保育室”里。

第二、能夠自由兌換的人民幣是境外的這部分，稱為離岸人民幣。香港是離岸人民幣的最大市場。這個制度設計沿襲了中共解決問題的一貫作風：雙軌制+歧視/優待。歧視的是境內的中國人，優待的是境外的外國人。這種體制下的人民幣自然就只能起到貿易的作用，起不到金融的作用，不可能出現真正的國際儲備貨幣的美元給世界提供的大規模的金融工具及市場。

無論在岸還是離岸人民幣，現在不會出現美元形式的開放給世界的金融工具與市場，以後也大概率不會。因為中共的經濟體制非常僵化，不可能像美國政府承受美元帶來的波動那樣承受國際化的人民幣帶來的波動。

在1998年索羅斯攻擊港幣期間，中國人大呼萬幸自己擁有封閉的外匯制度，因此而免受泰銖和港幣因為自由貨幣制度而受到的攻擊。

當然二十幾年過去後的今天，中共擁有的外匯和黃金儲備已經增加了，但是其體制的本質依然沒有改變，完全不可能與自由貨幣制度對接，只能繼續呆在一個“保育室”里起到一個封閉體制內的貨幣的作用。

其離岸人民幣的規模很難找到一個機制來發展出大規模的金融市場。

第三、人民幣結算本質上可能只是參與一些資源互補國家之間的“易貨貿易”。目前與中共簽訂人民幣結算協議的國家，與中共之間是資源互補的關係。

在巴西、俄羅斯、沙特、南非與中共之間，基本上是這四個國家向中國輸出石油、礦石、農作物等等，同時都可以向中共購買工業品。如果它們不需要從中國進口工業品，持有人民幣的意義不大。例如俄羅斯只需要向中國購買工業品、向南非購買部分黃金之外，它基本上不需要向其它三國購買農產品和礦產。所以俄羅斯持有的人民幣如果超過了進口中國工業品的需要量，超過的這個部分其實不會很有價值。

這個圈子之外的其它國家未必願意像接受美元那樣接受人民幣。在人民幣保持低利率的情況下，持有人民幣很不划算。中共也是這樣，它手中的其它四國的貨幣，如果超過了它需要用來採購能源、農產品和礦產品的金額，也沒有意義，因為這幾個國家的經濟都存在着各自的缺陷。

第四、中共作為這幾個國家中的最大經濟體，它本身是不穩定因素。最近幾年的極端政策，包括病毒“清零”政策和一系列的行業政策，不僅戕害中國經濟，而且累及貿易夥伴。

現在西方因為自身問題，寄希望於中國經濟復甦帶動西方。但是中共統治集團不僅在政治上走向極左，而且在人員構成上甚至失去了過去所部分具備的專業管理和行政管理能力，外行領導內行的程度回歸到改開之前。

而這個新組成的統治集團卻面臨其經濟體制和社會體制不斷被自己破壞後的千瘡百孔，其治一經損一經和自我破壞的痼疾幾乎一定會在不久之後捲土重來。這樣的政權控制的貨幣最終無法穩定。而財富最怕動盪與風險，“金磚”最終恐怕也只是徒有虛名。

綜上所述，美元的國際儲備貨幣地位在此之前已經在削弱之中，表現在於占國際儲備的份額下降；但是依然沒有第二個國際儲備貨幣能夠與美元相提並論。人民幣在中共統治下作為儲備貨幣沒什麼前途。

說到底，資源互補的國家之間，完全可以不用貨幣結算，只進行易貨貿易。人民幣和其它幾個國家的貨幣很可能主要起記賬單位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