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舊之地：九份與十分——初識台灣（8）

2017年12月10日

九份（讀fèn），隸屬新北市瑞芳區，臨山靠海，整座小鎮座落於坡地之上，形成了獨特的山坡和階梯式建築景觀。

站在當晚停留的民宿院內向基隆山望去，燈火如黃金般璀璨，閃閃發光

依山傍海、高低錯落的九份

九份老街沿線有不少觀景台，可遠眺海景，此為入夜後海景夜色

關於九份之名的由來，相傳，九份在陸路尚未開通之時，一切物資供給仰賴海路進行，這裡最早開發時只有九戶人家，有人從外地回來，帶東西均要買九份，故得名。然而更準確的說法大概是，早年九份居民多以采樟樹煮樟腦為業，有90口腦（樟腦）灶，10口灶為一份，共有九份。

按照計劃，抵達九份時天色正晚，彤彤駕車沿着狹窄的盤山路不斷向上攀爬，前往我們此前預定的民宿。

行至九份老街，華燈初上，天空尚未全暗，街上店鋪林立，遊人漸多，街巷愈窄，汽車艱難地繼續前行，目的地終於到了，彤彤的陪伴亦終止於九份，根據約定，明天將由另一位劉姓“司導”接力。

九份的懷舊景觀吸引許多觀光客的到訪，主要聚集在基山街、豎崎路和輕便路等。

基山街，有“九份老街”之稱，是一條曲折狹窄的街道，早期這裡曾是最繁華的商業中心，雜貨店、銀樓、理髮店、小吃店、皮鞋店……各式商店林立，非常熱鬧，而在這3.4米寬的小小街道里，店家往往會撐起頂棚，使得街上不見天日，而當時的礦工們，經常在下午時分直至進入深夜，聚集於基山街上，因此這裡便有了“暗街仔”的別稱。

今日的九份老街已成為採購工藝品、著名特產之必經要道，刻意的復古懷舊街景，更成為新時代年輕人的踩街路線。

豎崎路，為縱向道路，全程皆由300多級石階築成，是特殊的“豐”字道路。漫步在豎崎路上，可遠眺山城聚落與北海岸綿延海景，近賞各具特色的茶藝館，左右兩旁原本多為紅磚及木造建築，帶出四、五十年代的懷舊風情，夜晚時分街道上懸掛着的紅色燈籠一一亮起，更瀰漫着一股純樸靜謐的氣息，猶如一條通往過去的時光隧道。其中在豎崎路與輕便路交會處可看到九份最著名的建築——昇平戲院。

“昇平戲院”前身起源於1916年（日本大正5年），為舊時市場旁的木造戲台，主演歌仔戲，約可容納約三四百人。1927年（日本昭和2年）戲台因年久而崩垮，而後經營者於原地建造戲院，占地約200坪，為日據時代全台灣最大的戲院。後因九份人口外流嚴重而於1986年結束營業。特殊的建築使得許多電影皆以昇平戲院為場景，包含“多桑”﹑“悲情城市”﹑或“藍山咖啡”等，拍出經典鏡頭。不但為北台灣最古老的戲院，也是遊客造訪九份的必游景點之一。

豎崎路上的茶樓，上面有“悲情城市”四字

沿路上下，多為周末度假人流

平行於汽車路與九份老街的輕便路，得名於1931年日據時期，當時為加強九份與瑞芳之間的貨物運輸，在此興築了“輕便車”軌道，藉由人力推動的台車，既可載人又可載物，“輕便車”便成為九份地區當時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八十多年前的輕便路，熱鬧風光程度可不亞於當時商業聚集地的基山街。台灣光復後，交通基礎建設逐漸發達，汽車路取代輕便路而成為主要的連外道路，1954年“輕便車”軌道拆除，此路功能不再。

如今的輕便路熱鬧繁華不再，但道路兩側的歷史建築則別有一番風味，一磚一瓦堆砌出繁華褪去後的古樸風光，居高臨下的道路亦能遠眺依山傍海的九份景色，近年來也越來越多藝文創作者進駐其中。

基山街、豎崎路、輕便路交融於夜色的九份之中

穿屋巷，指連接主要道路的小巷弄，不但可省下來回折返豐字路的時間，也可避開壅擠人潮。

上述道路皆為依山勢而辟的步道，汽車不能進入。

居高臨下的九份小學

提到台灣，總會不由得聯想起“鄉愁”一詞，與此相伴，一種深深的懷舊之情常常會油然而生，這或許是受到台灣作家作品的影響，但更是源於幾百年來維繫於海峽兩岸的鄉土親情傳承之紐帶，雖為海峽阻隔，卻始終相連，無法分開。

沿九份基山街漫步，迎面而來的是一張張青春的臉，與古老和燈火闌珊的街巷氛圍複雜地融合，叫人無可名狀，油然升起一種時空跨越、虛實相間的奇特感受。

過分裝飾的景觀透視着過度追求的商業

是的，當一片遠離都市、似乎為人們所遺忘的田園所在，忽然湧入一股強大的現代化潮流時，它會產生怎樣的變化呢？

夜晚的燈光老街、熱鬧的店鋪和喧鬧的人群掩蓋了九份現今的尷尬，當你清晨起來，沿着寧靜的老街，希冀抓住一些即將逝去的老房子時，才猛然發現，那些想要尋找的東西已經不復存在了。沿街的老屋已被一幢幢水泥澆注而成的簡易粗陋的門面房而取代，那一個個下拉式百葉窗鐵門成了沿街的新景觀，無論你如何改變角度、找尋不同的位置去嘗試着重現舊日一瞥，似乎都無濟於事，因為這些所在令你躲閃不及、規避不及，悲哉，九份！

此情此景，你會聯想到何處？

曾經的九份，因採金而繁榮。

九份之發展過程可謂一段先民採金史，隨採金人潮的湧入而繁華，又隨採金事業的沒落而褪色。

雖然基隆河產金在清朝即有傳聞，但最終卻因1889年間修建基隆台北鐵路才發現規模可觀的金脈，使得原本只有九戶人家的貧窮村落，頓時聚集了三、四千戶的淘金人口！此為九份的第一次繁華。

日據時期，金瓜石與九份為當地兩大金礦，日本人及基隆顏氏家族相繼擁有九份一帶的礦權，尤其在顏家的經營之下，九份進入出產金礦的鼎盛時期，同時也在附近開挖煤礦。1903—1904年間，這裡的黃金年產量可與日本本土的產金量相匹敵！大量的黃金被輸往日本，致使九份產金量達到顛峰。與金瓜石金礦管理方式和採金方式不同，九份自始即由台陽礦業管理，採用承包製而非官方直營開採。

上世紀30年代，隨着金價上漲，締造了“亞洲金都”繁華絢麗的輝煌盛況，當時由海上遙望九份聚落，燈火燦爛，時人稱之為“小上海”、“小香港”。

1945年戰後，九份的黃金產量曾一度恢復，然而畢竟因前期開採殆盡，產量大幅下滑，自1957年後開始衰退，最終在缺乏開採價值與經營不善之下於1971年結束開採，採金事業也因此走入歷史滄桑中。

據說，改變九份命運的是侯孝賢曾導演的經典電影《悲情城市》，因着這部電影中飽含詩意的長鏡頭，讓人們重新發現了這座懷舊山城，更隨着此片在威尼斯影展中的轟動，這個沒落數十載的小鎮，又再度勾起了人們的注視與回憶。昔日繁華的老街、廢棄的礦坑、自成一格的礦區風光與淘金史，經由媒體的一再傳播，吸引了四方尋找靈感的藝術家尋蹤到此，嚮往復古的遊客也大量前來緬懷思古、細細品味這悲情城市中的有情天地。

侯孝賢《悲情城市》海報（引自網絡）

早飯後，新的“司導”準時來民宿接我們，又是一位劉姓“司導”，綽號“無尾熊”，想必喜愛考拉的真是不少，有周圍許多朋友的“網名”為證。

劉“司導”是本地人，中等年紀，較之彤彤，經驗更加豐富，新北之行有他帶領，可謂“可遇不可求”！這裡姑且稱他為“無尾熊”吧，見諒了。

自九份居高下望，清晨的海岸燈火

亂雲穿空下的港口

據“無尾熊”介紹，俯瞰九份入海口的最佳位置應在無耳茶壺山附近，遂驅車前往，行進中天空亂雲翻滾，時陰時晴，地面景物或明或暗，一切皆在快速變化之中……行至高點下得車來，藍色的海洋與白綠相間的山坡首先躍入眼帘，朱紅的涼亭點綴在突出的山頭上，遠近馳名的陰陽海在遙遠的下方閃耀。正欲架機拍照，忽然掉下雨點，此時我們距車不過十米，正當我們仍按照以往經驗、認為來得及進入車內時，“無尾熊”大呼“快跑”！話音剛落，傾盆大雨旋即到達，全身即刻濕透，令我等真正領教了“楊家將話到槍到”的瞬間厲害！

頃刻間，大雨驟停，天空愈加通透，一架彩虹橫於天際……

雨後初晴

據“無尾熊”介紹，此處曾為不少汽車廣告的拍攝地

陰陽海，是為九份溪所挾帶入海的礦酸鐵離子與正常海水相遇所致

基隆山，屬基隆火山群，為九份、金瓜石兩聚落的分界山，海拔588公尺，山勢高聳獨立，且位置緊鄰東海，在早期為航海的重要指標，也是九份的地標之一。該山從不同的角度觀看皆有不同的形貌，從海上正看山形似雞籠，舊稱“雞籠山”，側看形似橫臥的孕婦，又有“大肚美人山”之稱，從瑞金公路看又似富士山，故又有“基隆富士山”之別稱。

“雞籠山”——基隆山

金瓜石“黃金瀑布”即位於六坑口下方的長仁礦區，並位處往水湳洞的公路旁，因地勢落差比較大，所以形成瀑布景觀。

早期瀑布的上游為采銅礦之處，經長年金屬礦產的沈積，經雨水滲入後流出，也讓金屬礦石的金黃色，成為一處景觀，並因此造就了現在的“陰陽海”。

黃金瀑布

像蚯蚓一樣蜿蜒在山上的是廢棄的日據時期金礦的排風系統，此工程即使在今天看來仍令人嘆服

一路下山，直駛海邊，與北部濱海公路匯合。此處為南雅海岸，沿岸布滿奇特岩石。緣何如此？皆因南雅海岸山勢陡峭，海蝕風化岩石相當發達，且一塊石層的軟硬度本來不相同，導致受到海水與強風侵蝕時速率不一致，而產生了特殊的地貌。而且東北角不但多季風還多雨，風化過後的岩石裡頭的含鐵礦受到雨水而氧化，便呈現出褐色的帶狀花紋，斑斕的色彩鑲嵌在岩石上，相當美麗與獨特。

下山途中

南雅海岸

南雅海岸奇岩

象鼻岩，為一般遊人所不知的一處所在，賴“無尾熊”帶領

奇特的海岸岩層

“鴨”與“狗”的對話

漁港一瞥

之前與“無尾熊”相商，捨棄九份黃金博物館，改為去看“十分”。

十分（讀fēn），平溪線中途最有名的小鎮，列車一路上在山谷間穿梭，隨着一聲汽笛，你會發現，火車怎麼開進街里了？原來鐵軌就直接從十分的商店街中央穿了過去，這也是令我改變既定計劃前往十分的原因。

具有濃厚地方傳統特色的十分小鎮

十分瀑布據說有“台灣尼加拉瀑布”的美譽，封閉多時後於2014年底重新開放。在“無尾熊”的建議下，我們進入瀑布景區體驗。

十分瀑布，又見彩虹！

景區內一瞥，這是初冬的新北呀！

十分老街，以鐵道為主要特色的街道，據說有着侯孝賢電影《戀戀風塵》場景中的十分車站，電影裡青春的男孩女孩循着鐵道散步，空氣中飄灑着清純、愛戀的發酵氣味，那張走鐵軌的海報太有名了，那個角度就是在十分車站，列車要駛進街上前的鐵軌上拍的。

《戀戀風塵》的海報（引自網絡）

火車即將通過

穿行於鬧市中間的火車，周圍的人已經習慣於這種景象了

這裡最著名的活動就是：站在鐵道上，遂着自己的心願放飛冉冉升起的祈福天燈！

在這裡，“走鐵軌”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居民在鐵軌兩旁賣東西，擺攤子；遊客在鐵軌中央放天燈，鐵軌本身就是這個小鎮的賣點。

十分老街鐵道兩旁狹窄的街道，遊客穿梭往來，絡繹不絕，也有許多遊客站在鐵道上，或取景拍照，或準備放天燈。

老街的遊客形形色色，聽其語言及看天燈上面所寫祈福文字，可知十分老街已成為國際景點，從我身旁走過的，有來自日本、韓國、香港等外國觀光客，加上台灣本地的遊客，讓這尋常下午的時光呈現出如此熱鬧的景象。

鐵軌上放天燈的人們

即將放飛的天燈，承載的是什麼？

十分是台灣有名的天燈之鄉，每年元宵節晚上，總有數千盞天燈在此冉冉而升，將眾人的願望升到天上……黑夜中燈火點點，想必是這個小鎮一年中最浪漫的夜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