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流亡的人們——讀唯色的《殺劫》 |
送交者: 高天闊海 2024年03月01日14:36:18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唯色的《殺劫》是關於西藏人經歷文革的一本重要書籍,是所有對於西藏歷史、中國文革歷史感興趣的人們都應一讀的書。 知道這本書要感謝美國作家和記者伊恩·丹尼斯·詹森(Ian Denis Johnson,1962年生,中文名:張彥)在他2023年出版的Sparks: China's Underground Historians and Their Battle for the Future (《星火:中國的地下歷史學人和他們的未來之戰》)。 唯色(Oiser,1966年生 ),全名茨仁唯色(Tsering Woeser ),是藏族女詩人、作家。《殺劫》是她整理了其父在西藏文革中拍攝的三百多張照片,且採訪了許多照片中的人物而出版的關於西藏文革歷史的重要書籍。 由於西藏的特殊地位,中共在西藏實行的是準軍事化控制,暴力是鎮壓、控制、打擊藏人的主要手段。唯色的父親由於其軍人身份,從而得以在西藏的文化大革命中拍攝大量照片,保存了許多珍貴的歷史記錄。 唯色除了把這些歷史照片分類編輯,而且用了數年時間尋找、採訪照片中的藏人、漢人,為讀者提供了重要的背景說明和人物小傳,從而為我們還原了西藏文化革命的許多歷史細節。 照片主要是唯色的父親澤仁多吉拍攝的,然而唯色的編輯、整理、採訪及文字是該書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殺劫》第一版是2006年,距離毛髮動文革已經過了四十年。中國人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即是認為三十年時間歷史往往發生了變遷。文革發動四十年之後,2006年的中國和世界上的中國人、藏人對於文革的知識與了解大都是不足的。如果沒有唯色的編輯、整理、採訪和文字說明,《殺劫》的讀者將很難理解藏人的文革創痛。 我幾乎是一口氣就讀了下來,一方面是唯色的漢語寫作相當流暢,另一方面是澤仁多吉的照片視覺效果很不錯。當然,對於中國和西藏的文革歷史的興趣一直是我閱讀的驅動力。 《殺劫》就是藏語“革命”的一種譯法。而“文化大革命”譯成藏語是:人類殺劫。非常準確而無情。革命就是殺人,文化革命就是殺人類。在西藏,文化革命就是殺死西藏人及其文化。 在中國,文化革命就是殺死無論哪個民族的中國人,且毀滅其家族的、地方的、民族的、宗教的、歷史的文化。 對於並非中國一部分的西藏,並非中國人的藏人,中共的解放軍進藏,實際上是史無前例的軍事占領,現在我們應該看清楚了:那是一種軍事殖民。 中共殖民者從文革前的五零年代的“進藏”,就開始對藏人暴力戕害,對藏文化、藏宗教開始系統性的破壞。 有一些學者把中共1949年在中國建立的政權比作外來的馬列邪教建立的殖民政權。中共政權對中國文化的戕害在1949年之後全面展開,而“文化大革命”就是這種文化大破壞(所謂“大革文化命”)的高潮。在西藏,文化大革命是中共把軍事殖民搞到極端化的階段,對藏人的政治迫害、人身傷害與殺戮,對藏文化、宗教的破壞也達到了高潮。 閱讀《殺劫》,我們無法忽略文化革命在西藏與中國的同質性,一樣的群眾集會,一樣的口號標語,一樣的紅寶書,一樣巨大而醜陋的毛賊東像,一樣標準化的表情……除了藏語文字、服飾、建築之外,你看不出與中國的文革有什麼重大的差別。 這些照片就是中共的黨文化,或共產文化殖民西藏的證據。我們可以想見同樣的場景在新疆、蒙古、以及那些所謂的“少數民族地區”。 同樣的,中共軍隊的軍事管制、暴力鎮壓與破壞等壓力之下,藏人分化了:不少藏人,其中不少流氓無產者搖身一變而為舔共的“積極分子”,幫助中共殺藏人、破壞藏文化。更多的人只是出於生存的本能而隨大流“參加革命”,成為幫凶或幫閒。 《殺劫》的圖片記錄了不少藏人漢人,從精英、平民到農奴,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歷史鏡頭,而唯色的採訪與文字讓我們知悉那些藏人漢人的人物小傳、歷史命運或沉浮。 群眾運動、暴力、殺戮、武鬥、打砸搶、破壞盜竊廟宇文物、文宣戰……那是一個怎樣瘋狂的時代啊!雪山佛國也被中共的文革搞得神經不正常,中共的共產極權用暴力與謊言統治着西藏,正如其用同樣伎倆統治中國一樣。 然而回顧歷史的瘋狂與荒誕還不是最讓人害怕的。讓人更害怕的是唯色採訪的一些文革親歷者依然要求匿名,其中一些人依然身居高位有權有勢。讓人更害怕的是唯色讓人不寒而慄的洞見: “實際上,文革並沒有結束。” 而作者唯色在中國與西藏的種種遭遇,如被禁止進藏、被不許出國、被喝茶、被監視、被跟蹤,等等,在在印證了她的以上洞見:文革尚未結束。 不僅在西藏,而且在中國,以及中國軍事殖民的內蒙古、新疆等地,中共的極權統治依然是進行時態,依然沒有結束。文革不過是共產極權的一種極端的表現形式罷了。 尚未結束的文革,尚未結束的中共政權迫使唯色成了“流亡者”。中共不讓藏人唯色回到西藏,迫使她有家不能回。正如中共迫使多少中華兒女離開祖國,遠走天涯海角。這裡面不僅有民運人士,持不同意見者,也有藏人、維吾爾人、蒙古人。中共政權讓多少中國人、藏人、維吾爾人、蒙古人有家難回? 初到北美的時候我在一個社區服務中心工作過,當時見到過一個藏人小男孩。一次,他跟我說:他的爺爺和漢人打過仗。我當時對於西藏的歷史無知得很,只知道中共宣傳的所謂五十年代和平解放西藏的事跡,心想:難道他的祖輩是跟着達賴逃出來的? 後來,歷史書讀得多了,才知道中共的軍隊遇到過藏人的抵抗,有過所謂的“平叛”。 再後來,歷史讀得更多了,才發現:西藏從來就不是中國的領土,正如新疆、台灣,等地一樣。 奧威爾在《1984》中有過著名的論斷:誰控制了過去,誰就控制了未來。這實在是道破了共產極權政權統治的一個秘密:即通過對歷史敘事的控制,它們控制了民眾,強化了統治。 中共的官方歷史敘事就是控制過去(或為民眾洗腦)的利器。我們看到:習近平領導的中共高層把“反對歷史虛無主義”作為重要任務。而中共所謂的“歷史虛無主義”就是任何與中共官方歷史敘事不同的歷史敘事。 《殺劫》這樣的民間歷史敘事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中共統治的挑戰。無怪乎唯色的此書只有在台灣才能出版。 《殺劫》是不可多得的關於西藏歷史的記憶之書。保存記憶、見證歷史是我們每個人可以負擔起來的責任。唯色做得很出色。因為對歷史的記憶而被迫流亡,這是她的宿命。 我們這些海外華人,多少人有“有家難回”之憾?多少人有“流亡”之悲?孔子說:“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今天的中國又是危邦,又是亂邦。即便孔子再世,大概率也要流亡海外的(孔子自己說:“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什麼時候,流亡的藏人、漢人、中國人能夠自由地、免於恐懼地出入西藏、中國?什麼時候,被迫流亡的人們可以回到自己的故國?什麼時候,中國人、藏人、維吾爾族人、蒙古人、大地上不論什麼種族、民族的人們都能夠在自己的故鄉故國自由地生活而不必再流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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