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中國勞工通訊 寫於 二零二四年

東莞諾德皮具倒閉 工人被拖欠社保和工資

2024年06月20日

圖片來源：Humphery / Shutterstock

珠三角地區的製造業結業潮、搬遷潮蔓延到皮革業。2024年5月8日，有二十多年歷史的諾德皮具結業（案例見中國勞工通訊集體行動地圖），然而工人卻拿不到工資，只能上百人集體聚集在工廠外拉橫幅討薪。一張歡迎Kurt Geiner（一間英國服裝品牌）到訪諾德的大紅橫幅還懸掛在諾德皮具公司廠外，但昔日忙碌生產的景象已經不見。老闆不現身，遭遇欠薪的工人們只能守在廠區，看着數名法院人員在工廠進進出出。

事發於2024年5月8日，供應商"宇粵磁鐵"的員工"天天賣磁鐵"在抖音發布視頻，數十名穿着諾德皮具工衣的工人聚集在工廠門口，抱怨工廠倒閉且未尚未發放一月份的工資，而"天天賣磁鐵"當時正因為自己未拿到諾德皮具的數萬元貨款而拍片。在留言區，網友表示當時諾德還沒有因為倒閉而向員工"賠錢"（發放經濟補償金），更有人表示"老闆跑路了"。2日後也有工人發布抖音視頻表示工廠倒閉，被拖欠半年工資。影片顯示，有身着着"法院"字眼工衣的人員進入諾德皮具工廠，工人們仍然圍坐在工廠辦公室門口。

一直到2024年5月13日，供應商"天天賣磁鐵"再次發布抖音視頻，他們表示工人工資問題"有着落了"，宇粵磁鐵的貨款也得到解決。視頻提到，當地的勞動局到場處理，勞動局人員出面告訴工人要配合核算工資，確保不少一分錢。

"現在你們最重要的是什麼呢？就是要配合。為什麼呢？因為房東剛剛墊的錢，墊的錢是真金白銀拿出來的，他要核算，核算清楚，所以這段時間大家配合好房東和律師團隊。你們的工資我覺得一分都不能少，要算清楚。然後至於後面怎樣來協商解決，由我們的律師團隊和工友們一起來面對。就是你們先做好配合工作。"

圖片來源：工人抖音

6日後，2024年5月19日，有工人發布抖音，諾德皮具仍然未有發放工資，工廠更威脅會毆打員工。一直到這一日，東莞廣發手袋有限公司才發布通知，表示諾德皮具已因經營不善停業。對於仍未收到工資的員工，該廠區房東（東莞廣發手袋有限公司）基於社會責任將代為墊付工資。這裡的所墊付的"工資"是否包含按照中國《勞動合同法》所規定的經濟補償，目前尚未知。

諾德皮具工人早已投訴欠薪多月及欠繳社保一年 廣東省總工會知悉並承諾跟進

根據企查查信息，諾德皮具製品有限公司成立於2010年，是由諾德皮具(香港)有限公司境外投資的一家中外合資企業，註冊資本為1931萬人民幣。企業位於東莞市沙田鎮大泥村金玉組沙田大道旁，法人代表為苟雲芬。主營業務包括皮革製品銷售和製造、箱包、模具、塑料製品、橡膠製品製造和銷售等。公司2010年成立，人員規模在500-999人之間。

翻查資料發現，早在諾德皮具倒閉之前，2024年4月30日時，已經有諾德工人在廣東省總工會網站發帖求助，指東莞市諾德皮具製品有限公司欠繳社保一年，欠薪四個月，很多工人無奈離職。總工會當時曾回復工人，指“已提交相關部門跟進處理”。殊料一周之後，諾德皮具工廠便已宣告倒閉，老闆疑似跑路，工人拿不到薪水，只能圍坐在工廠前集體討薪。

圖：諾德工人在廣東省總工會官網求助

當工廠倒閉，工人焦急在工廠里聚集時，諾德的工會在哪裡？諾德有工會嗎？

資料顯示，早在2017年，來自“東莞市諾德皮具有限公司工會委員會”的胡傳斌就曾榮獲五一勞動節“工會工作先進工作者”。這表明諾德皮具在2017年起碼是有企業工會存在的。同時胡傳斌也不是諾德皮具的普通員工，他是東莞市揚恩貿易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財務、執行董事、經理，有49%股份，而東莞市揚恩貿易有限公司是東莞市諾德皮具製品有限公司投資（51%股份）的企業。這意味着胡傳斌實然是諾德的管理層。

2021年4月8日，東莞沙田鎮總工會曾到訪諾德皮具，推廣“粵工惠”APP。工作人員曾向諾德職工介紹“粵工惠”平台的使用方法和功能，並幫助職工註冊實名認證，以便讓職工更快了解工會政策法規和惠民信息、工會福利。

如果2017年諾德工廠已有工會委員榮獲先進工作者，且在2021年沙田鎮總工會曾經進諾德廠宣講，那很可能諾德企業工會是一直存在於工廠內。如果工廠有建工會，且工會委員是先進工作者，那為何工會始終沒有將企業欠薪的情況通報予上級工會處理？

廣東省總工會今年發出《廣東全面推進工會勞動法律監督“一函兩書”》，當中提到工會要預防和解決勞動關係矛盾糾紛，可以採用的手段包括：發出提示函、意見書和建議書等措施。

但按照諾德皮具結業的情況，似乎沙田鎮總工會既未了解工人多月被欠薪的情況，也不太可能有按”一函兩書“的建議，監察諾德皮具，提早預防勞資矛盾。

最終，諾德工廠倒閉，工人找工會投訴無果，只能以集體行動的方式來爭取合法的權益。

全球皮革行業利潤 企業為控製成本 或壓縮工人工資

從諾德公司的宣傳影片可見，諾德皮具的合作品牌包括Coach, Burberry, Prada, Tumi, Kate Spade, Tory Burch, Jack Rogers等國際名牌。這家老牌皮具廠倒閉的原因，或許跟品牌近年來的策略收縮有關。

皮革等奢侈品企業也不能在全球經濟收縮的趨勢中倖免於難。本月中，英國高端服飾品牌Burberry公布，因為亞洲和美洲消費減少，導致其全年利潤下跌了40％。另一家美國公司Tapestry（旗下企業包括Coach、Kate Spade和Stuart Weitzman）第三季度的整體收入和利潤則與去年持平。對此，跨國品牌正積極節約成本來抵銷收入下滑帶來的利潤壓力。Burberry在其5月發布的初步報告表示，今年上半年的銷售收入預計減少25％，因此會嚴格地管束成本。Tapestry則在財務電話會議中表示，其擴張得益於成本控制，令經營開支得以與去年保持不變。

受跨國品牌節約成本的策略影響，中國皮革業的出口總額在去年下跌。中國皮革協會的報告顯示，皮革行業產品全年出口總額同比下降7.6%。2024年首4個月，該行業仍然未見起色，產品出口總額同比下降1.6%，出口額增速由正轉負。在廣東一帶，經營條件受影響的皮具廠去年加速倒閉，引起工人抗議。中國勞工通訊的集體行動地圖2023年收錄的皮包廠討薪事件共4起，而今年僅首5個月則已錄得4起事件，相較2021年全年1起有明顯增加。

圖片來源：kudryavtsev dmitriy/ Shutterstock

米蘭法院數度裁決 品牌要對供應鏈上的違法行為負責

其實，越是營運狀況不佳之時，皮革奢侈品企業更有責任監督其生產線上游的違法行為，避免供應商為壓縮成本而鋌而走險，否則，品牌可能面臨相應的行政調查與司法懲罰。

根據路透社的最新報道，意大利米蘭法院今年已三次因皮革公司未能有效監督其供應鏈上的生產商而做出不利於品牌公司的裁決。最新的一份司法裁決在2024年6月份發出，針對知名奢侈品品牌迪奧旗下子公司，指控他們在意大利外包生產皮具的加工廠違反了勞動法律，導致工人的生存狀況極差，”連最低限度的道德標準都達不到”。最終，法院判決迪奧子公司和加工廠均需負上法律責任，迪奧子公司將被“司法接管”一年。米蘭法院特別指出，“迪奧公司未能採取適當措施來檢查供應商公司的實際工作條件或其技術能力，也未能對其供應商進行定期審計”。（詳見中國勞工通訊綜合報導：供應鏈上游加工廠違法生產 迪奧子公司因未盡到企業責任遭司法接管）

米蘭法院的裁決揭示了皮革品牌要對旗下供應鏈的生產行為負上責任，不應容忍供應鏈上游的生產公司為了壓縮成本或賺盡利潤而違反法律。否則，加工廠和品牌公司全都要負上法律責任。

時尚雜誌Vogue近月有文章關注跨國品牌如何塑造更好的供應鏈。中國勞工通訊在受訪時指出，工廠害怕失去訂單，因此在沒有代表權的工人面前，不斷壓縮工資成本（最後甚至連工資都欠繳）。

跨國品牌要壓縮成本屬於商業決定，但品牌本身有企業社會責任承諾，也受到本國供應鏈相關法律的約束。品牌做出成本控制的決定時，應可預見這將對上游工廠和最底層的工人帶來不可避免的重大影響，因而企業應該對其成本控制的方式負上責任，保障供應商工人的基本生活條件。

當品牌壓縮成本時，要保障他們做出的決策不會侵犯普通工人的權利。特別是，如果上游生產商因成本壓縮，而做出違法關閉工廠、違法解僱工人、欠繳社保等違法行為，則下游品牌應展開盡責調查、阻止違法事件發生，並在相關的權利侵害事件發生之後盡力修補造成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