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稅務: 社安金雙重稅爭議

美國聯邦社安退休金有一個雙重徵稅的爭議。

這個爭議是這樣的：

在美國雇主給雇員發放薪資，根據聯邦法律規定，從雇員收入中扣除6.2%的社安稅上交給美國社安局。雇員繳納社安稅積累到一定標準後，退休後有權從中領取一份社安退休金。

雇員繳納的那份社安稅金，年終包括在W-2 表中的徵稅收入中，是雇員繳納過聯邦所得稅後的收入，也就是已經被徵收過聯邦所得稅的錢。雇員退休後領取的社安退休金，來源於自己已經繳納過所得稅的錢，收到退休金後還要再繳納一次聯邦所得稅，等於聯邦所得稅雙重徵收。

美國稅法關於社安退休金所得稅的計算有兩條線。夫妻合併報稅，第一條線$32000，當社安金一半加上其它收入不到$32000這條線時，社安金所有收入不計入報稅總收入，沒有報稅問題。當社安金一半加上其它收入超過$32000，不到$44000這條線時，社安退休金部分計入總報稅收入，最高可能達50%社安退休金。當社安金一半加上其它收入過了$44000這條線時，社安退休金計入總報稅收入部分最高可能達社安金的85%.

根據美國老人聯盟（Senior Citizen League)的民意調查, 94%的退休者認為不應該對社安退休金徵稅，因為這是雙重徵稅。

聯邦稅法社安金收入50%和85%兩條徵稅線的立法依據

就這個社安退休金雙重徵稅爭議問題做了一點研究，主要是研究了聯邦稅法關於50%和85%兩條線的立法歷史，發現這兩條線的立法依據有意思。

美國上世紀30年代經濟大蕭條造成的巨大災難，導致了一系列社會經濟保障制度的建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民主黨羅斯福總統時期建立的社安制度。1937年第一次發放社安退休金時，不徵收聯邦所得稅。

1983年共和黨總統里根時期，社安基金出現危機，為解決此事成立了總統任命國會批准成立社安制度改革委員會，又被稱為格林斯潘委員會（Greenspan Commission)。為什麼叫格林斯潘委員會？因為委員會的主席,就是那個大名鼎鼎後來當了19年(1987-2006)美國聯儲會主席的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

將社安退休金收入50%部分計入納稅總收入的建議，就是格林斯潘委員會提出來的，理由如下：

每個雇員每年付給社安局的社安稅占薪資6.2%，它從雇員薪資中直接扣除掉，是雇員個人的付出，它是個人徵收過聯邦所得稅後的錢，這點毫無疑問。

但是雇主每年還替每個雇員繳納了同樣占其薪資6.2%的薪資稅給社安局，此錢從雇主腰包里出，雇主將其作為生意花費從總收入中扣除。這筆錢為雇員的福利，但並不包括在雇員薪水中，雇員沒有為此繳納過所得稅。

因此每年社安局收到的每個雇員的社安稅總額實際是其薪資的12.4%, 其中的50% 也就是6.2%由雇員個人付出，而另外50%也就是另外的6.2% 由雇主代為付出，雇員沒有為此繳納過聯邦所得稅。雇主付的這6.2%近似於401k contribution, 相當於雇主發給雇員的收入，但是沒有到雇員手中，雇員沒有為此報稅，而是由雇主作為雇員的稅前收入，直接替雇員交給社安局了。

所以雇員退休後收到的社安福利，至少50%沒有徵收過所得稅。1983年徵收社安退休金50%部分的依據就是這樣來的。

這個徵稅理由如何？應該有道理。道理堅實充分，無可辯駁。

1993年民主黨克林頓總統時期，社安基金又出現危機，為此又通過了社安金85%部分計入個人總報稅收入的立法。

國會有關委員會就這個立法提出的依據是這樣的：

一個平均薪資平均壽命的美國人，工作期間繳納的社安稅大約為6萬美元。但是他領取的社安退休金福利，包括每年2%的cost of living adjustment,大約為40萬美元。也就是說他繳納的社安稅只占他領取的社安退休金福利的15%，另外85%是他的收益，應該徵收所得稅。

有沒有道理？有一定道理。但與50%那個理由相比，相對而言沒有那麼堅實。

50%那個道理依據的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雇主確實給每個雇員繳納了6.2%的社安稅。多少錢到了每個雇員名下可以算出來的。這個錢雇主作為生意花費從收入中扣除掉，得到了稅務上的好處，而雇員享受到了好處但沒有為此報過稅。因此當雇員退休後領取社安退休金時，來源於自己用稅後的錢付出的6.2%部分應該免徵所得稅，而來源於雇主代付的另外6.2%部分應該徵稅。

而85%這個道理是依據於統計數字的估算：先從平均壽命平均薪資算出平均社安稅貢獻總額, 在從平均壽命條件下算出可以領取的平均社安退休金總額，最後算出平均社安金貢獻總額占可以領取的平均社安金總額15%, 由此得出社安金應該計入報稅總收入為85%。

儘管如此，15%的本錢和85%的收益這兩個比例大體正確合理。

所得稅徵收有兩個基本概念一是本二是利。投入的本和所得的利需要分開對待，徵收所得稅部分應該是利而不是本。是否徵收所得稅，取決於是否得利。你買股票100刀，你的本就是100刀。你如果賣出去後還是100刀，你沒有得利，沒有所得稅問題。你如果賣出去是150刀, $150-$100=$50，50刀就是你的得利，你應該就50刀部分繳納所得稅。

同樣道理，你工作時對社安基金貢獻了6萬刀, 你退休後從中領取了40萬刀。超過6萬刀部分就是得利，徵收所得稅有道理。

統計學上有兩個概念，平均數和中位數。比如全國平均人收入和全國中位數收入。平均人收入就是把全國人的總收入除以全國人頭數的收入，而中位數收入，則是可以劃分開50%以上和以下的那個中間收入。當統計對象個體差異極大時，平均數會失真，中位數收入比較可靠。國內自媒體上討論平均收入時，常常有人這樣抱怨：”我又被平均了” “不好意思！我的收入給平均收入拉後退了”等等，講的就是這個意思。

在網上可以找到社安金全國平均收入，但卻找不到社安金中位數收入。為什麼？因為社安金領取者之間領取的數額本身就差別不大。

2024 年達到完全退休年齡申請社安退休金的人最高可獲得 3,822 美元。截至 2024 年 5 月，平均社安退休金為 1,916.63 美元。可以想見，社安金的平均數應該也就是中位數。以這個既是平均數又是中位數的數字算出來的社安金15%和85%比例, 應該接近實際情況。以平均數計算出來的15% 和85%兩個比例，應該適用於絕大多數社安金領取者。

社安金具有很強的社會福利性質。它不但有退休金Retirement，還有 補充保障收入(SSI)Supplemental Security Income和殘疾保險福利(DIB) Disability Insurance Benefits. 退休金依據退休者工作時貢獻的社安稅總額發放，貢獻多着多拿貢獻少者少拿。而SSI發給低收入者甚至從來沒有繳納過社安稅者的貧困人士，它的發放依據貧困狀況。DIB 則是對殘障人士的救濟，它的發放依據殘障狀況。

對於大多數老年人來說，社安金是非常重要的經濟來源。蓋洛普在過去 20 多年的調查顯示，80% 到 90% 的現任退休人員依靠社安金來支付至少一部分每月開支。與此同時，預算與政策優先中心Center on Budget and Policy Priorities數據顯示，沒有任何一個項目比社安金更能使更多的人擺脫聯邦貧困線。

由此看，社安金85%這條線的立法依據可能不如50%那條線堅實，以根據平均數劃出來的85%這條線，來徵收部分社安金領取者的所得稅，可能不太精準，但它對於鞏固加強社安制度，減輕美國的貧富差距，保障某些最底層群體的基本生存權，非常重要必要。

社安金雙重徵稅可能在以下兩種情況下發生

根據社安局有關信息，56% 社安金領取者，將會為稅安金收入付出不同程度的所得稅。這也就是說有將近一半的44%的社安金領取者不會為他們收到的社安金付任何所得稅。

56%社安金領取者中，其社安金被計入總稅收收入的比例也會有很大差別。

當50%的社安金收入低於50%的另外一個與之比較的總數: 其它收入 + 社安金一半 - $32000時，50%的社安金才會被計入總報稅收入中。如果是高於的情況，就按照較低的另外一個總數的50%計入總報稅收入中，那個數字一定低於50%的社安金，可能是社安金40%，30%，20%.......。

當85%的社安金收入低於85%的另外一個與之比較總數：其它收入 + 社安金一半 - $44000時，85%的社安金才會被計入總報稅收入中。如果是高於的情況，就按照較低的另外一個與之比較總數，50%32000-44000 這個範圍內+ 85% 超過44000部分的總和來計算。 那個數字一定低於85%的社安金，可能是社安金的75%，65%，55%.......。

就聯邦所得稅而言，社安退休金雙重徵稅的情況在下列情形下在少數美國人身上可能發生：

一個平均壽命但薪資高於平均薪資150%的人，當他工作期間每年付出最高額度的社安稅，這時他個人付出的社安稅, 將占到他領取的社安退休金的18%-%23. 這時就可能會有社安退休金聯邦所得稅雙重徵稅的問題發生。 

舉例：

某人從1972年工作到2019年退休，他工作期間付出了最高額度的社安稅，這樣到他退休時他付給社安局的社安金將會高達$190000. 假定他活到85歲，他領取的社安退休金福利將會有$834000. 他貢獻的社安金占到領取的社安金的23%。 按照85%比例徵稅，社安金徵稅部分就是$709000（834000X85%）.他的免徵稅部分退休金應該為$125100（$834000X15%）,可他付出的社安稅為$190000, 超出15%部分為$64900, 這部分社安退休金被雙重徵稅。

註：NAWI National Average Wage Income： 全國平均工資

美國社安局有個網站，每個繳納了社安稅的美國人在網站上都會有一個賬戶，自己可以去哪裡查看自己的社安稅繳納情況。寫此文時，我專門去查看過自己的賬戶，在那裡可以看到自己繳納的工資6.2%社安稅的情況。我從那裡可以看到：我從1990開始被扣繳社安稅，此後每年我的最高工資徵稅收入數字，還有總計我繳納了多少社安稅的數字。我2021年8月退休，但是我的社安稅被扣繳到2022年，因為2021年退休時應該發給我的一筆錢，直到2022才發到我手中，所以就被扣繳到2022年。2022年後我就沒有了任何社安稅繳納。

社安金可能被雙重徵稅的第二種情況，應該發生在州所得稅上。

工作期間每次發工資被從工資中扣繳了6.2%社安稅的錢，不但是聯邦所得稅後的錢也是州所得稅後的錢。而州所得稅的徵收，如果沒有像聯邦所得稅徵收50%和85%部分計入總報稅收入一說，而是100%徵收，那就毫無疑問，領取社安退休金者如果有比較高社安金外其它收入，居住於下面10個州里，其社安退休金將可能會被雙重徵稅。

2024年美國有下列10個州對社安金徵收州所得稅

Colorado

Connecticut

Kansas

Minnesota

Montana

Nebraska

New Mexico

Rhode Island

Utah

Vermont

從社安金的來源看社安金雙重徵稅

關於社安金雙重徵稅問題，還有一種看法，它從社安金來源的角度去看。

從社安基金的來源看：

2022 年，社安基金從三個獨立資金來源獲得約 1.22 萬億美元的收入。

工資稅: 1.11 萬億美元

淨利息收入：664億美元

社安金徵稅收入：486億美元

1.11萬億工資稅就是12.4% 工資總額的社安稅，其中6.2%雇員自己繳納，另外6.2%雇主替雇員繳納。它的徵收範圍2023年一直到工資的$160200這條線。1.11萬億工資稅構成90%的社安基金來源。

684億淨利息收入來源於社安基金建立至今積累起來的2.8萬億資產。根據法律這些資產只能投資於一些特別發行的債卷上。淨利息收入就是社安資產投資在特別發行債卷上的收入。486億占社安基金來源的6.5%.

486億社安金的徵稅收入，就是我們前面談到的對社安金50%和85%部分收入的徵稅產生的稅收。486億占社安基金來源的4.8%. 

由此看來，我們每個人通過6.2%薪資稅中的社安稅對社安基金的投入, 並非像我們的其它投資活動那樣，先投入一筆本錢，這筆本錢逐漸生利，利滾利，投資資產越來越大。退休後從這個積累起來的資產中拿出錢來養老。國會制定的法律要求2.8萬億的社安基金資產只能投資到特別發行的債卷中，而不能進入其它的投資項目，這樣就大大限制了社安基金資產的增長。國會為什麼這樣要求，顯而易見的一點是最大限度降低風險。我猜想可能還有一個原因是，這麼龐大的政府控制資產投入其它投資項目比如股票市場，可能對市場經濟的衝擊破壞和扭曲帶來的負面影響？

實際的情況是：因為社安基金90%來源於12.4%的工資稅，其中有我們貢獻的6.2%和雇主替我們貢獻的6.2%，因此我們工作時繳納給社安局工資稅中6.2%的社安稅，被用來發放給我們的上一輩退休人的社安退休金了。而我們退休後收到的社安退休金，則來源於目前正在工作的我們的下一輩人繳納的工資稅中的社安稅。所以我們工作時繳納的6.2%社安稅錢，與我們退休後收到的社安退休金並不是同一筆錢。如果不是同一筆錢，就沒有雙重徵稅的問題。

下面這個上面已經引用過一次的的圖表把社安金分成兩部分。一個部分叫 “ 你的貢獻 your contributions” 另一部分叫“ All other sources 所有其它來源”。所謂“ All other sources 所有其它來源”指的就是工資稅來源所占的90%，淨利息收入來源所占的6.5%，和社安金徵稅來源所占的4.8% 這三大部分。工資稅中的社安稅構成社安金來源的絕對主體部分。

有興趣的朋友都可以到社安局網站查詢一下自己退休前貢獻的6.2%社安稅總額，再把自己目前收到社安退休金額加上年度2%的上調，乘以估計自己可以活到的年數（哈哈！不吉利，對不起啦！），就可以算出你可能領取的退休金總額。如果你貢獻的總額只占到可能領取的社安金總額的15%以下，你就安了，不會有雙重徵稅的情況發生。如果高於15%，就可能有雙重徵稅情況發生。不過請注意這點：被徵收的社安金所得稅並不像其它聯邦所得稅一樣，加入到政府的日常花費中，而是專款專用，它們又到了社安基金中，成為穩定鞏固完善社安制度的一個重要來源。

以平均數計算出來的比例只能適用於大多數人的情況，一旦到了平均之外比較例外的情況，就可能對少數人產生不合理的結果。

比如85%比例計算中的平均壽命因素。社安退休金是否被雙重徵稅了, 與人的壽命關係極大。每個人工作期間社安稅貢獻總額退休時是確定的不再會變的，但是你退休後領取的社安金總額根本性地取決於你壽命長短。退休者壽命低於平均壽命，可以領取的社安金總額就會減少，貢獻的社安金總額占可領取的社安金總額的比例就會增大超過15%，被雙重徵稅的可能性就會增高。而壽命越長領取到的社安金總額就越高, 已經貢獻的社安稅總額占領取的社安金比例就會越低，被雙重徵稅的可能性會降低。

最近有一個與我年齡一樣的洛杉磯認識朋友，退休後領取社安金才三年突然掛掉。如果他的社安金被計入報稅收入被徵收了聯邦所得稅，那他領取的社安金不但會有雙重徵稅的問題，而且他領取的社安金連他自己貢獻的社安稅總額都不到，那才真虧慘了。

而上面例子中，那個從1972年工作2019年退休，工作期間付出最高社安稅，領取社安金到85歲的退休者，如果領取社安金到85歲會有雙重徵稅問題。但如果他領取社安金到95歲或者100歲，所領取的社安退休金總額就會非常高，他貢獻的社安稅或許會降到他領取的社安金總額15%以下，那很可能他就不會有雙重徵稅問題了。

網上有很多關於社安金什麼時候領取為好的討論，有的說62歲，有的說67歲，還有的說70歲。依據上面的討論，看來還是早點領取至少按照完全退休年齡領取為好，除非你對自己可以活到90歲100歲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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