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汝諧奇人奇事之目擊彭德懷元帥遊街 畢汝諧 (作家 紐約) | |||
送交者: 汝諧畢 2024年12月17日05:41:25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
畢汝諧奇人奇事之目擊彭德懷元帥遊街 畢汝諧 (作家 紐約) 關於彭德懷元帥在文革中的不幸遭遇,人們已經說了很多;我注意到,從抓捕彭德懷元帥、 押送彭德懷元帥、批鬥彭德懷元帥、囚禁彭德懷元帥直到彭德懷元帥之死,都有目擊者的文字記錄; 卻從未見過有誰寫過彭德懷元帥遊街的情況,那麼,我願如實描寫我目睹的真實情況, 為那一段黑暗歷史做出見證。 1967年春,也不知道中央文革的那些新貴們的腦子出了什麼毛病,用北京人的土話來說就是吃錯藥了, 竟然下令開放北京圖書館,供民眾閱讀(不得外借)。於是,當整個社會大搞焚書坑儒的時候, 北京圖書館卻似世外桃源,靜悄悄的用封資修的黑貨毒害小青年。 我在這裡結識了一些值得結識的讀友。在那樣一個讀書無用論盛行的動亂年代, 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能夠踏踏實實一坐好幾個鐘頭看書,有人甚至帶了饅頭燒餅,從開館看到閉館, 中午就着圖書館免費提供的開水當午餐,不容易。 劉少奇王光美的女兒劉平平劉婷婷也常去北京圖書館看書。我至今記得, 我曾經在圖書館大廳與劉平平劉婷婷迎面相遇,劉平平看到我時眼睛為之一亮, 而劉婷婷看到我時眼神沒有變化;我注意到劉平平手裡拿的書是英國作家薩克雷的長篇小說名利場。 當天晚上,我把這事寫進了日記。我認為二劉看見我時眼神之所以不同, 是因為劉平平年紀較長(老高一),而劉婷婷年紀較幼(老初一)。 戚本禹的批判劉少奇的雄文發表後,北京圖書館造反派掛出了打倒中國赫魯曉夫劉少奇的大幅標語, 劉平平劉婷婷則坐在標語下埋頭看書,若無其事。 1967年炎夏的一個下午,我正在北京圖書館用心讀書,一位讀友告訴我說: 別看了,別看了,彭德懷就要遊街了。 於是我趕快退還了書,跟着讀友去了北京圖書館的大門口;這個時候,街道兩旁已經是人山人海; 人人都感到興奮、激動、喜悅、幸災樂禍,就像重新過年一樣高興; 許多人手裡拿着黃瓜西紅柿以及各種時令水果,在此恭候彭德懷元帥——早年功勳卓著、 而今罪大惡極、多年後再度功勳卓著的彭德懷元帥。 等了片刻,押解彭德懷元帥的浩浩蕩蕩的車隊終於到了;彭德懷元帥站在一輛大卡車上, 他顯然是個矮個子,稍胖,上身着深黑色綢布衣服(不知道這顏色是不是表示他是個大黑幫頭子), 下身被大卡車的擋板遮住,看不見。 大卡車開的很慢,這是因為不斷有人從街道兩旁衝出來攔停卡車,一邊高呼毛主席萬歲打倒彭德懷等口號, 一邊奮勇向彭德懷元帥投擲黃瓜西紅柿。 我敏銳地發現,狂熱乃至瘋狂的北京市民是非常摳門的;他們手裡明明有蘋果梨李子等物, 卻捨不得用來擲打彭德懷元帥,這些吝嗇鬼統一使用熟透了甚至是腐爛的黃瓜西紅柿——當時北京物價很低, 幾分錢就能買一堆黃瓜西紅柿;所以,黃瓜西紅柿成了攻擊彭德懷元帥的唯二武器。 彭德懷元帥大口喘氣,儘可能縮下頭以躲避四面飛來的黃瓜西紅柿;據我的觀察, 只有極少的黃瓜西紅柿擊中了彭德懷元帥本尊,而大多數都打在了押解彭氏的人員身上。 由於車速極慢,我飛跑回北京圖書館存車處,取了自行車出來,尾隨大卡車看熱鬧。是的, 畢汝諧絲毫不想美化自己;我當時的感覺就是心平氣和,無所謂; 既不像毆打彭德懷元帥的狂熱市民那樣義憤填膺,也沒有對彭德懷元帥的起碼的同情心, 就像看馬戲團當街表演似的。 彭德懷元帥這個名字首次出現在我的記憶中,是1955年授銜的時候; 我從收音機里聽到包括彭德懷在內的10人接受元帥軍銜的時候,高興地說:太好了。 將來在打仗的時候,這10個元帥一起上,一定能打贏!母親笑着說:傻孩子,打仗不能只靠他們10個人呀。 後來,我又從報紙上看到這樣一件事:有一個青年想參軍而不可得,便直接寫信給國防部長彭德懷元帥, 彭帥親自批示,使他如願以償。到了1958年,炮擊金門期間, 報上發表了兩篇國防部長彭德懷署名的告台澎金馬同胞書,文風遒勁;1959年以後, 彭德懷的名字從各種宣傳機器中消失了,風傳他犯了嚴重的錯誤。再後來,童大林在景山學校搞教改, 要求我們把當年彭德懷的兩篇文稿熟讀成誦;這時我們方知道這兩篇文章都是毛澤東主席的手筆。 1963年,羅榮桓元帥逝世;班主任告訴我們這個沉痛的消息,然後說十大元帥只剩八個了。 我們小小年紀,卻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了。就我個人來說,對彭德懷既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感; 今天看到他遊街,就是隨便看個熱鬧而已,根本沒有當成正經八百的一回事。以致於當晚我寫日記的時候, 沒有把這事寫進去。 現在回過頭來,說幾句馬後炮的話:幾百年來,北京市民在政治上的愚昧、狂熱,並沒有任何變化。 他們拿黃瓜西紅柿毆打彭德懷元帥的愚昧和狂熱, 與幾百年前他們的老祖宗對待另一位曠世名將袁崇煥的愚昧和狂熱毫無二致。 如果說二者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毆打彭德懷元帥的北京市民在毛澤東的計劃經濟體制下, 變得比他們的老祖宗窮困多了;幾百年前的北京市民, 還拿得出銀兩向劊子手購買袁崇煥身上的皮肉乃至身體器官; 而毛澤東時代的北京市民只捨得用最廉價的黃瓜西紅柿來表達他們的愚昧、狂熱。 畢汝諧是一個悲觀主義者。我相信幾十年、幾百年以後, 北京市民的愚昧和狂熱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是的,科學技術日新月異, 而北京市民的愚昧、狂熱必將代代相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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