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吃的問題的一個回憶錄 |
送交者: 直心 2002年01月04日15:24:32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本文講一下自己一生從小到大的在吃的方面的回憶。 因為共和國的一些統計數據的收集各個網友們都是有本事的,因此我就不幹這方面的事情了。本文儘量集中於自己的對事實的回憶。因為我是在文革中才上的小學,因此對於叄年饑荒的事情回憶得很少,但也還是有一些回憶。 在叄年饑荒的時期我們家就在江西省的南昌市居住,也就是我從叄歲到五歲期間。當時的印象是,街上要飯的很多,但都不是本地人,全部是北方口音,是從北方逃過來的人。但是要飯的在逐漸減少,直到1962年就非常少了。好象全城人都在搞農業,家家都養了雞,這家家養雞的習慣一直持續到文革結束後很久,大約也就是在十一屆叄中全會左右,大一點的城市的養雞被徹底禁止。 此外,家家都養豬而且種菜。當時的南昌市是這樣的,馬路的人行道是沒有的,人行道其實都是一些菜地,城裡的所有邊邊角角的地方都成了菜地,每戶市民都有自己家的一塊菜地,而且自己都養豬。 這些菜地各家種什麼就隨自己的願了,有種玉米的,有種青菜的,蘿蔔的,紅薯的。而我印象比較深的就是玉米跟紅薯。因為對江西人來說,主食一直是大米。而任何人家吃飯,都是平時是一般的,而過了一段時間就要吃一些“好的”,或者說是打牙祭,或者是逢年過節,或者是周末。而玉米算是一種“好的”零食,因為每家通常也就在地邊上種那麼幾顆,整個玉米煮來吃,是讓小孩兒吃着玩的。 紅薯也是一樣,當時我們都認為紅薯是好東西。家裡的豬養到一百多斤,就綁到菜市場上去殺,那殺豬的是要報酬的,報酬就是他必須要其中的二斤上好的豬肉。殺了豬後全家人連續吃了兩叄天豬肉,同時也送給各鄰居,那個時候的鄰里關係都很好。 此外全家人就忙着做鹹肉,做香腸,否則那麼多的豬肉沒有辦法保存。我們家當時就養了那麼一次豬,好象後來就禁止城裡人養豬了,菜也禁止種了,但是雞還是一直允許養的。可是在南昌那個鬼地方是容易鬧雞瘟的,因此養雞是這樣養的,每年春天買十幾隻小雞,是許多農民自己挑着擔子進城來賣。 說到這裡我要澄清一些青年作家可能在歪曲的事實,那就是中國社會一直是有市場經濟的,個人的買賣是從來就沒有杜絕過的,有可能有一段時間是明令禁止的,但是那個所謂的禁止就象現在的禁止亂擺賣一樣,是根本就不奏效的。還是說養雞,買了十幾隻小雞,養大之後,就開始鬧雞瘟,當然瘟死的雞我們也還是吃了它。 最後的倖存者就再也不得病了,有了免疫力了,這樣倖存下來的雞非常少,而且公雞無用,母雞才會下蛋。象我們家歷史上母雞的最高紀錄,也就是六隻。母雞基本上是一到兩天下一隻蛋。但是非常討厭的是它到了一段時間就要企圖抱窩,那麼它就不下蛋了。因此一見到母雞要抱窩就要折騰折騰它,侵犯它的抱窩權。 因此,當有六隻母雞的時候,平均每天自產的雞蛋有約叄到四個左右。在62年以前市場上買不到菜,但是上級經常通過大約是居委會的組織定期弄一些東西來大家分,有時候是一罈子豆腐乳,每家分五塊,有時候是醃辣椒,每家一小碗。可是62年以後情況就開始好了,吃得越來越好,豬肉雞蛋還有雞魚都是經常的,在南昌我家還經常買螺螄吃,後來在廣東才知道廣東將之稱為炒田螺。 還有青蛙,江西當時的青蛙非常便宜,二角錢就可以買一大串。青蛙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你把它的頭砍了,皮剝了,可是它的身體還能夠蹦,一蹦一蹦的蹦很遠,這使我感到奇怪,因為老師說的大腦是指揮一切的,沒有了腦袋為什麼還會蹦呢?江西的蔬菜品種也非常豐富。直到後來文革中到處是槍聲,可是吃的還是很好。還有就是吃甘蔗,一到甘蔗收穫季節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甘蔗屑。 在1968年我家搬到了山東,吃的東西就突然變差了。我家在南方的時候糧票只有一種,每月多少斤,可是這糧票你愛買什麼買什麼,可以買大米,也可以買白面。可是山東就不同,糧票是分粗糧票和細糧票,各占百分之五十。細糧票可以買白面和大米,但是基本上只能買白面,如果大米來了要專門通知說每人分幾斤大米。 而粗糧票可以買玉米麵,紅薯及紅薯面,當然,在山東紅薯叫做地瓜,而現在則有的地方稱做白薯,這一點經常把我搞糊塗。還有小米及小米麵。因為小時候有吃玉米的良好印象,因此一開時我聽說是玉米麵做的窩窩頭,是非常感興趣的,因為以前沒有吃過這種東西,又想象玉米麵一定和玉米是一樣地好吃吧。 結果一吃就覺得受不了,非常難吃,在嘴裡嚼很久都咽不下去。後來想了一個法子才能將玉米麵窩窩頭吃下去,那就是有兩樣東西輔助,一是非常鹹的鹹菜,北方的鹹菜都是非常咸,玩命地放鹽,而且吃鹹菜都不是說切成絲端出來吃,而是左手拿着窩窩頭,右手拿一塊鹹菜,啃鹹菜吃窩窩頭。 即啃一口鹹菜,趁着嘴裡被鹹得受不了的時候,再嚼一塊非常難咽的窩窩頭。但即使這樣玉米麵的窩窩頭還是非常難吃,因此另一種手段,就是稀飯,或者稱作粥的東西就派上用場了,或者湯也可以,就是要用粥或者湯將嘴裡咽不下去的玉米麵窩窩頭象抽水馬桶沖大便那樣衝到食道里去。在中學裡同學們看到我吃飯的那份難受樣子就覺得我這個人非常嬌氣。我也很奇怪農村的同學怎麼能夠不用鹹菜也不用湯,只是一塊窩窩頭就能夠很美地當作零食吃。 原來在江西的時候紅薯在我的印象中也是好吃的東西。因此到了山東一開始吃紅薯還是很美的,可是吃上幾天,見着就非常難受了。紅薯面或者地瓜面的窩窩頭咬頭一兩口也還是覺得非常好吃的,象一種米糕一樣的感覺,可是吃久了,覺得比玉米麵的窩窩頭還難吃。可是,北方的粥在我的印象中一直不壞,就是用玉米麵做的糊糊或者小米粥,直到現在印象也不壞,算是一種好吃的東西。玉米麵的糊糊有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喝完以後是可以不洗碗的,這是因為它的物理性質,你只要順着碗邊喝,讓整碗的粥慢慢地流向你的嘴,則粥和碗是不粘的。 但是在山東也有一個特點,就是雞不愛得雞瘟,這樣家裡就可以養活許多隻雞,集市上的雞也很便宜,比豬肉還便宜,這一點我們當時也很驚奇,因為在江西的印象中雞總是比豬肉要高級的東西。此外,在江西和山東買豬肉都不能夠挑,割給你是什麼就是什麼,而在江西人人都不喜歡肥肉,希望精肉(也就是瘦肉要多一些),可是在山東則是人人都喜歡肥肉,希望切給他的肉肥肉多一些。 因此,我們家在山東就儘量吃雞而不吃豬肉。羊肉我也是第一次在山東吃到的,我對羊肉的印象不好,直到現在也印象不好。可是也有例外,那就是涮羊肉我是喜歡吃的。 山東一到夏天就有許多的瓜賣,一是西瓜大量上市,而且叄分錢一斤,非常便宜,因此街上就到處都是瓜皮。此外還有各種名目繁多的瓜,比如有一種脆瓜,味道基本上是淡的,也是叄分錢一斤,也是大量地上市。當然還有各種面瓜甜瓜等等,但是不多。 大量的瓜都是由生產隊的大車拉到城裡在街邊上賣的。城裡到處都是生產隊的這種賣瓜的大車。他們也講價值規律。比如我就記得有一次一輛大車賣脆瓜,叄分錢一斤,結果許多人擠着來買,這賣的社員們一看就喊太擠了不賣了不賣了,於是人們就散去了。可是過一會他們又開始賣,這回是四分錢一斤了。後來我家又搬到河北,吃的和山東基本上一樣。後來我就當兵去了海南島。 在我乘火車奔向海南島的時候,心裡想又要開始頓頓吃大米了,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因為在北方的玉米麵和地瓜面已經將我折騰得夠了。可是到了海南島吃上幾天大米,就又懷念起北方的玉米麵了。 那個時候軍隊裡的大米飯是管夠的,想吃多少自己盛。而菜則是分的。可是那個時候因為要準備打仗,毛澤東提出了廣積糧的政策,因此國家就存儲了大量的糧食。結果我們吃的都是十年以前出的陳大米。那種陳大米非常難吃,煮熟以後結成飯糰,也是在嘴裡嚼半天咽不下去的。 而且,部隊裡是一日叄餐大米乾飯。這我以前還沒有經歷過,在我的印象上早上吃乾飯是不象話的,早飯應當是稀飯或者饅頭什麼的。可是在海南島就是一天叄頓大米乾飯。結果北方的戰士尤其受不了,他們一聊天就懷念窩窩頭麵條什麼的。在軍隊裡如果生了病會專門給你做病號飯,那病號飯其實就是麵條。 我每次看到那些病號戰士喝着麵條就覺得非常饞,直恨自己為什麼不病。當然,部隊裡每個月也會做一次麵條讓大家吃,但這時候炊事班的預算是按每個人一斤二兩麵條來下的,否則根本就不夠吃。因為大家一遇到吃麵條就使勁撐得眼珠都要爆出來了。吃肉包子的時候也是這樣,我曾經創下一頓吃十二個大肉包子的紀錄,每個肉包子都有一隻手那麼大。到了過節的時候包餃子,炊事班給每個人發八兩面一斤餡,自己去包好了以後再拿到炊事班去煮。 當然,現在我決無可能吃得下八兩面一斤餡的餃子。但是大部分時候吃得還是很差。這是因為海南島那個鬼地方的蔬菜是盛產各種瓜,冬瓜南瓜黃瓜輪番上陣,連續一個月的瓜吃下來看着瓜就想吐。如果有一頓居然是青菜,那我一定是吃得很美的。雖然是這樣,可是在海南島當兵期間因為繁重的體力勞動和訓練,體重和個頭都急劇上升,平時也喜歡和戰友們學武術,到了我退伍的時候,個頭增了了二十公分,身體也非常強壯,精力非常旺盛。這精力旺盛對後來我的大學學習很有好處,就是學習的效率很高,連續看很長時間的書不累。 所以到現在我也認為毛澤東讓青年中學結束以後先搞一兩年體力勞動使身體強壯之後再學習是有道理的,比小學中學大學一直那麼學下來的身體要強多了。而且人這種東西就是這樣,工作久了就想學習,也願意學習。而學習久了對學習厭煩就想工作,因此學習和工作交替進行為好。一個人如果工作了幾年再進大學學習,學習精神一定比一直學下來的人要好。 我退伍後就到天津石油化纖廠工程指揮部當工人,那是一個進口項目,年產八萬噸滌綸,可變成八億米的確良,這樣就會有更多的農田不必種棉花而種糧食。當時我們大多數都穿棉布,的確良則是好東西,農村姑娘要嫁人,就要求對方能夠提供的確良。當然,現在又倒過來了,純棉的東西又成了高級的。 那個時候我的糧食定量是每月叄十八斤,是足夠吃的。也還是因為戰爭危險並沒有過去,蘇聯還在我邊境陳兵百萬。美國那時候已經從越南逃走了。而天津的糧食則是百分之叄十的細糧,百分之七十的粗糧。 但是天津人很奇怪,將大米算作粗糧,因此那百分之七十的粗糧中有百分之叄十的大米。而且,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大米和大米是不同的,天津那兒的大米確實好吃,不用菜都能夠吃下去一碗。也是因為那裡的大米是新米。 可是,我被迫還是要吃一些玉米麵窩窩頭。但是總的說來,當了工人,吃的東西就比較隨意,也就比在當兵的時候吃得好,蔬菜種類也豐富。雖然肉是定量供應的有肉票。但是在工廠的食堂里買肉菜是不要肉票的。 那些肉票我就都用來買各種香腸粉腸火腿腸了。當時我的工地附近正好有一個海河工程,因此看到大量的農民組成的民工團在挖河,當然,正挖的時候河裡是沒有水的,農民們都是用獨輪車將土從河底拉上來,當時的工程是承包的,一立方米土一塊五角線人民幣,由施工員驗收。 但是這一塊五角錢人民幣,民工團的縣裡扣百分之叄十,公社扣百分之叄十,因此民工分到手裡的就是五角錢,民工對我抱怨說縣裡和公社裡扣得太多了。那些挖河的人身體也非常強壯,可以說極強壯,許多都是大個子,他們在幹活期間不吃粗糧,都是吃的白面饅頭,但是,菜則不一定有,通常一個人一頓吃十個饅頭,我通常看到的是每個人用兩個筷子,一個筷子上穿上五個饅頭,一會兒十個饅頭就沒了。 干體力活就是飯量大,當然,飯量大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沒有油水,缺少菜。後來上大學去了西安,那裡就沒有什麼粗糧了,不必吃玉米麵窩窩頭,可以頓頓吃饅頭,但是吃米飯的時候大家還是要搶,好象那個時候人們都是沒有排隊的習慣的,買飯的時候也是強權政治,擠不上去就買不到好東西,去晚了就沒有好菜。 粗糧則比例很少,因此都是做稀飯。當然,改革開放以來吃的就越來越好,直到現在基本上就沒有什麼過節不過節之分了。不過呢,在深圳這兒打工的吃得還是很差,但這種差比起我在過去還是要好,但說到這裡我又懷疑。 因為,也許並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另一些問題又冒出來了。我在公司吃過公司供應的盒飯,那也是非常難吃的,一塊巨大的肥肉,加上一些菜,一些米飯,可是米飯的質量好象也很可疑,那肥肉的味道很怪,是不是死豬肉呢?有沒有給這種豬肉服上哮喘藥呢?那炒菜的油的味道也是怪怪的,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撈出來的油,吃完後嘴裡留的油的味道總是覺得不那麼得勁。 就是說,現在是吃東西不那麼大放心,不知道吃的東西中會有什麼貓兒膩,吃完以後渾身覺得不那麼舒服。我現在喜歡吃麥當勞,也是因為麥當勞的東西質量比較穩定,我想一般不會擔心死豬肉或者有毒大米什麼的,單身的人是很怕得病的,有一次我就是因為沒有吃好鬧肚子在家裡躺了兩天。 我現在也喜歡自己做飯,買的油都是包裝的品牌油,而且我做菜都是極其大手大腳的,其浪費現象是驚人的,相信任何一個女人看到我那麼一種做飯法都是無法忍受的。比如說我炸魚,就把一瓶子油倒進鍋里,把魚炸好以後,就將這一鍋子油倒進下水道了。當然啦,我現在是資產階級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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