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回歸漢字文化圈？

● 黃彬華

　　韓國由廢棄漢字，改用諺文，現在又考慮恢復使用漢字，一方面 是要避免在早期的文獻研究方面出現斷層，另一方面則考慮到經濟利 益，處在東亞兩個漢字大國的中國和日本之間，韓國恢復使用漢字是 對其未來發展有利的。

　　韓國曾經是漢文化圈和漢字文化圈一個重要成員。後來，它不僅 創造了本身的文字，還宣布廢除韓文夾帶漢字書寫的方式，就像日文 至今還是漢字假名並用那樣，從此便脫離了漢字文化圈。

　　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環境中，韓國脫離漢字文化圈卻有不同的 意義，也有不同的得失。韓國朝野上下，過去、現在就為這個問題， 一直都在爭辯不休，甚至超越文化認知，發展成為民族主義的論爭。

　　金大中政府在今年2月9日宣布，韓國將在政府公文和交通標誌等 層面，讓韓文中消失多年的漢字恢復使用。但應否讓漢字復權的有關 爭論，並沒有因此銷聲匿跡，反而有變本加厲的趨勢。一批韓文（或 稱“諺文”）學者、大韓民族主義者，除了發表聲明強烈反對之外， 還遊行示威抗議當局讓漢字回歸，認為這樣將進一步污染韓國的語言 ，損害國民的愛國精神。

500年前發明諺文

　　漢字在韓國獲得復權機會，到底是漢字文化圈再興的象徵，還是 韓國準備迎接亞洲時代到來的積極表現？這確實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

　　朝鮮半島與日本一樣，原本是漢文化圈和漢字文化圈一個成員， 曾經大量使用中國的漢字。這是正常的地緣文化現象，情況就跟歐洲 形成拉丁文化圈的背景完全相同。當時，中國周邊只有語言而沒有文 字的較先進民族，把光輝燦爛的中華文化，特別是中國的漢字移植回 本國，以加速本民族的文明開化和社會發展，正是這個文化圈形成的 基本動力。

　　朝鮮民族直到15世紀中葉，李氏王朝世宗發明朝鮮文字（諺文） 以前，從來就沒有自己的文字，而是使用鄰國中國的漢字，並大抵用 漢文撰寫他們的文獻。即使發明了朝鮮文字，到19世紀中葉為止，朝 鮮仍繼續以漢字為文，撰寫官方文件和漢文作品。與此同時，漢字詞 匯也大量進入朝鮮，成為朝鮮語一個極為重要的構成部分。

　　19世紀末，隨着民族主義意識的覺醒，朝鮮諺文受到空前重視， 漢字遂開始被取代。特別是南北朝鮮擺脫日本殖民統治之後，諺文幾 乎成了唯一的語文書寫系統。在朝鮮半島使用將近2000年的漢字，遂 被完全拋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縱橫兩面的需要

　　朝鮮語屬於阿爾泰語系，漢語則屬漢藏語系，兩者原本是風牛馬 不相及的語言。中國東北也有朝鮮族，他們的語言與漢語完全不同， 語法構造尤其接近日語。世宗發明28個字母的諺文，只當拼音的工具 ，書寫時，間中還必須夾帶漢字，情況就跟日文假名和漢字同時使用 完全一樣。朝鮮發明諺文，基本上已經很好地解決了朝鮮語的拼 音化問題。

　　“諺文”的意思是“非正式”的文字，而朝鮮“正式”的文字依 然是漢字，這跟日本稱漢字為“真名”，稱自創的文字為“假名”相 同，都是出於對漢字的尊崇。也說明，日本與朝鮮創造本身拼音文字 的當初，目的並非要排斥漢字，只是要設法彌補語法南轅北轍，語系 截然不同的兩個語文的和平共處。

　　但是，由於長期受到地緣文化的影響，朝鮮雖然成功創造出一個 嶄新的拼音系統，卻無法解決外來漢語太多同音字和朝鮮傳統文化傳 承的問題。因為，朝鮮語（韓國稱國語）有七八成詞彙是來自漢語， 不用漢字不僅難於理解原本涵義，容易引起意義混淆，更因不懂漢字 而無法閱讀朝鮮過去的文獻。從文化傳承與發展的角度來看，本身就 是難以估量的損失。這是從縱、從歷史的層面，不斷引發韓國檢討興 廢漢字政策論爭的根本原因。

順應新時代要求

　　論爭的另一個要因是，基於韓國的經濟擴展、文化交流，也就是 從橫的需要來看，韓國也有必要重新檢討其廢除漢字的政策。

　　北朝鮮由於與中國的經貿活動激增，已經三次放寬禁止使用漢字 的政策。韓國也從1972年起，准許初中高中各教授900個漢字。當然 ，這1800個漢字還是不能滿足現代生活需求的。韓國文化旅遊部最近 委託“國語研究院”修改漢字政策，其一是刪除60個舊的漢字，其二 是增加180個新的漢字，使常用漢字總數增加到1920個。跟北朝鮮教 授3000個漢字相比，韓國的漢字政策還是顯得優柔寡斷。

　　去年有近450萬外國遊客造訪韓國，而且大部分是漢字文化圈的 亞洲遊客，他們常投訴無法閱讀諺文書寫的地名、人名、街道名稱、 商店招牌等等。這個問題除了不利韓國旅遊業的長遠發展，也不利韓 國與亞洲鄰國的相互理解。特別是在這個環球化時代，只使用諺文， 固然給本國人帶來方便，卻妨礙韓國與現代世界的交流。

　　除了縱橫兩方面的需要之外，韓國學者們還發現，在這個信息新 時代，表意的漢字，比拼音的諺文有更大的信息處理優勢。面對大量 的新概念、新事物，漢字可以輕易衍生新的詞彙。堅持廢除漢字的政 策，一是矯枉過正，二是限制本身的發展潛能。金大中政府調整韓國 過時的語文政策，也就顯得果斷與眼光獨到了。

　　何況，韓國身處亞洲兩個經濟大國，又是漢字大國的中國與日本 之間，韓國決定回歸漢字文化圈，不僅對韓國是個重大的政策改變， 也會對東北亞的國家關係、對整個亞洲的未來發展帶來重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