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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偉人時代”的第一個十年--鄧小平南巡10年記
送交者: 小平南巡 2002年01月19日16:34:24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後偉人時代”的開端

  2002年剛剛開始的時候,《南風窗》駐北京記者打電話來說,今年是鄧小平南巡10周年。若不是他的提醒,我竟忘了這個日子。這以後的幾天,屢屢對朋友提及這事,他們也都不記得了,而且同我一樣地驚訝:怎麼會淡漠了這個值得紀念的時刻。

  中國人喜歡以整數來紀念那些對他們的生活發生過影響的日子,也即所謂"5周年","10周年",還有"20年"、"50年"、"80年"、"100年"等。嚴格地說,這類"整數"同歷史本來的進程以及我們的認識並無直接關聯。比如,我們把"10年"作為一個參照,顯然不是因為"9年"或者"11年"就會有什麼明顯的不同,而是緣於一種由來已久的習慣。這習慣的值得稱道之處,是它提供了一個契機和一種壓力,讓我們去回顧某些不該遺忘的事情。所謂"鄧小平南巡",是指他的武昌深圳珠海上海之行,時在1992年1月18日到2月21日。大家之所以對這個事件記憶猶新,是因為,鄧的這個舉動在當時即令所有中國人大感意外;也因為,他那一路的講話具有異乎尋常的震撼力和感召力;還因為,他的這個出人意料的行動和那些出人意料的講話,對當日中國產生了一種撥正航向的作用,以"反對和平演變"為中心的新政治運動,從此偃旗息鼓,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新一輪改革開放,從此理直氣壯,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改革的先驅者,諸如深圳和珠海這樣的經濟特區,以及溫州和泉州這樣的民營經濟繁榮地區,也都重振昔日氣概。從那以後到今天,鄧一手締造的這種改革開放的勢頭,竟能保持10年而無起伏,甚至不會因為他的告別人世而發生逆轉。

  從這個意義上說,下面這一句話也許不算過分:

  聽君一席話,十年保平安。

  這樣看來,在"後偉人時代"的第一個十年裡,偉人的影響不僅還存在,而且是廣大深遠而又無微不至的。"後偉人時代"是我本人杜撰的一個詞。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上,這是前所未有的時代。它的含義是,即使偉人已去,社會卻依然保留着偉人的影響,有如"後農業時代"中農業依然重要、"後工業時代"中工業依然繁榮。有兩個日子我們難以忘記。

  1989年11月9日,這是鄧小平正式退休的日子。4天以後,他會見日本經濟訪華團的時候,宣布他要"百分之百地退下來"。這裡所謂"百分之百",按照鄧本人的說法,乃是"正式向政治生涯告別"。所以,黨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在刊登這個消息的時候說:"鄧小平最後一次會見外賓。"

  1997年的2月19日是鄧小平的忌日。鄧去世的那個傍晚,京城晴空萬里,日月東西相向,天地俱澄澈。我沿着京城的長安大街走到天安門廣場上,內心裏面不斷想起毛澤東逝世的那個日子,也即1976年9月9日。較之20年前的那個時刻,這一天中國人的反應,其實並不是悲天慟地,而是平靜。

  平心而論,在本世紀中國的歷史上,鄧小平的影響和貢獻,是不遜於另外一個偉人毛澤東的。中國人大都喜歡把鄧小平和毛澤東做比較。他自己也有意無意地這樣做,比如他把毛看作是共產黨"第一代領導集體的核心",把自己看作是共產黨"第二代領導集體的核心"。現在,在他去世5年之後,我們再來比較,就會發現,鄧和毛之間的不同,要比他們之間的相同之處更加值得回味。這些不同之處中最重要的一個,正是在他們去世之後顯現出來的。毛去世後的5年裡,我們的國家動盪不已,從北京中南海里的一連串變故,直到偏僻鄉村中人民公社社員的群起反叛,讓每一個中國人都有天翻地覆的感覺。而鄧去世後的這5年,我們卻感受着平靜和從容。一切都像他去世那一天的情景一樣。

  導致這種不同結局的原因,是複雜和多樣的。但若追究起來,有一件事情必定發揮着重要的作用。這就是,鄧在1992年的南巡講話,為他身後的中國定下了基調。他多次說,那是他的"政治交代",這話音裡面,其實就有"政治遺囑"的含義。相對於毛澤東留下來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鄧留下的這一篇"政治交代",顯然是以完全不同的方針和邏輯來引導中國的走向。他的文選以他的這段講話為終結,本身就有一錘定音的效果。後人又以這個講話作為"新時代"的開始,亦發揮着"舍此無他途"的作用。

  今天我們回看"後偉人時代"的第一個十年,舉大體不論細節,可以發現幾個明顯的特徵。

  第一個特徵:不再折騰

  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的發表,把中國20餘年的改革開放劃分為前後兩個階段,在那以前的整個80年代,是中國改革的第一次浪潮;從那以後,直到2001年,是中國經濟發展的第二次浪潮。

  這10年,我們國家的經濟增長,既沒有出現80年代初期那種令人興奮的騰飛,也沒有出現80年代後期那種令人沮喪的墜落。總的看,經濟總量實現了第二個翻番。商品短缺的歷史也終於變成了商品相對過剩。13億中國人當中,有大約1億多人已經富裕或者比較富裕起來,成為中國人所說的"大款"、"高收入者"或者是"中產者"。另外1億多貧困者中,也有90%的部分,能夠在豐年得到溫飽,遇災年也不至於餓死道邊。除了這最富裕的部分和最貧窮的部分,還有至少10億人,按照官方的說法是實現了"小康"。這讓老百姓有些不以為然,至少是覺得,這"小康"在當初成為"戰略目標"的時候,是那麼令人激動,及至說"實現了"的時候,方知不過如此。在我看來,這種淡漠的反映,要麼是由於普通人當初把"小康"想得過於美好,要麼是那些不普通的人後來把"小康"變得更加現實。無論哪一種,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多數人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確是進步了。

  然而還有更加重要的。這10年的中國,在政治方面,沒有左右搖擺;在經濟方面,沒有大起大落。用一句簡單的話來概括這種局面,那就是:我們終於不再折騰了。

  這裡所謂"沒有左右搖擺"和"沒有大起大落",首先是相對於80年代到90年代初期這一段歷史說的。

  1992年初,當鄧小平巡視南方的時候,整個中國,無論政治方面還是經濟方面,都處在低谷。那種沉悶、彷徨、疑慮和無所適從的氣氛,直到今天仍歷歷在目。

  眾所周知,在中國,北方以北京為中心,一向是政治的熱鬧所在,也是諸種方針和口號的發源地。南方靠沿海一線,則是經濟格外活躍的地方,所以,中國有"北政南商"的說法。南邊經濟的陰晴,多由北方政治的風雲來牽扯,所以,若論南北大局,大致為北呼而南應,北行而南效。但是,在1992年早春,這局面居然轉了過來,變作"南呼北應","南行北效"。所有這些集合起來,南北東西,浩浩蕩蕩,由此也就令中國改革捲起了第二次浪潮。當時的輿論說,這種震撼整個中國的力量,乃是由南向北的"鄧旋風"所推動。這並不是誇張之辭。

  到今天,政治方面的中國,經歷了1992年秋天的"十四大",1997年秋天的"十五大",1998年春天的"政府換屆",大致上是始終如一的勢頭,沒有重複80年代那種左右不定,起伏無常的毛病。這是了不起的一件事。

  經濟方面的中國,儘管有1993年的"過熱"和"通脹",但其波動幅度明顯小於80年代,以後的治理,也沒有治出90年代初期那種生產停滯和通貨膨脹並舉的結果。然後是1998年的亞洲金融風暴和2001年發達國家的經濟衰退,中國竟然都沒有跟着"風暴"和"衰退",這令全世界刮目相看,也讓我們自己人驚嘆:過去幾十年,是人家不動盪而我們動盪;最近這10年,是人家動盪而我們不動盪。這也是了不起的一件事。

  經濟方面種種數字的累加一如既往,當然,這其中有着過去幾十年裡建立起來的一切為基礎,不能視作這10年的獨有風騷,惟有"持續穩定"這4個字,當得起是前所未有的成功。

  就此看來,這10年裡中國的基本特徵是持續穩定,而不是大躍進。然則對於熟悉中國歷史的人來說,"持續穩定"是比"大躍進"更加令人激動的。在這之前,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一個10年,是政治上的反右派和經濟上的大躍進;第二個10年和第三個10年,是3000萬人死於饑荒,以及至少3億人受到政治牽累;然後是第四個10年,儘管有了改革開放的大政,也沒有了大折騰,但小折騰還是隔三年就來一次-1983年、1986年和1989年。現在,我們終於有了"10年不折騰"的歷史,不容易!

  "不折騰"的另外一個含義,是少有自己的創造。過去10年裡面,舉凡最重要的方針,無論是政治的還是經濟的,內政的還是外交的,都是繼承前人的。比如確立市場經濟體制,以至最終放棄計劃經濟;比如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至最終融入世界經濟體系;比如以一國兩制之方針收回香港和澳門;比如面對國際爭端的韜光養晦;比如申辦奧運的成功和中國足球的衝出亞洲……以上種種情節,若說全都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似有崇古抑今之嫌,但若說是前人開場後人做戲,則有充分的根據。鄧小平在1992年南巡的時候就說過:"即使沒有新的主意也可以,就是不要變。不要使人們感到政策變了。"他還說,"有了這一條,中國就大有希望。"今天回頭再看,這話表面上委婉從容,但卻大有深意可鑑,實在是切中"中國病"的一劑良藥。

  第二個特徵:沒有權威

  中國不再需要權威,鄧小平雖然畢其一生沒有直截了當地這樣說,但看他晚年的為數不多的公開講話,裡面是包含着這個含義的。1989年11月他公開宣布"告別政治"的時候,似乎是要下決心不再過問台前的事。他對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說:"我已經退下來了,中國需要建立一個廢除領導職務終身制的制度。"1992年南巡的時候,他又講到這件事,反覆地說,不要迷信老人。

  當鄧小平的辭職公開之日,不少老百姓認為,他辭職卻不一定會辭事。中國的新任領導者也在多種場合宣布,中國的方向仍要由他來把握。然而,鄧小平公開宣布他"告別政治",似乎是要下決心不再過問台前的事。用他自己的話說,退就要真退,他今後不再代表集體、黨和國家,亦不再插手於領導中國的事。

  然而鄧小平的"告別政治"是有條件的。有如他自己在最後一次會見外國代表團時說的,中國近10年來所執行的方針政策以及發展戰略不會變,中國要發展。這話與其說是講給外國人聽的,不如說是講給他的後繼者聽的。他的想法,無疑是要中國在他已經開闢的道路上走下去。倘若真的能夠如此,那麼,中國的政壇上有他沒他都是一樣。但若出現偏離這條道路的徵兆,那就要出來說一說,這也就是1992年他的南巡講話的背景。直到多年以後,黨內一位很高層的理論家還對我談起這件事。"為什麼小平同志要講基本路線100年不動搖呢?"他自問自答道:"就是因為那時候有動搖的現象。"

  當初毛澤東選擇接班人費盡心機,前後歷時近20年,選了4人,都不對頭。第一個被他自己打倒了,第二個背叛了他,第三個被第四個抓了起來,第四個在鄧小平崛起之時辭了職。鄧小平的接班並非毛的選擇,但卻非常對頭。後來輪到鄧小平來選接班人。前後10年,選了兩個人,又不對頭。鄧在南巡的時候曾經感嘆這件事。他說,靠一代人解決不了長治久安的問題,要找第三代。今天回頭看,"長治久安"這件事,鄧小平做得更好。

  毛澤東的後人把他留在了天安門廣場,讓中國人世代瞻仰;鄧小平的後人卻把他撒向了大海,讓他杳無蹤跡。看來,鄧小平是不願為自己身後的中國留下權威的。到如今,他不在人世已經整整5年。我們的國家仍在進步着。沒有留下權威的人卻留下了"長治久安",這是值得後人好好想一想的。

  第三個特徵:不搞爭論

  鄧小平南巡講話發表之後不久,我曾寫過一篇文章。在那裡面,我提到,儘管鄧小平說過"不爭論",但方方面面的爭論仍然沸沸揚揚。我還把那些年發生在中國的最重要的爭論,歸結為幾個焦點。

  比如"基本路線的要點在哪裡?"

  比如"改革開放姓'社'還是姓'資'?"

  比如"市場經濟是魔鬼還是天使?"

  比如"廠長負責制是否削弱了黨的領導?"

  比如"私營經濟是否動搖了社會主義?"

  比如"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是不是'單幹風'?"

  ……

  10年以後再來看,這些問題都有了結論。總的趨向是,原來被看作異端的想法,如今都被接受了,其中很多已經成為大家正在做的事。

  記得1991年,我的一個朋友從歐洲回來,問我中國人現在最關心的問題是什麼。我說,最關心中國的經濟改革"姓社"還是"姓資"。他聽了就覺得很好笑,還說這在歐洲人當中是不可想像的事。10年以後,我由這件事情聯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果我們今天拿了這個問題,和中國的年輕人去討論,他們是不是也會覺得好笑呢?就整個國家的社會心理來說,這也許是一種進步。共產黨立國52年,前42年都是爭論不休。今天"一貫正確"的,到了明天,就有可能全都錯了。今天是錯誤的甚至反動的,到了明天,就有可能成了什麼方面的"先行者"。這後面的10年,中國人不再把自己的智慧和熱情浪費在無謂的爭論上。有了以往多年的教訓,我們正在變得聰明起來,也懂了一個常識:那種硬要辨別是非分清敵友的做法,最後總是適得其反。

  舉個普通人的例子。戶籍制度的不合理以及必須改變,在今天已經成為不言而喻的事。根據我的有限的消息來源,至少有福建和湖南兩省,已在全省範圍內取消了戶口的界定,其餘大多數省市區也在局部地區或疾或緩地對其加以改革。但是,就在10年以前,有一個人卻因為批評了戶籍制度,被判有罪並且被監禁。他叫黃慶,先是昆明市搪瓷廠的團委書記,後來又是雲南省人民檢察院政治部的秘書,由於工作的努力和卓有成效而多次受到上級表彰。他的命運轉折,是因為撰寫了一篇文章抨擊中國的戶籍制度。他認為戶籍將公民分為高低貴賤,是一種不公正的歧視性制度,應予改革。1991年12月5日,黃被警察逮捕收監。根據"工人日報天訊在線"一位記者的報道,次年4月,在一次不公開的審理中,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他有期徒刑一年,罪名是"反革命宣傳煽動罪"。6個月後,雲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黃的罪名成立,管制2年。等到管制期滿走出看守所的時候,黃已經失去了原來的工作和原來的地位,衣食無着,艱難度日。與此同時,他所批評的戶籍制度,卻在他的身邊悄悄地改變着。到今天,已經沒有人還會說那是一個不能被批評被反對的制度。

  鄧小平在1992年南巡的時候曾經說:"不搞爭論,是我的一個發明。"從那時以來的10年已經證明,這對國家的進步有好處。有時候,對於一些走在時代前面、敢於獨樹一幟、並且因此受了委屈的人來說,這並不是一種絕對公平的選擇。我們國家處理紛爭的辦法,不是追求一人一事的絕對公允,而是追求大局的平衡。這中間的道理不在於是非分明,而在於必行的策略。

  當然,"不爭論"不等於就沒有問題。今日中國,人們思想上被束縛的情況還有很多,很多問題也還沒有一個大家都能同意的說法。事情的關鍵,並不在於有沒有分歧,而是在於,在一種尚未建立充分民主的環境中,解決眾人間存在的紛爭,找到大多數人支持的行動方針,使國家的發展有利於每一位公民的生活,這正是一項最為重要的工作。對於一個政治家來說,這既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也是對他的一個挑戰。懂得了這一點,就有可能更深更遠地理解鄧小平本人一生的沉浮,以及他給我們後來人留下的精神遺產。(南風窗)

  凌志軍(北京)

  (作者為《人民日報》主任記者,著有《歷史不再徘徊-人民公社的興起和衰亡》、《交鋒》(與馬立誠合著)、《沉浮》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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