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狗日本狗的命 |
送交者: 九哥 2002年01月21日15:47:32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中國狗日本狗的命》 原名《狗友的滋味》 九哥 昨晚的一個“狗友”夢給了我以下的靈感。 由於城市的居住條件,現在國內的孩子們可能與狗的情誼淡薄了,但在我小的時候卻是兩樣。 現在我住在日本,我身邊的人,有不少與狗有着千絲萬縷的瓜葛。就比如我琴店的寫字小姐愛利,常聽她講起她家養的兩隻狗寶貝。一隻是養在室內的哈兒狗,叫“瑪麗”。那狗毛烘烘的一大團,好像很臃腫富貴的樣子,但只要掉進浴缸打濕了,你就會發現那“毛包骨頭”的傢伙還不夠一火鍋的資格。養在室外的是一隻很神氣的狼狗,取名叫“健”。與“瑪麗”相反,“健”沒長几公分的毛卻滿身是膘。別看它威武雄壯,我想就是見到了真正的賊,它肯怕也會搖着尾巴告訴那賊君鑰匙藏在哪個花罈子底下。 愛利的家離我的琴店開車有一個小時多的路,還要交2000日圓的公路費。為了上班方便給她在琴店附近安排了宿舍。可她還是經常回去,而且一回去還經常來電話請假。一問,才知道並不是為了什麼大事,(至少我認為不是大事)而是因為家裡無人,“所以要照顧兩位狗寶貝,比如給‘瑪麗’洗澡,帶‘健’散步”云云。 最近,日本的電視裡又天天在預報名古屋地區可能有6級以上的地震。(據說20年前就開始預報了)當我考慮是不是應該將資金再轉一部分去瑞士時,愛利卻在擔心地震時‘健’的脖子上栓着鏈子會跑不出去。我調侃她,曾建議在‘健’的附近準備個鍋子和一些材火,當然還有鹽,(要有些辣椒豆瓣醬之類的調料,算了,那太奢侈了)萬一地震房屋倒塌,一時沒有食物,‘健’的那身肥膘一定可以讓全家人抵擋好幾頓。”聽了這話,愛利先是眼睛一紅,紅了好幾個小時,然後的一兩個星期見了我眼睛就直翻白。 “養狗如同養豬,是為了吃肉”這個天經地義的道理,直到我20年前去了澳大利亞後才改變。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個震驚全澳洲的故事:“一對無兒女的老年夫婦,帶着自己唯一的‘孩子’一條醜醜的小狗去了一家亞洲餐館用餐。夫婦對那個新來的越南廚師說‘we would like something to eat, and feed our dog’(我們想吃點東西,還有喂喂我們的狗)那天正好老闆不在,那可憐的越南廚師沒大懂得他們的澳洲英語,又不好意思多問。於是,讓這對老夫婦等了好一會,終於端出來一大鍋。那越南廚師說了聲‘please’,老夫婦就開始吃。吃着覺得味道怪怪的,但還是‘yami’(好吃)。一口氣吃完了,起身要走,便問他們的小狗‘孩子’在哪裡。那廚師指着那鍋子裡的殘羹:‘都在這裡了,剩下的是不是要打個包帶回去。“#·*+%¥#·!!!”據說那位可憐的越南廚師為此被澳洲政府立即驅逐出境。” 後來我移居挪威,又到過歐洲許多國家,最後定居在日本,一直沒有找到過吃狗肉的機會。於是便得出這樣的結論:“吃狗肉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專利”。但我的這個結論在兩周前的台灣游得到了否定。就像我在《台灣游感》第四回里寫到的:“那天在台北車站附近的一家飯店門口,我看見店裡的人出來餵一大群狗。那店員見我的日本同伴愛利小姐那麼喜歡狗,便對她說∶‘這本來都是些流浪狗,到了我們這裡老闆就把它們養起來,都是上了牌打了印的。’愛利一個中國話也不懂,當然只能邊聽邊傻笑。我忍不住裝傻問了句∶‘那你們是不是狗肉料理專門店?’那店員聽了像娘挨了罵一樣∶‘開什麼玩笑!狗是人類的朋友。我們台灣人是不吃朋友的。’扭頭走了。”那店員的話,就把“吃狗肉”的專利孤立給大陸了。 九哥是大陸出身,當然吃狗,(只是近20年來裝着不吃,裝久了也就變得真的不吃,或不多吃了)小的時候,我和弟弟都有過“畫夜床圖”的嗜好,家裡大人聽說冬天吃狗肉會有所療效,所以沒有少吃。後來哥哥參加工作後,在醫學院當技術員,所謂“技術員”就是給準備拿去做實驗的狗打麻藥。那些狗被做完實驗後,有些不但“為祖國偉大的醫療事業做出了貢獻”,連遺體都要“獻身於祖國偉大人民飢餓的肚皮。”而我們弟兄也就沒少沾哥哥“近水樓台”的便宜。 哥哥提回來的,當然不是狗的形狀,而是些已經不通人性了的肉。所以吃了多少也不記得。唯一記得的,是那隻白色可親的“飛虎”,那隻我們兄弟親手養大的密友。在講這段故事之前,還是先插一段我前任太太尤佳利家哈巴狗的故事。 那是五年前,我剛搬到名古屋的時候,我和尤佳利住在一個叫“本山”的地方。每次我們開車出去經過一個獸醫院時,尤佳利總要把臉轉過來避開那醫院。在我再三追問下,她坦白了“我家‘琪兒’就是在這個醫院過世的。”我當時有點後悔不該問人家這種傷心的事。但又十分納悶“琪兒”怎麼會死在獸醫院裡。後來,在尤佳利的歷史照片裡,我發現幾乎所有的全家照都有隻毛烘烘的哈巴狗。才知道原來“琪兒”是那隻哈巴狗的名字。 據說是尤佳利還在讀中學時,她的小妹妹“真理”不知從哪裡找來一隻剛出生的小狗。當時全家反對,在真理妹妹一再強調“絕對我自己一個人來照顧”的許諾下,只好允許“在找到合適的主人之前,暫時寄養。”就那樣,那條幸運的“琪兒”作為家庭一員,“暫時”了十三年。據說開始,小妹妹真理的確花了不少時間照看“琪兒”,但慢慢,責任就開始移交給了尤佳利和大妹妹“美香”。最後,完全歸於了母親。每天要餵飯,洗澡,出去散步。散步時還要帶上塑料袋以防琪兒“隨地方便”。健康的時候還可以,就怕生病。母親對“琪兒”的擔心,有時惹得小妹妹真理都吃醋:“我們做女兒的好像都不如那條狗。”而母親的回答是:“你們是人,哪裡不舒服可以說得出,而琪兒有什麼都講不出,多麼可憐!” 當然,家裡有條“琪兒”一定多了許多樂趣。但是,麻煩也不少。就比如全家人外出旅行,就事先要找到能夠提供照顧“琪兒”的飯店。家裡的桌椅書報被“琪兒”啃得稀爛就是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還有費用,狗食狗用品是當然,最花錢的一次是“琪兒”生病住院動手術,據說花掉60萬日幣。那相當一個普通日本人兩三個月的工資。(折合人民幣有四萬以上)尤佳利家不是什麼大戶,她高中喪父,靠母親一個人帶着三個女兒一條狗,怎麼也說不上富裕。但是,“琪兒也是家裡的一員,病了,就得全家人節省花錢治。” 直到那天,“琪兒”實在不行了,在本山獸醫院過世,享年13歲。聽尤佳利說∶“當我接到醫院裡的電話的時候,震驚得說不出話。那神情嚇壞了公司的同事和上司。等大家知道了是怎麼回事,都表示了極度的理解同情和安慰。我們全家人都從公司請了假,(日本人從公司請假,是除了死了爹或死了狗才有的事)到醫院與琪兒的遺體告別。儀式後,把琪兒安葬在早已買好了的插有墓碑的墓地里。” 需要說明的是,琪兒所受到的待遇,在日本是極為普通,決沒有什麼特殊的意思。 聽了尤佳利的這個故事,如果你對“做日本老婆的丈夫是什麼滋味”沒有體會的話,至少你對“做日本老婆的狗兒是多麼幸運”有所了解了吧! 而我那隻“飛虎”的命運,卻是另一番風味。記得大約是我讀小學四年紀的時候,父親從他“蹲點”(共產黨的幹部派到農村去管理農民)的鄉下回來。他把個小旅行包打開,嘿!跑出條白色的小狗來。我們兄弟都同意我的意見,把那小狗取名為“飛虎”。 從那以後我就忙了。每天到公共食堂或外面找一些肉骨頭來餵飛虎。這樣,飛虎很快就“拒鄰家孩子的排泄於口外”,創造了“狗改不了吃屎”的例外。 飛虎長得很快,不到一年就威武得像頭小馬。每天早上飛虎送我去上學,每次都要等我過了鐵路,等我再三叫它回去,它才肯停住,眼巴巴地看着我消失。而等我下課,老遠一聲喊:“虎來”,飛虎就會揚起那高傲的尾巴,從什麼地方衝出來。 有一次,我在學校受了委屈,便帶着飛虎去找那同學家的狗擺平。結果那狗不堪一擊,兩個回合就敗下陣來。那同學見自己的狗打輸了,氣急敗壞,撿起個石頭就朝我砸來。飛虎見主人受到威脅,便向那同學撲了過去,那石頭不偏不歪,正好落在飛虎的左前腿上。飛虎痛得尖叫,但仍然向那同學撲去,那同學見勢不妙,拔腿就跑。飛虎追了幾步,倒在地上,呻吟着。我一摸,是骨折了,便萬幸起那石頭沒有落在我的眼睛或鼻子上。 在中國,人看病都成問題,哪有什麼獸醫院那一說。自己找點破布幫飛虎包起來,就這樣,飛虎一瘸一瘸,個把月後,開始可以歪歪地跑起來了。那歪歪的體態變成了飛虎的特徵,直到最後。 從那件事以後,學校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了。而飛虎的脾氣卻由此變壞,從過去見生人也搖尾巴亂舔,變得見生人就夾尾巴亂咬。兩年後,飛虎長得高頭大狗,給過路的人添了不少傷疤。鄰家的人建議要敲掉飛虎的四顆犬牙,他們用了許多辦法,把羅卜燒紅丟過去讓飛虎咬,用鐵絲套上犬牙猛拉、、、、、、飛虎很精明,對其他狗有效的所有方法在它身上都失敗了。最後,大人們只好提議叫我把飛虎的口扳開,再讓別人用鉗子夾着它的牙齒拔。我把手伸進飛虎的口裡,飛虎只好把嘴張得大大的,等大人夾住它的牙用力拔時,飛虎痛得“汪汪”叫,但就是不把嘴閉上。這時,我再也忍不住了,推開那大人,讓飛虎跑了。 第二天,又有一個受害者來告狀,母親被逼得下了決心。六塊錢,把飛虎做肉價賣給了三戶鄰家。交了錢,那三戶鄰家的大人就拿起石頭網子追,飛虎被追得到處亂竄,最後筋疲力盡,躲到了我的身後。這時大人們抬來一個籮筐,因怕被咬,示意叫我把飛虎引進筐里。我推了飛虎兩把,飛虎很不樂意。(這是飛虎第一次不服從我的命令)我只好把飛虎抱起來放進籮筐里,飛虎這才放心,睜着雙信賴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直到大人們把蓋子蓋上捆起來。 狗是通人性的。它們的通人性又尤其表現在對主人絕對的忠實和信任。但是,我們家的飛虎那天卻犯了個致命的錯誤,那便是它沒能認識到它當時是生活在一個不通人性,一個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信任的社會。 我的飛虎被大人們抬到鐵路旁邊的小池塘邊,(就是飛虎每天送我上學的那條鐵路旁)那籮筐往水裡一放,我的飛虎一聲也沒吭,只冒出一串串水泡、、、、、、 晚飯的餐桌上,多了一個菜,那便是我飛虎曾被打傷的左前腿內側的那一塊肉、、、、、、 請原諒我不得不把話題轉一轉,轉到兩周前我訪問台灣期間的那頓“最後的晚餐”上。那天我和台灣“優秀文學社”的三位女編輯一起吃飯,總編Michelle突然談起日本人吃活魚,是“多麼的可怕”。而我卻不以為然,並舉例說:“我們華人吃豬肉在回教徒們看來是‘多麼的可怕’,而我們看法國人吃蝸牛,泰國緬甸人吃昆蟲,又是‘多麼的可怕’、、、、、、”說着,我還想起77年我混在共產黨的隊伍里去湘西最貧窮的山區搞推廣良種的工作。那地方的人真的窮得夜不閉門窗,因為他們的家都沒有門窗。大家餓得吃南瓜葉子南瓜花,紅薯葉子紅薯藤,卻不吃滿地亂跳的青蛙。我餓極了,一到晚上,就穿上長褲靴子拿着打蛇棍出去抓青蛙。第二天必有工作隊其他戰友來訪,一起借農民的鍋煮了吃。(有個廣西人,竟然連青蛙皮也吃得津津有味,“多麼的可怕!”)吃完後,我們發現那農民把鍋子拿到池塘里刮了又刮,恨不得要刮掉一層似的。他們一定認為,我們這些城裡的幹部居然連青蛙都吃,是“多麼的可怕!” 由此看來,“吃什麼”,“不吃什麼”,真的只是一種傳統、文化、習慣。 至於我的前任尤佳利家花那麼大一筆錢,(那筆錢可能是祖國許多農民辛勞一輩子也不敢想象的;就是在城市裡,大概也夠一個普通的中國家庭過上十幾年了。而那筆錢如果用在柬埔寨或非洲,甚至可以救出許多孩子的性命。)那麼大一筆錢竟然花在一條小狗,一條很小的狗,一條抓在手裡只有一小把的哈巴狗的身上,是不是值得?我不宜評敘。 另外,吃不吃狗肉,“可以用來衡量一個民族的文明或野蠻的程度”或者是“如同吃不吃別的東西一樣,僅僅只是一個群體的傳統、文化與習慣”,這個問題大家也可以繼續慢慢討論。 但是,我親口吃掉了我的狗,卻是件永遠不可饒恕的事情。我如今只能以“吃了我飛虎的肉,便意味着它永遠活在我的身上”這種自欺的荒謬來聊之慰藉。嗚呼! 九哥於日本200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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