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幾年前在日本時，碰到一位美國的退休建築學教授，聊起當時正打得火熱的布什與麥凱恩之間的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戰。這位教授對於麥凱恩的初勝很不以為然：“你瞧着吧，他肯定敗。一切都事先定好了，總統一定要給布什。告訴你，很久以前，我偶然參加一個共和黨的會議，正好有個叫喬治·布什的人上去講話。我當時從來沒聽到過他的名字。可坐在我身邊的一位大亨拍拍我的肩膀，指指台上說：你看好這個人，他是好樣的，將來準保當總統。我當時覺得那位大亨是在白日做夢。但後來這個布什果然當了總統！如今又輪到他兒子了。”

筆者是美國民主的信徒，對這位左派教授的話當然不信，儘管後來布什如他預言的那樣當選。但是如今的恩龍醜聞，又得逼着筆者重新想想這位教授的話了。

見大勢已去　推得乾乾淨淨

恩龍醜聞爆出後，共和黨的政客和評論家不遺餘力地為布什政府辯護，《每周正論》(Weekly Standard)的保守政治評論家布魯克斯（David Brooks）甚至聲稱，布什政府在這一案中是英雄！恩龍的主席肯尼斯·萊（前稱萊依）在破產前頻頻給財政部打電話，要求營救；但財政部的官員，特別是一個叫費希爾（Peter Fisher）的官員，明明知道這是總統和副總統的朋友來求情，卻能堅持不介入，維護了政府的清廉公正。財長奧尼爾和布什的經濟顧問們也搬出了共和黨的看家哲學，聲稱公司在市場上自生自滅，乃是資本主義運行規則的一部分。政府在這方面的態度是始終如一的。

然而，這一套辯護，在不斷暴露出來的內幕面前顯得越來越軟弱無力。肯尼斯·萊打電話求救時，恩龍早已大勢已去。布什的顧問們並不難計算出這時與恩龍搞在一起會鬧出政治醜聞。事實證明，即使是政府高官，常常也得罪不起像肯尼斯·萊這樣的共和黨衣食父母。比如原來的聯邦能源管理委員會主席小阿舍特（Curtis Ashert Jr.），他一上任，肯尼斯·萊就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如果他能夠向恩龍所持的放鬆能源管制的立場靠近的話，“你就會享有我們長久的支持”。

不料小阿舍特視這一電話為對他個人的侮辱：“我堂堂的政府官員，豈能看你的臉色行事！”結果拒絕改變立場。但是沒過多久，布什就把他撤掉，從老家得州召來了一位受肯尼斯·萊支持的能源管理官員擔任此職。

布什執政僅一年，恩龍的人就被安插到政府的各個部門，乃至直接管理恩龍的政府機構的首腦，都要由肯尼斯·萊親手幫助選定。結果，恩龍從政府支持的經濟振興計劃中拿到2億5400萬的公司稅退款。更荒謬的是，拿到這樣一大筆退稅的大公司，在過去五年裡，竟有四年通過900家海外子公司逃避支付任何所得稅！甚至在與能源無關的幹細胞研究中，恩龍也插了一手。

去年布什宣布聯邦政府不支持幹細胞研究，但不反對科學家運用已有的幹細胞進行研究。這是一個倍受爭議的決定。右翼勢力和宗教組織要求政府反對任何幹細胞的研究；科學界則要求政府積極推動這一研究。知道這一研究能夠幫助治療前總統里根的老年痴呆症的里根夫人，也致信布什，要求他的支持。結果布什作出了這樣一個妥協性的決定。一些頂尖的科學家批評此舉嚴重妨礙了醫學研究的進步。但布什政府竟奇蹟般地獲得了休斯頓的安德森癌症研究中心的門德爾森（John Mendelson）的公開支持，聲稱已有的幹細胞足以維持醫學研究的需要。原來，這位名叫門德爾森的權威人士，是恩龍董事會的成員。他的癌症研究中心，每年從恩龍得到60萬美元的資助。

布什再也無法“直來直去”

面臨恩龍醜聞，布什當然對恩龍無所不在的影響感到不安。在被問及他與肯尼斯·萊的關係時，這位以直來直去著稱的總統也不免躲躲閃閃，甚至說起瞎話來。比如，他稱他與肯尼斯·萊1994年才認識，其實他們倆早在92年就已相識。他還稱肯尼斯·萊在當年他競選州長時支持他的對手、在任州長理查茲，但肯尼斯·萊去年就在電視上說他當時支持的是布什。

這樣故意談化與肯尼斯·萊的關係，當然是為了表明政府不受恩龍利益的影響，不免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而布什政府至今仍然拒絕向國會交出布什、切尼與恩龍聯繫的記錄。惹得一些保守的評論家也大為不滿。如果白宮再抵抗下去，可能會逼着國會與之對決，採取法律訴訟的方式，逼着白宮交出有關文件，那幾乎就是像水門案那樣對白宮進行犯罪調查了。

由切尼領導起草的能源計劃，也招致了猛烈的攻擊，因為這個計劃在放鬆能源管制等方面，完全反映了恩龍的利益。一位民主黨議員具體指出，這一能源計劃至少在17個領域迎合了恩龍在能源政策上的要求，給了恩龍許多好處。去年，就在恩龍破產幾星期前，布什政府還積極介入恩龍和印度政府關於一所合資電站的23億美元的糾紛，希望恩龍在絕境中能拿到這筆錢。11月8日，就在恩龍主席肯尼斯·萊打電話給財政部長奧尼爾求救的當天，切尼還在和印度官員交涉，並轉達了布什就恩龍問題對印度總理的籲求。當然，誠如保守派人士辯稱的那樣，任何政府對本國大公司在海外的經濟糾紛都會積極幫助，但是，這件事至少說明，布什不大可能像他的部長們說的那樣，對恩龍的困境事先一無所知。

恩龍醜聞轉變了美國國內政治論爭的基調，人們對政府與大企業同流合污重新提高了警惕。東亞諸國在看這場大戲時，特別要反省自己的問題，吸取這一官商一體所帶來的商業災難和政治危機。應該說，雖然有這樣的醜聞，美國的政治、經濟制度還是相對比較健全，因此能反應迅速，事後必定會帶來一系列變革，完善制度，即使一屆政府因此垮台，基本的社會穩定也不會動搖。而東亞諸國，特別是剛剛有了股市的中國大陸，在這方面的制度漏洞更多，官商一體的問題更嚴重。與其對美國幸災樂禍，不如及時健全自己的制度，增加商業與政治過程的透明性，特別是留意學習美國對這樣的制度漏洞的補救措施；否則，像恩龍這樣的事情，就可能在未來攪亂中國基本的社會秩序，甚至引起嚴重的政治危機。

（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