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龍、布什家族、阿根廷……　　誰是美國總統？

● 薛涌（紐黑文）

　　恩龍醜聞，使剛剛因反恐怖主義戰爭而認定要緊跟總統布什的美國人糊塗起來：到底誰是美國的總統？肯尼斯·萊，這個不為人知的名字，突然成了媒體注目的中心；原來，我們選出來的總統是為他幹事的！

　　話要從1980年代說起。1988年，阿根廷的公共工程與服務部長泰拉尼奧（Rodolfo Terragno）突然接到美國副總統喬治·布什的兒子小喬治·布什的電話，這位素不相識的外國人竟在電話中以自己家族的名義，向部長施加壓力，要求他把一筆幾億美元的天然氣管道工程項目交給美國的恩龍公司。當時，阿根廷正在考慮建造一條跨越全國的天然氣管線，以從智利進口天然氣。幾家美國公司對此有興趣，恩龍僅是其中之一。但是，主管這一工程的內閣部長泰拉尼奧卻被恩龍在阿根廷的代理弄得老大不高興。

未來總統之子施壓

　　首先，他們要求阿根廷的國營天然氣公司用極低的價格銷售恩龍的天然氣，並且只提供了半頁紙的項目計劃，毫無實際內容，使泰拉尼奧很難對之進行認真的考慮。於是泰拉尼奧讓恩龍的人知道自己的不快，結果引來了布什的電話。

　　據泰拉尼奧回憶，當時老布什正在競選總統，布什在電話里，完全以一個未來美國總統之子的口氣在說話，施加了巨大的壓力。這通電話之後，美國駐阿根廷大使吉爾德雷德（Theodore Gildred），一位由里根任命的加州富有企業家，也突然造訪。這位大使過去一向對阿根廷政府施加壓力，要求把工程合同交給美國的公司。但是這次這位大使大人的表現則有些微妙的不同。雖然幾家參與競爭的同是美國公司，但大使不失時機地指出：恩龍受到布什的支持。泰拉尼奧作為一個有經驗的政客當然知道這裡面的奧秘。他事後指出：“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信息：干布什要你幹的事，這將有利於兩國關係。”

　　可惜，泰拉尼奧對恩龍說了“不”，他所服務的阿方辛政府，一年後就下了台。阿根廷新上台的繼任總統梅嫩是布什總統的好友，他的政府很快就同意了恩龍的計劃。在他的就職儀式之後，布什的另一個兒子奈爾·布什(Neil Bush)就和這位新總統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一起打高爾夫球，頗引起媒體的注意。阿根廷的議員們抱怨說梅嫩總統在沒有進行經濟可行性研究之後，就批准了恩龍的計劃。1987年，奈爾·布什在阿根廷為自己的石油公司建立了一個子公司，生意自然可想而知。後來包括泰拉尼奧在內的阿根廷議員質問梅嫩總統是否知道小喬治·布什企圖用他爸爸的名義在阿根廷大撈一筆，梅嫩總統遲遲不答。

恩龍是主要資助者

　　恩龍的老闆肯尼斯·萊是老布什的老朋友和其政治生涯的主要資助者。1992年老布什競選失利，閣僚們跟着失業，恩龍馬上把他的國務卿貝克和商務部長莫斯巴赫爾（Robert Mosbacher)聘為恩龍的顧問，領得豐厚的工資。

　　1993年，老布什為慶祝海灣戰爭的勝利訪問科威特，已為恩龍所雇的貝克和莫斯巴赫爾自然也一道前往，向科威特推銷恩龍的項目和產品。通過貝克的安排，恩龍在重建科威特中大發橫財，迅速上升為勢可敵國的環球能源業巨頭，並與蜆殼集團等大公司一道，在印度、印尼、土耳其、波蘭、意大利等二十多個國家，贏得了大筆的天然氣管道和發電站的合同。貝克和肯尼斯·萊還安排前蘇聯的領導人戈爾巴喬夫和謝瓦爾德納澤接受由設在休斯頓的萊斯大學(Rice University)貝克公共政策研究所授予的“恩龍獎”，表彰他們優異的公共服務。據說這一安排與當今的阿富汗戰爭一樣，都與恩龍為贏得俄國、阿塞拜疆、哈薩克斯坦在發展石油和天然氣方面的合作有關。

　　等老布什退役後，布什成為恩龍的首選代理人。1994年布什競選得克薩斯州州長，恩龍以各種方式捐助至少10萬美元，但當時布什卻聲稱自己是個不靠家族關係而靠個人奮鬥起家的生意人。2000年大選時，恩龍對布什的捐助據估計達二億美元之巨。布什乘着恩龍的飛機，週遊全國進行競選。到了年底佛羅里達的計票戰中，恩龍又派出自己的王牌律師、即貝克親臨督戰。後來果然贏得了最高法院的支持，把布什推進白宮。至於最高法院的法官們與布什家族的長期關係，需另文介紹。這裡要指出的是，副總統切尼本來也是能源界的CEO，與肯尼斯·萊交往甚深。為制定國家能源計劃，切尼與恩龍的人頻頻聚謀於密室。論者指出副總統講的常常是肯尼斯·萊要他說的話。

官商一家封閉循環

　　這官商合一的裙帶關係並不僅限於恩龍。據《紐約時報》報道，老布什和貝克還在卡萊爾集團（Carlyle Group）領工資。卡萊爾集團是一個以華盛頓為基地的軍工巨頭，由前國防部長卡盧奇（Frank Carlucci）領導，並從美國陸軍那裡贏得了200億美元的軍火合同。令人吃驚的是，在九一一之前，本拉登家族也在這一企業大量投資，引起人們的憤怒。

　　美國的政客常常是“商而優則仕，仕而優則商”，或者官商聯姻，“一家兩制”；像得州的兩個共和黨參議員，其配偶全是恩龍的高層領導。而在聯邦政府任國務卿、國防部長等職的人，退役後就變成跨國公司求之若渴的人才。像切尼出了國防部就當上CEO，CEO一卸任又成了副總統，以國家之威為恩龍的生意和外國政府討價還價，在競選時還說自己的生意與政府毫無關係，實在不知是在自欺還是在欺人。既使是克林頓的國防部長科恩，卸任後也立即成立了諮詢公司。官商之間如此封閉循環，也難怪會出恩龍這等醜聞了。

　　如今，恩龍垮了。阿根廷的經濟也幾乎與之同步崩潰。這看起來是巧合，其實兩者之間，也絕非全無聯繫。阿根廷經濟固然有自身的制度性缺失，但不假思索地敞開國門讓恩龍這樣的跨國公司在自己的土地上竭澤而魚，也是其經濟崩潰的原因之一。

　　亞洲的中文媒體對恩龍案明顯反應冷談、興趣不足，仿佛覺得這只是美國國內的一台大戲，與我們無關。美國媒體則集中於恩龍對美國社會的影響，不太意識到這種國際資本主義的腐敗，對第三世界的傷害。

　　從東亞的角度看，恩龍就像個傳染病，說來就來。而如今的國際氣候，特別適合這一病毒的擴散。第一、現在正處於全球化的進程之中，特別是中國加入WTO，類似恩龍這樣的大資本勢將“入主中原”；第二、阿富汗戰爭後美國獨大，各國都在爭奪當美國的朋友的權利，特別是台海兩岸，更是會以取悅美國大公司來改善與美國的關係，類似恩龍這樣的有政府背景的企業更會乘虛而入；從阿根廷的例子看，現任總統布什正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第三、如今世界經濟以美國為一枝獨秀，各國也爭先恐後地學習美國的經驗，難免求道心切而不加分析，引入這種官商勾結的“美麗的資本主義”，與本國固有的腐敗“相得益彰”。因此，我們不如乘這次恩龍醜聞，接受資本主義的“再教育”，以後與美國打交道時，也會變得成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