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堅合眾國＝安龍合眾國？

作者: 薛涌

　　安龍醜聞曝光後，《紐約時報》的專欄作家裡奇給美國起了個新名字：安龍 合眾國（ＴｈｅＵｎｉｔｅｄＳｔａｔｅｓｏｆＥｎｒｏｎ），諷刺政府完全代 表了大企業的利益。不管這次的安龍案會不會搞到布什本人頭上，共和黨所信奉 的自由放任的經濟政策都將因此面臨嚴峻的挑戰，而共和黨的經濟、政治理念與 富豪們的既得利益之間的關係，也將受到更嚴格的檢驗。

　　未來總統之子施壓

　　１９８８年，阿根廷的公共工程與服務部長泰拉尼奧突然接到美國副總統喬 治·布什的兒子小喬治·布什的電話，這位素不相識的外國人竟在電話中以自己 家族的名義，向部長施加壓力，要求他把一筆幾億美元的天然氣管道工程項目交 給美國的安龍公司。當時，阿根廷正在考慮建造一條跨越全國的天然氣管線，以 從智利進口天然氣。幾家美國公司對此有興趣，安龍僅是其中之一。但是，主管 這一工程的內閣部長泰拉尼奧卻被安龍在阿根廷的代理弄得老大不高興。

　　首先，他們要求阿根廷的國營天然氣公司用極低的價格銷售安龍的天然氣， 並且只提供了半頁紙的項目計劃，毫無實際內容，使泰拉尼奧很難對之進行認真 的考慮。於是泰拉尼奧讓安龍的人知道自己的不快，結果引來了布什的電話。

　　據泰拉尼奧回憶，當時老布什正在競選總統，布什在電話里，完全以一個未 來美國總統之子的口氣在說話，施加了巨大的壓力。這通電話之後，美國駐阿根 廷大使吉爾德雷德、一位由里根任命的加州富有企業家，也突然造訪。這位大使 過去一向對阿根廷政府施加壓力，要求把工程合同交給美國的公司。但是這次這 位大使大人的表現則有些微妙的不同。雖然幾家參與競爭的同是美國公司，但大 使不失時機地指出：安龍受到布什的支持。泰拉尼奧作為一個有經驗的政客當然 知道這裡面的奧秘。他事後指出：“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信息：干布什要你干的 事，這將有利於兩國關係。”

　　官商一家封閉循環

　　共和黨向來有親企業界的傾向。當年艾森豪威爾總統就說：“對美國人而言， 最大的事情就是做生意。”他在１９６２年甚至自豪地把共和黨叫作“做生意的 政黨”。他的國防部長、前通用汽車公司總裁威爾森說得更露骨：“凡是對通用 汽車公司有利的，就是對美國有利。”當年老布什在１９９２年促成通過能源法 案，迫使動力公司用安龍的電力，安龍的老闆萊因此頌揚他是“能源總統”。１ ９９３年老布什帶着前閣僚去科威特慶功，前國務卿貝克等人從腐敗的科威特王 庭為安龍大攬生意，引來了海灣戰爭總指揮施瓦茨科夫的尖銳批評。這位將軍自 己把科威特政府送上門來的幾百萬美元的優惠生意推掉，豪邁地說：“我代表的 是５４萬美軍士兵，不是私人公司。他們為國在科威特出生入死，我決不用他們 的犧牲養肥自己。”然而，布什上台後，還是完全繼承了共和黨和其老父的衣缽。 他一向以他作為一個得州的石油商而自豪。他的白宮新聞發言人弗萊舍稱：“攻 擊企業對一個國家沒有好處。我們都從增長中受益。”

　　這官商合一的裙帶關係並不僅限於安龍。據《紐約時報》報道，老布什和貝 克還在卡萊爾集團領工資。卡萊爾集團是一個以華盛頓為基地的軍工巨頭，由前 國防部長卡盧奇領導，並從美國陸軍那裡贏得了２００億美元的軍火合同。令人 吃驚的是，在“９·１１”之前，本·拉登家族也在這一企業大量投資，引起人 們的憤怒。

　　美國的政客常常是“商而優則仕，仕而優則商”，或者官商聯姻，“一家兩 制”，像得州的兩個共和黨參議員，其配偶全是安龍的高層領導。而在聯邦政府 任國務卿、國防部長等職的人，退役後就變成跨國公司求之若渴的人才。像切尼 出了國防部就當上ＣＥＯ，ＣＥＯ一卸任又成了副總統，以國家之威為安龍的生 意和外國政府討價還價，在競選時還說自己的生意與政府毫無關係，實在不知是 在自欺還是在欺人。即使是克林頓的國防部長科恩，卸任後也立即成立了諮詢公 司。官商之間如此封閉循環，也難怪會出安龍這等醜聞了。

　　再看布什的幾位重臣：財長奧尼爾是美國鋁業公司的董事長，國防部長拉姆 斯菲爾德是一家藥品公司的總裁，白宮閣僚長卡德是美國汽車生產聯合會的主席 和總裁、通用汽車公司負責與政府關係的副總裁，商務部長埃文斯是得州的石油 與天然氣公司的總裁。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們都要以權謀私。相反，布什的富翁 閣僚們，必須要作出巨大的經濟犧牲才可能出任政府職位。因為美國政府官員的 薪金甚薄，不是為了公眾利益，這些人是不會跑到政府中來的。

　　比如，當切尼打電話給奧尼爾讓他出任財長時，奧尼爾一百個不願意。別的 不說，到政府里當部長，他個人的經濟損失估計就有２．５億美元。他自己不在 乎，因為他擁有的錢一輩子也花不完。但他不得不把孩子們召集到一起，問他們 在乎不在乎，因為“這是你們的錢”。等孩子也說不在乎後（大概他們一輩子也 用不完老父的錢），奧尼爾才肯接任。比起一定要靠“養廉銀”式的高薪才能維 持政府的清廉社會，美國人這種為公共服務的精神實在讓人望塵莫及。

　　有着“救世主”的優越感

　　但是，話說回來，正是由於這些背景相同的富翁犧牲了巨大的個人利益進入 政府，他們有着“救世主”式的道德優越感，並且認為美國的救星是那些和他們 一樣的企業界精英。於是他們認為只能通過滿足企業界的利益來振興美國。美國 商會主席多諾霍頗為得意地說：“布什拿了哈佛的商業管理碩士，自己搞過經營 ；他手下許多人也都是當年給人家發工資的老闆。他們在本能上理解企業界的需 要。”克林頓政府的前白宮閣僚長羅迪斯達則尖銳地指出：“如今公眾已有了很 深的印象：布什是在為公司的董事們而戰，並不是為那些坐在計算機前或在其他 場所工作的人們而戰。當經濟一疲軟，人們就再也不會有‘他在為我們而戰’的 想法了。”

　　這次安龍的倒閉，就像是當年的泰坦尼克號撞上了冰山。所不同的是，當年 那個疏忽大意的船長，指揮所有乘客和船員逃生，自己以身殉職。如今的安龍則 像是船長向乘客宣布平安無事，然後自己乘救生艇逃生。美國是個最信任富人的 社會之一，然而經此一難，普通的美國人很難再相信自己可以拽着富人的褲腿升 上天堂。這種覺得自己被富人出賣的感覺，也正是民主黨在“９·１１”後向布 什全面反攻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