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從朋友處借得一本林達所著《總統是靠不住的》書。該書為林達另一著作《歷史深處的憂慮—近距離看美國》的姊妹篇。作者以書信的形式以“美國總統是什麼？”這樣一個問題開始，用一連串的故事，層層鋪排出美國政治法律制度的基本原理和操作細節，使讀者更深刻地了解了美國是如何在自己的制度系統中通過“平衡和制約”去實施對權力的監督和限制。說來也許你不信，這一套行之有效的機制竟是緣於一台收銀機的發明。

一百多年以前，在以現金交易為主的商業活動中，略具規模的店鋪都雇有店員，他們每時每刻都在和現金打交道。每一個店鋪都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錢箱裡的零錢不夠了，雇員掏出自己的錢先墊上，然後再從錢箱裡找回。當一個雇員從錢箱向自己的錢包取回錢的時候，誰也不能否認，他面對的真是一個誘惑。自然，有意志薄弱者經不住誘惑而“下水”。為此，各地的店主們頗傷腦筋。

後來，在南北戰爭後不久，俄亥俄州一位雜貨店老闆的兒子詹姆斯在自己開咖啡館時，也深為上述困擾所苦。是輪船上記錄螺旋漿轉動的一個機器給了他啟發，他設計了一架能夠把每一筆交易結果顯示出來的機器，夥計和顧客都能看到顯示結果。這樣一來，店員原有的小偷小摸的衝動就給打消了不少。後來，新專利的擁有者，又對收銀機作了關鍵性的改進。在收銀機上設計了一個附有自動鎖的放現金的抽屜，還有一個鈴。夥計把每樣東西的價格和數量打進去，機器自動相加得出總數，再把顧客遞上的現金打入，機器自動計算找零，整個過程都顯示出來。雙方無異，一按鍵，隨着一聲脆鈴，現金抽屜就自動彈了出來。如果你沒按規矩做，那麼現金抽屜是想打也打不開的。機器把每筆交易的全過程都記錄在紙帶上。有收銀機機制、顧客監督、店主複查三關，你還怎麼可能小偷小摸而不被發現呢？

收銀機的意義就在於，人總是會犯錯誤的，人可以是不可靠的。但有了收銀機之後，“人”的品質與素質，都不必再由雇主去操心，因為這一切都在收銀機機制的監督控制之下，也就是說，是一種機制保障了員工的工作質量，保障了對不可靠行為的監督和控制。這是典型的西方文化積澱而成的思維定勢，與我們洋洋灑灑幾千年的東方文明迥然不同。

我們在預防和處理不規範的人和事上，不是從技術的角度去設計、健全一套完善的機制，從源頭上解決問題，而總是寄希望於人人“性本善”，寄希望於人的道德和自覺自律。

我以為美國人防賊的思路值得我們借鑑。美國人是最自由散漫的，從不信奉什麼“主義”、“教條”，也從來不搞“客里空”那一套，而是直直地從實際走向實際。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放在眼前唾手可得的現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那麼常常有意志薄弱的人抵擋不住這樣的誘惑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換句話說，這種過錯不在人而在於機制，只有機制才能解決人的不可靠性。也許，用美國的政治法律來觀看我們的幹部任用和對於貪污腐敗的懲治機制有大炮打蚊子之嫌，但人們別忘了，美國政治法律制度的設計靈感，恰恰來源於店鋪雇員所使用的小小一台收銀機。

在他們看來，總統與雇員一樣也是人，既然是人，人總是會犯錯誤的，也可以是靠不住的。因此，他們就在監督制約機制上下功夫，事實說明，他們找對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