畝產萬斤學，真的需要後來人――答汗青先生

林思雲

這裡首先感謝汗青先生的賜文。讀了先生的《畝產萬斤學自有後來人》，我覺得真是再有必要談談中國的精神問題，

文革以前，中國有不少鼓舞人心的豪言壯語，畝產萬斤糧，超英趕美，我覺得那是中國人最有自信心，最有挑戰者心態的年代。我不認為“畝產萬斤糧”的口號有什麼錯，把“畝產萬斤”定為我們的奮鬥目標，今年不行，明年繼續干；明年不行，後年繼續干；子子孫孫沒有窮盡，我相信我們總有一天會實現“畝產萬斤糧”這個夢想。“畝產萬斤學”的思想本身不是錯誤，錯的是“造假”，本來沒有實現“畝產萬斤”，用造假的方法搞欺騙，這才是大躍進失敗的最大原因。

為了說明人的精神因素，即挑戰者心態的重要性，我們不妨對比一下中國和日本企業的賺錢方式。

中國企業賺錢是靠廉價的勞動力和資源，進行簡單的生產和組裝，依靠產品的價格優勢薄利多銷賺錢；日本企業賺錢是靠高技術，製造別人造不出來的高級品，靠高質高價的高技術賺錢。一說起日本的高技術，很多人就認為日本有高技術是“理所當然”，卻不想一想這些高技術是怎樣搞出來的。

拿現在熱銷的液晶電視來說吧，對液晶技術貢獻最大的是日本夏普公司。在20多年前，液晶顯示技術就是液晶電子手錶，計算器上面的黑白液晶顯示板。那時如果有人說用液晶來做大屏幕彩色電視機，很多人都會認為這是異想天開的笑話。但是夏普公司沒有把它當作笑話，而是把它作為一個奮鬥目標，投入巨資，準備用20年的時間來實現這個夢想。

從那時的黑白液晶顯示板，到現在的液晶彩電，需要克服的技術難關極多，誰都不敢保證液晶彩電真的能夠做出來。如果液晶彩電做不出來，夏普公司投入的巨額研究經費就打水瓢了。而且夏普是一個自負盈虧的民營企業，巨額研究經費血本無歸的話，公司就有破產的可能。

在其他公司都在懷疑液晶彩電的可能性，對液晶技術持懷疑態度的情況下，夏普公司的決策人拍板決定，投入巨資搞液晶研究。按照當時專家學者的預測，20年內液晶電視研製成功的可能性，連1％都不到，但夏普公司的決策人做出了投資液晶的冒險膽大決定。他們下決心搞液晶靠的不是什麼科學的決策，而靠的僅僅是挑戰者的冒險精神和自信心。

一項高技術的開發，至少也要20多年才能成功。如果企業的領導人沒有強烈的挑戰者精神和自信心，是不可能做出這樣膽大冒險的決定的。現在市面上賣的日本造數碼相機，液晶電視，DVD刻錄機等高技術產品，製造商都是在20多年前就開始投資研究這項技術了。也就是說高技術是今天播下種子，20年後才能結果。

一個中國的私營公司，它敢冒着破產的危險，投入巨資開發20年後才有可能賺錢的技術嗎？現在似乎還沒有聽說有一家中國作出這樣的挑戰。這倒不是中國公司沒有錢，因為他們引進外國生產線時根本不怕投資。但中國公司寧可把投資放在買外國的生產線上，而不願意投資在自己搞研究開發上。這個原因是顯然的：投資買外國的生產線肯定能夠賺錢，風險較小；而自己搞研究開發誰也不能保證成功，風險很大。

日本企業家有挑戰者精神，敢於冒險開發20年後才會結果的高技術；而中國企業家缺乏挑戰者精神，投資都是放在幾年內就能回收成本的低技術低風險方面。中日企業家的挑戰者精神的差別，也就是決定中日兩國企業性質的分水嶺。日本企業成為高科技企業，中國企業成為低科技企業，這就是精神決定物質的很好例證。

我本人在日本企業工作多年，我感到中國科研人員的素質絕對不比日本科研人員差，如果中國企業敢於冒險，集中一批科研人員和日本搞科技競賽，中國贏日本的可能性也是相當大的。可是中國企業家怕輸，不敢冒險，不敢拼，這就成為阻礙中國企業變成高科技企業的精神內因。因為高科技是買不來的，只能靠自己研究，不敢在高科技上冒險拼賭的企業，永遠不會成為高科技企業。

最後再回到“畝產萬斤學”的話題。我相信如果中國人真的有志氣，有信心，總有一天會創造出畝產萬斤糧的奇蹟。汗青先生難道不相信中國人會創造出畝產萬斤糧的奇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