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本散議三】反“人民當家作主”理論評析

張三一言

（1）“人民當家作主”被專制者糟蹋，並不能證明其本身為錯。

網絡民本論者認為，“人民當家作主”被共產黨糟蹋了，所以“人民當家作主”就不可取。

其說法如下：「宣揚以『人民當家作主』為目標的民主觀論者，主要存在於傳統的共產黨人之中，尤其是他們的領導人，現在也存在於部分所謂的民運人士中。幾十年來傳統共產黨人不斷灌輸『人民民主』觀念，說人民要有『主人翁』的精神。他們還有一大套誰是『人民』，為什麼要有『主人翁』精神，如何才是『主人翁』的理論。但是，一些民運人士，雖也口口聲聲說要『人民當家作主』，說只有真正的民主國家中人民才可能『當家作主』，但是，我們從來沒有聽到他們具體地論述一下，它們的依據是什麼。我曾經多次向張三一言等自稱以啟蒙民主理論為己任的民主戰士請教，但是，從來沒有得到正面的回答。我現在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的原因。」

若我用同樣的話反質，不知民本論會作如何回答：“宣揚以『民本』為目標的民本觀論者，主要存在於傳統的共產黨人之中，尤其是他們的領導人，現在也存在於部分所謂的民本論人士中。幾十年來傳統共產黨人不斷灌輸『為人民服務』觀念，現在更有『三個代表』、『三個貼近』、『新三民主義』之說，極之強調人民要有『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精神。都是『民本』登峰造極之說。他們還有一大套甚麼是『為人民服務』，為什麼要有『為人民服務』精神，如何才是『為人民服務』的理論。但是，一些民本人士，雖也口口聲聲說要『以民為本』，說只有真正的民本民意才能得到體現，但是，我們從來沒有聽到他們具體地論述一下，它們的依據是什麼。”

即然“人民”和“人民當家作主”被人糟蹋了就要廢棄，那麼為甚麼不用同一標準，把被糟蹋得更嚴重的民本拋棄？

其實一個事理應該保留還是拋棄，並不是由它是否被人利用糟蹋而定，而是它本身是不是有價值，是不是有理，是不是正義…例如，正義、和平、愛心等等幾千年來被人利用來行惡罄竹難書，總不能因此就把這些正面價值的東西拋棄吧？名之義被糟蹋後應做的事是“正名清源”而不是“廢名棄義”。

（2）『人民』的要求是時刻在變化並沒有改變民主社會人民當家作主

網絡民主論者提出如下反民主理由：「通過人人滿意的選舉，產生了人人滿意的的人民代表，來為人民料理一切事務。這種情況下，人民能否通過他來達到完全當家作主呢。我認為還是不可能，否則只要選舉一次就能一勞永逸。要經常定期地舉行選舉，就是因為『人民』的要求是時刻在變化的，而且當選人的人品，能力也是時刻地變化着的。所以即使在剛獲得選舉結果的瞬間，可被認為當選代表能代表人民執政的話，這種代表性也如瓊花一現那樣方顯即縱的。人民從法律上說有隨時撤換代表的權力。但是，事實上真要撤換談何容易。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我們不要忘記，這還是以事實上不可能存在的最理想的選舉為前提的。在實際選舉中，『人民』對候選人的產生過程影響力極小，當選人又哪能代表全體民眾的利益執政？其實，當選者只要真能依據主流民意執政達到以民為本，已經是民眾的大幸了，還奢談什麼『人民當家作主』。」

上面這一段有很多失實、扭曲和違反邏輯的話。

其一，“人民當家作主”並不是一定要處於一種“人人滿意”的“完全”當家作主狀態。把不能達到“人人滿意”和不“完全”，視作人民不能當家作主的理據，是一種扭曲。請問：在一個董事會內，當議案或聘請管理人員時也不是經常會出現「人人滿意」情況的。我們是不是就可以以之為理據論斷董事們不能“完全”當家作主，且進一步論斷董事們對其所屬企業不能“當家作主”了？

其二，『人民』的要求是時刻在變化、當選人的人品，能力也是時刻地變化與人民當家作主有何因果關係？董事們的要求是時刻在變化、管理層的人品，能力也是時刻地變化、企業本身也在變化，這些變化與董事局是不是當家作主有甚麼關係？有了這些變化就能證明董事局沒有了當家作主的權力了？

其三，網絡民本論者說：「人民從法律上說有隨時撤換代表的權力。但是，事實上真要撤換談何容易。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我們不要忘記，這還是以事實上不可能存在的最理想的選舉為前提的。」

第一點，這段話在事實判斷上是錯的：不久前南韓才進行罷免總統的實際操作，現在委內瑞拉罷免總統正在前行中。把存在並正在做着的事論斷為“不言自明”的“不可能”的“道理”！太過目中無事實了。

第二點，邏輯上的錯誤。既然是「事實上真要撤換談何容易」，就直接道出有這樣的事實，只是“難做到”吧了；若無這事實存在有必要談「談何容易」嗎？但難做到並不等於“不能做到”！「談何容易」的真實訊息是：這件事是“能，但是難”做到。現在把存在的事實視作不存在，“難而能”＝“不可能”，這邏輯錯誤太明顯了。

其四，對民選代表“代表性”的質疑。這裡可作較詳細的回答。

第一點，因民選民選代表性是可變的，這變包括向正或負方面變。當其向負面變化得太大時，確是可影響到人民當家作主的，但沒有理由就此斷定人民不能當家作主。變化的是量，人民當家作主則是由質決定的，量之變當然會影響到質，但不能因此就視量與質沒有區別。

第二點，網絡民本論者是從「代表性也如曇花一現那樣方顯即縱的」作理據推斷出代表性之短暫或不可能。這「曇花一現」並不是科學的統計結論，只是寫文者的主觀願望，拿主觀意願當作理據，在這種理據下作出人民不能當家作主的結論；極不可信。有甚麼理由說代表的變化只能是像網絡民本論者說的一樣，只能作負面變化？代表性的變化，完全有可能是正面的或者是零變化。在這樣的情況下，用網絡民本論者的推理邏輯是不是也可以作出人民必然當家作主的結論？所以即使是網絡民本論者的「曇花一現」論可以成立，充其量也只能作出人民可能“不能”當家作主，也可能“能”當家作主”的兩可結論；現在作出片面論斷為人民一定不能當家作主就是失實。

第三點，就現實作判斷。比如說，現今世界已有過半國家是民主國家（即網絡民本論者叫做憲政民權的國家）。這些國家按照民主論者認為是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網絡民本論者說不是。其實兩者說法都沒有錯，因為各人所依據的定義標準不同（例如，網絡民本論者用“人人滿意、完全當家作主”作標準，以「曇花一現」作理據），所以結論然不同了；但誰也沒錯。

在這樣的問題上，我沒有爭論的興趣。我想要的只是現在己建成的民主（或叫做憲政民權）制度的國家所體現的那種民主精神：以個人自由和權利為核心精神，以及以這種精神所建立的政治制度。我這個民主地攤小販所販賣的就是這體現這種精神的現成產品。

再清楚地說一次：我的所有理論的目的的最終目的是在中國建立一個具有我相信的上述民主精神的政治制度。（你叫它甚麼名字都無所謂，你說這不是人民當家作主也罷。）

在這裡問一下網絡民本論者，當你們要實現你們的民本時，由“誰”形成這股民本要體現的民意，由誰代表這股民意去向“執政者”要求實施民意？這個誰會不會同樣遇到如下你們提出否定民主的“代表性”問題？請闡述一下你們不用“代表”而實現民本的操作情況？如果你們確實有一套比民主程序好且可操作的實現民本的方法，我理當棄民主取民本。

（3）民眾中有人不樂意參政並不改變民主社會中人民當家作主

網絡民本論者說：「在民權社會中，必定有些人並不想當家作什麼主。根本就不想問政。這些人在民主論者看來就是阻礙他們民主事業的愚氓之民，於是民主論者像一些共產黨人對付這些人那樣，要對他們進行思想教育，要他們關心政治，要他們講政治，逼着人人對民主論者關心的每件事都表態。」

這又是栽贓之詞。

請舉出有或有多少，是主流還是偶然地有民主論者把不問政者視作愚氓之民？請舉出在哪裡，在甚麼事情上發生過民主論者「逼着人人對民主論者關心的每件事都表態」的事件？網絡民本論者用了大量想當然的莫須有“事實”栽贓於對手，並以此作理據進行大批判。

如果我用這話反問民本論者：“在民權社會中，必定有些人並不想什麼民本，根本就不想問政和表達甚麼民本意念。這些人在民本論者看來就是阻礙他們民本事業的愚氓之民，於是民本論者像一些共產黨人對付這些人那樣，要對他們進行思想教育，要他們關心政治，要他們講政治，逼着人人對民本論者關心的每件事都表態。”請問，網絡民本論者如何回答？

（4）網絡民本論要求人們放棄能實現的民主理想，堅持不能實現的網絡民本思想。

網絡民本論者說：「不能實現的理想必須極早拋棄，合理的要求將永遠存在。」

民主在二千年前己實現，現在則是在過半國家中已經或正在實現；但是網絡民主論者卻要硬說它是不能實現的理想，要人們「極早拋棄」！相反，民本在幾千年的專制社會中能得到貫徹的時間，只是鳳毛麟角。按照網絡民主論者的理論，民本凡幾千年在專制社會中從未實現，理應拋棄了；但是，網絡民本論者仍然抱着不放！民本的要求合理但在中國歷史上從未能實現過。請問，民本到底應該「極早拋棄」還是「永遠存在」？只有在民主社會中民本才能得到空前的實現，然而網絡民本論者卻本末倒置，要取消民本賴於實現的民主制度。提倡民本和提倡『仁者愛人』一樣，當然沒有錯，不論在古在今都沒有錯。錯在意圖用民本來取消民主最容易得到貫徹的民主社會。

從這裡看來，我有理由懷疑，提倡民本是假，藉此取消民主是真。

這種以自己的幻想取代現實的理論，是很難取信於人的。

再說「不能實現的理想必須極早拋棄」也欠周全。舉凡徹底完美的真理、和平、自由、善意、愛心、友情、愛情、『仁者愛人』，當然也包括民本，都是「不能實現的理想」（在幾千年的中國歷史中，民本實現了多少？實現過多長時間？），是不是都「必須極早拋棄」？一個理想應否拋棄，主要判斷標準是它自身的是非對錯和利害的考慮。所謂理想，很少是可以完全實現的；大多數是可以追求並接近之。

一個沒有理想的人生存是沒有意義的，一個沒有理想的社會是沒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