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繼續在不確定中掙扎,不少廣東、福建的工廠經營仍然困難,倒閉、搬遷不斷,衍生工人失業、被拖欠工資和遣散費的狀況令人擔憂。早前深圳新安電器有限公司才倒閉,同屬寶安區的“艾禮富電子(深圳)有限公司”也傳出工廠搬遷的消息,事前沒有得到通知的工人對消息感到詫異,並發起了罷工,要求工廠給予補償、補交拖欠的社保和公積金。罷工持續7日,廠方軟硬皆施,更有不明人士進廠衝擊罷工員工。
罷工雖已結束,但引發艾禮富廠工人罷工的起因、艾禮富電子廠方的應對方法,以及罷工過程中勞資間全無溝通協商機制的現狀,值得關注。以至於,搬廠帶來的焦慮仍沒有解決,不少工人指廠方的方案只是“畫大餅”,擔憂秋後算賬之餘,未來因為搬廠帶來的降薪、裁員問題仍縈繞心間。對於工人們來說,由於見不到工會,只能向政府求助。但事實上,艾禮富廠在全球各地的業務還在繼續,廠方完全有實力處理好深圳廠工人問題。但在工會代表缺席的情況下,企業具備的解決問題的經濟能力,無法透過協商機制落地。
CLB發現,以生產汽車傳感器為主的艾禮富的客戶都是國際知名品牌,尤其是奧迪、大眾、BMW這幾個德國汽車品牌。因德國現在已經實施全球供應鏈法律保障人權和勞工權利,CLB早前已去信德國大眾總公司人權專員,指艾禮富作為其供應商,有可能違反了中國法律和德國供應鏈盡職調查法的相關條款。
爆發罷工的企業是位於深圳寶安區恆豐工業城的艾禮富電子(深圳)有限公司,公司主要研發和生產汽車傳感器及電子元器件,在職員工有約1400人。罷工發生在2023年的10月28日,一直持續到11月4日工人們才返回崗位,結束罷工。根據工人在網上的視頻,罷工的起因是早前艾禮富工廠已經把部分生產設備運去河南的工廠,有部分工人的職位被裁。雖然艾禮富有自己的企業工會,但是工人們明顯早前沒有被告知工廠搬遷的消息以及之後的補償方案。所以在罷工首日,便有大量的工人走出生產廠房,在工廠各處等候,要求廠方就搬廠給一個交代。據罷工工人發在網上的視頻透露,罷工第二天一早便有社區和勞動局的人到現場,推動組織了員工與廠方談判。但參與談判的員工卻指談判結果並不如人意。工人的抖音中透露,無論是企業工會還是社區工會都沒有參與到此次的談判中,有參與罷工的工人在回復網友時無奈地說,工會知道此事,但除了過節禮品之外的事情不歸工會管,也有評論說:“工會就是個傳說”。
廠方連發四封通知聲明 宣布成立“護廠隊”
談判沒有達成共識,工人繼續罷工,勞資關係愈發緊張。10月30日(談判後一日,罷工第三日),在工人的視頻中可以看到,有工人站上工廠樓頂,似有跳樓的傾向。同日廠方還發出聲明,再度表示公司沒有搬廠計劃,解釋早前“被騰出的少部分崗位人員”,廠方指將會即時安排到其他車間工作。同時聲明中還提及了工人的罷工舉動,是“有既得利益者在傳導不實內容,煽動員工罷工、阻撓生產”,且指“個別人如果繼續煽風點火,公司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並追訴相關損失賠償”。
在10月31日,即工人們罷工的第四天,工人視頻中可以看到罷工人數沒有減少,同時再有救護車進入工廠範圍,相信是有衝突發生,但具體原因不明。廠方當日亦有聲明,再次解釋沒有搬廠計劃,此前移動設備是為了節省生產面積,搬走的也只是多餘和閒置的設備,承諾之後若再移動設備會提前公布消息,並指“此次遷移因為原領導層信息溝通不暢,造成的誤解向大家致歉。通告中還解釋了廠方租賃期的問題,並承諾公司現有員工福利待遇不下降。這封通知雖然語氣稍溫和,更表示如果工人可以在11月4日回到崗位,除了支付加班費外,還會對每人每日獎勵300元,若11月6日才復工的員工,則照樣發放正常的工資,但是若在11月6日仍然不回崗位的員工,則會按照《員工手冊》處理。同日,廠方還有通知指會成立“護廠隊”,用於負責公司日常安全保障和處理緊急情況。
在11月1日(罷工第5天),工人發出的視頻指“矛盾繼續激化”,在廠方成立“護廠隊”的後一天,似乎有不明人士與工人們發生衝突,工人們高喊“堵路”及“牽手”對抗。在評論中,工人提及“警察來了幾次了”。
在此,中國勞工通訊需要提出的問題是,在有勞動局參與的談判中,為何沒有工會代表工人的利益參與其中?而本應在協商中解決的勞資問題為何一步步加劇至廠方要把正常的“保安員”改組成為“護廠隊”?難道出現糾紛的時候,正常的報警程序不能夠滿足工廠的安保需求嗎?護廠隊在罷工進行中的行為邊界在哪裡?如果護廠隊僅限於民事行為範疇,罷工中緊急成立護廠隊會否徒令勞資對立升級?果然,緊接着我們就看到有不明人士開始衝擊罷工工人,勞資矛盾激化成了肢體對抗。
同日,廠方另一份公告中,艾禮富電子再次指出公司沒有搬廠的計劃,駁斥員工要求的“買斷工齡”(離職補償金)不合理;但同時又指出員工若不願繼續留在工廠,可以辦理離職手續。無論是否留下,工廠都會補交公積金和社保——聲明表示對於“歷史拖欠公積金”,公司6個月內補交;而根據“根據相關法律規定,社保補繳有2年追繳時效”,即工廠只願意為員工補交2年的公積金。該聲明一方面間接承認了公司拖欠工人的社保及公積金的事實,另一方面,視不願意復工為自動離職的做法,則違反了中國的法律規定,公積金和社保補交方案,更涉嫌誤導工人接受低額且不合法的補償。
而及至11月2日,即罷工的第6日,廠方再發一份通知,指“有個別人脅迫員工”,所以延長員工簽署《回崗聲明書》的時間。同日廠方再出《補充通知》,指“簽署回崗聲明的,或發送短信至董事長手機的,僅視為具有上崗意願,需經公司審查,無違法公司規章制度行為,公司同意其才准上崗。逾期視為自動辭職”。到了11月4日,有工人透露罷工已經結束,工人們回到了崗位,嘆未來何去何從。

涉事企業為多間德企供應商
縱觀這約一周的工人罷工,艾禮富廠 無論是在通告中還是在實際行動中都出現了疑似違反中國法律的手段,但搬廠帶來的勞資問題仍沒有解決,工人的利益最終無人維護。CLB在搜索資料過程發現,這間艾禮富廠在全球有4間製造工廠和多家銷售公司,且是諸多亞太、歐美國家的供貨商,僅是汽車(液位)傳感器產品就占全球40%以上的市場份額,無疑是全球供應鏈的一部分。仔細翻查艾禮富的官方網站,發現他給許多不同的品牌供貨,當中更包含BMW、奧迪、大眾等德國品牌。而德國議會早前已經通過了“供應鏈盡職調查法”,相關企業要在其供應鏈中履行人權和環境相關的盡職調查義務。
在艾禮富電子的個案中,工廠的設備被搬走,部分職位被裁減,但是員工對工廠是否要搬遷仍毫不知情,工廠更沒有和工會、工人商量補償方案。與此同時,大部分中國企業的企業工會領導是由公司高層擔任,艾禮富非常有可能也屬於這樣的狀況,那麼在這場風波里,工會很難真的代表工人的利益。且在工人罷工過程中,廠方發放的通知指工人是被“既得利益者”脅迫,這些無疑只讓衝突加劇,並不符合工人、工廠及供貨品牌的利益。另一方面,廠方在罷工過程中曾宣布設立一個“護廠隊”,同時工人也反映指有不明人士毆打恐嚇工人。“護廠隊”的組成為何,授權範圍為何,是否有超出中國民事和私人保安法律範圍的違法行為,這些由於工廠缺乏工會代表,一切均不可知。以上列出種種,或許已經和德國生產鏈盡職調查重的自由結社原則相違背。

另一方面,工廠的通告已經承認欠繳員工的社保及公積金,但未就拖欠時間、金額、涉及員工數量作公布。這和中國的《社會保險法》及《住房公積金管理條例》相違背。更值得注意的是,在工廠的通告中,更有利用信息差企圖誤導工人的內容,這不僅違法,更影響到品牌的利益。
根據中國的《社會保險法》和《住房公積金管理條例》,用人單位均需要在員工入職後30天內開始繳交。就社保而言, 用人單位未按時足額繳納社會保險費的,由社會保險費徵收機構責令其限期繳納或者補足。
另外,若工廠真有搬廠計劃,需要遣散員工,那麼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46、47條,用人單位依法與勞動者解除勞動合同的(如用人單位與員工協商一致解除;經濟性裁員;勞動合同期滿終止等情形),需向勞動者支付經濟補償金。而算法是,按勞動者在該單位工作的年限,每滿一年支付一個月工資的標準向勞動者支付,即“經濟補償金=月工資x補償年限”。工廠通告中指不復工的員工視為自動離職的信息,亦是違法。
德國大眾承諾將調查
在大眾的社會責任聲明中,供應商工廠必須遵守當地的法律。就艾禮富罷工事件及艾禮富管理方在罷工期間所發出的數份聲明和公告,CLB去信大眾德國總公司人權專員,指出艾禮富作為大眾的供應商,其管理方有可能違反了中國法律和德國供應鏈盡責調查法的相關條款,希望大眾展開盡責調查。
大眾回信表示,CLB的介入,可以令公司能夠儘早發現並監管違規行為,從而既能夠防止不利的法律影響和財務損失,更可以加強集團的誠信度。大眾還說,在進一步調查後,將知會CLB此案是否違反德國供應鏈盡責調查法。
CLB致電工廠所在地工會,建議工會也應該去信大眾等工廠客戶,指出艾禮富涉嫌違反中國法律及德國供應鏈盡責調查法,要求大眾展開調查,協助艾禮富改善管理行為。接聽電話的工會工作人員答應會向上級工會領導匯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