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地記得我的小學老師向我們講解為什麼新社會比舊社會好時舉過兩個例子。一是舊社會窮人看不起病。醫院，大夫都是為有錢人服務的。窮人得了病送到醫院沒錢的話是要給踢出來的。二是舊社會窮人讀不起書，面對書聲朗朗的校園只好望洋興嘆。

我沒有在舊社會生活過，所以不知道我的老師是不是在做宣傳。但最近這十幾年來報紙上報道病人因為付不出錢（或身上沒有現錢）被醫院拒收的消息是越來越多了。因此而導致病人死亡的消息也不在少數。報道學費越來越貴，大，中，小學生讀不起書的也越來越多了。報道品削兼優的孩子為了生計而輟學的也已經司空見慣了。其實我是不必看報紙的，每天去乘地鐵時，去購物時那些穿着破衣爛衫，滿臉鼻涕的孩子們總會瞪着一雙雙純真的眼睛圍上來的。

每當此時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時間旅行，或者我正在滑向另一個平行世界。在那個時間或世界裡，並沒有發生過所謂的“翻身”這回事。我受過的免費教育中所教的一切都只是一個神話。

前幾日讀雜書，忽然讀到兩段掌故。

邱吉爾沒當首相前曾訪問美國。由於英國和美國的行車方向正好相反，所以這位未來的大政治家亂穿馬路時被汽車撞暈了。送到醫院時仍然昏迷不醒，多虧醫生醫術高明才轉危為安。我不知道這條舊聞的真實性如何。假設邱吉爾轉生到當代中國，被車撞了，進了某些醫院的急診室，白衣天使們要干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收取押金吧。

另一件事是尼克松訪華前曾與基辛格討論中國的成就。基辛格很鄭重的告訴他：“總統先生，中國人消滅了性病！”我一樣不知道這件事的真偽。但基辛格陳述的卻是我少年時中國的實情！在讀到這條掌故後不久我就又讀到了“娛樂場所實行100%安全套”的新聞。所以我就又很迷惑。看來我的時間旅行既是向後，又是向前的。從這條新聞看，我又從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回到了七十年代的美國了。

少年時很讀了一些書，總想出人頭地。那時覺得“沒有平等的人生，只有平等的機會和起點”這句話很對。也一直就這麼作下來了。然而每次看到那群孩子就忍不住要把他們的起點和我的比較。當然，如果我對自己的結論能誠實面對的話，我大概也就不會每天繞開他們走了。

少年時很喜歡歷史。總想考歷史系。很多同學其實也就考上了。然而老頭子卻非逼着我考電機系不可。如今每到老同學聚會，搶着匯鈔的多半是我們這幫學理工的。看着學歷史的同學的寒酸，我真的很感謝老爸的高瞻遠矚。可是在向老闆賠了一天笑臉，又被下屬拍了一天馬屁後回到家中，卻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懷疑。我記得在我小時，隔壁教歷史的馬老師是常常微笑的。

我這個人是相信統計學的。我一向認為無論哪一個社會人的素質總是呈正態分布的。百分之三到五的人是屬於那種百折不撓，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出人頭地的人。問題是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怎麼辦？

如果教育和醫療不是為這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服務的，而是為了從這百分之九十五的人身上榨取錢財的。那麼這個社會的活力不知道還能保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