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將講到文化大革命的另一個歷史作用，那就是一勞永逸地治了萬歲病。

萬歲病這個詞是我發明的，意思是見到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喊萬歲的毛病，是中國歷史上最高統治者搞個人崇拜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中國歷史上，任何人見到皇帝都高呼，“我皇萬歲萬萬歲！”。這個習慣到近代也一直保留。比如抗日戰爭期間人民就喊蔣總統萬歲，擁共的就喊毛主席萬歲。雖然七屆二中全會規定了中國共產黨不允許在執政後搞個人崇拜，但解放後家裡掛毛主席象，或者劉主席象，以及喊毛主席萬歲劉主席萬歲這樣的事還是保持了下來。

現在，中國社會的這個習慣是徹底地沒有了，絕大多數家庭基本上不買任何領袖象掛在牆上。當然，也決不會再喊什麼鄧小平萬歲，江澤民萬歲或者朱容基萬歲什麼的。這是因為萬歲這個詞幾乎已經被中國社會公認為貶義詞了。

相信如果有人在江澤民在場時喊江澤民萬歲，老江一定會覺得非常刺耳，認為是在罵他或者諷刺他也說不定。

那麼，這個習慣是怎麼改的呢？是毛澤東把它改過來的。手段就是文化大革命中，索性將個人崇拜搞到非常荒謬的地步，搞到瘋狂的地步，這就一步到位一勞永逸地將這個萬歲病徹底地治好了。

如果沒有文革，這個萬歲病會不會治好？我認為不會。在文革前，還是有一個溫和的個人崇拜，一到國慶節也還是有一大批人沖毛澤東喊毛主席萬歲。

如果文革不發生，比如毛澤東在六五年去逝，那麼我認為這種溫和的個人崇拜會延續下來，順理成章地變成劉少奇萬歲，鄧小平萬歲或者江澤民萬歲。因為，萬歲這個詞沒有變成貶義詞的機會。

如果你是文革前的領導人，如果你就是毛澤東，你有沒有任何辦法糾正萬歲病？比如說，下令禁止喊萬歲？這當然不行，因為人民群眾愛喊什麼也有他們的人權，不能說因為喊了某某某萬歲就下獄。表現得很謙虛，勸大家不要喊？

這也沒有用，你越是謙虛人家就越要贊你。所以，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乾脆以毒攻毒，你們不是要崇拜嗎？那好，我就讓你們崇拜個夠。於是在文革中掀起極為狂熱的個人崇拜潮，使得幾乎每個人都到達歇斯底里的瘋狂狀態。於是，家家戶戶掛滿毛主席象，人人手捧紅寶書，掛着毛主席像章，拿着忠字牌，每天搞宗教儀式，早請示晚匯報，各種毛主席的什麼電影膠片像框，什麼石膏象，直到最後銅象越做越大，每個人的講話前面和後面都是“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現在看來，我認為毛澤東當時就是成心地要這麼搞一下，而不是他真的認為自己很偉大。因為正是在個人崇拜最高峰的1967年，他給江青寫的信就已經表示“我要被打得粉碎的，馬克思不是已經被打得粉碎了嗎？物質不滅，粉碎而已”，並稱自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世無英雄，逐使豎子成名”。這說明他自己清醒得很。實際上現在的許多知識分子滿懷對毛的刻骨仇恨努力地將毛澤東打得粉碎粉碎更粉碎時，正是在按照毛澤東的教導去做，是毛澤東預測得很清楚的。因為毛澤東知道，人們的這種狂熱肯定無法持久，早晚會清醒，一清醒他們肯定會覺得自己愚蠢，自己傻。我曾經問過自己的父母：“我當時是個小孩不懂事很正常，怎麼你們也...?”當然就把他們弄得很尷尬，通常的為自己辯護就是當時不那樣沒有辦法，好象當時不是他們自己自願的似的。其實，根本就是大家自願的。如果任何人毛主席像章做得小了一點，毛主席萬歲少喊幾聲，並不會嚴重到蹲監獄的地步。那每一次新的毛主席畫像或者紅寶書一來到城市，新華書店門前立即就排滿了隊。並不是有個什麼黨衛軍拿着槍逼着人們去買紅寶書。在一個大城市的書店門口積極地排隊，也不會有多大機會給自己本單位的領導看見，因此，與拍馬屁求上進也無干。當時的人們就是陷於了瘋狂的崇拜之中。

在毛澤東以後，實際上，在毛澤東去逝前，個人崇拜的狂熱已經停止，在文革的後期，基本上已經不喊毛主席萬歲。在批林批孔運動中，一個重要的論題就是要讓大家相信，是人民創造歷史，奴隸創造歷史，而決不是英雄創造歷史，帝王將相創造歷史，更不是英雄和奴隸共同創造歷史，天才是不存在的，每個人的聰明程度是一樣的。這是毛澤東為去逝後的中國社會作準備。

因此，在毛去逝之後。華國鋒搞了一點個人崇拜，比如他一出現就奏響“交城山，交城水”，結果很快給鄧小平搞下去了。鄧小平已經不敢讓人喊他萬歲了，最多也就是個“小平你好”，或者一首“春天的故事”。江澤民就更不敢搞了。當然，馬屁還是不斷地拍的，這和共產黨的體制有關係，但現在書店裡也買不到什麼領導人的畫像，人民也不愛買。現在的個人崇拜都是比較隱蔽的了。

萬歲病之事，我認為到毛澤東為止，從此中國再沒有“某某某萬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