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玩人喪德 |
| 送交者: ZT布服 2002年02月08日15:46:25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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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服:玩人喪德 作者:布服 中國有多得數不清的聖人賢哲,於是便有了數不清的聖訓格言,“玩物喪志”是其中常被人掛在嘴邊上的一句,小時候被長輩教育,長大後教育小輩,我們聽得最多、用得最多的是這句話。其出處是《尚書·旅獒》篇:“玩人喪德,玩物喪志”,不知為什麼,“玩人喪德”卻很少被提及,可稱“被遺忘的古訓”。 因年代久遠,轉輾變易,《尚書》的許多文字詰屈聱牙、晦澀難明,但這兩句話不會產生太多的歧義,意思簡單明了:把人作為玩物會喪失禮義廉恥,沉溺於身外之物會喪失抱負志向。 “玩物”是種愛好,許多愛好還值得提倡,它可以豐富生活,提高品位,培養情趣,陶冶性情。愛好成癮是嗜好,嗜好成癖頂多算是病態,有害也只傷及自身。現代社會尊重個人的權利,包括個人的愛好選擇,如果本人樂意,哪怕他就是喜歡噬痂逐臭,別人也干涉不得。而對待病人,不僅不應歧視,還應理解、同情甚至予以幫助,即使得的是艾滋病。所以,只要別去覬覦他人的“寶物”而寢食無味、機關算盡、巧取豪奪、謀財害命,“玩物”說不上是惡習、惡性,犯不着去指責非難,更不該趕盡殺絕。 “玩人”則不同。“玩”人者,大多是在某一方面處於強勢(有錢有權),被“玩”者一定是他人,身處弱勢,身不由己,出賣肉體也好,出賣靈魂也罷,雖然被“玩”者表面上看起來自覺自愿,自輕自賤,但那也只是以身飼虎,沒有出路的選擇。“玩人”之法,五花八門,從肉體到精神,輕則戲弄、侮辱,重則奪人性命。“玩人”傷天害理,一無可取之處。 “玩物”能玩出文化,從物質的飲食烹調,到精神的琴棋書畫,中間夾雜古玩器物,草木蟲魚,無物不可玩,無玩不入流,其中不少還可升堂入室,歸入國學、精粹之類。明代的徐霞客“問奇於名山大川”,玩遍大江南北,一部遊記給中國的山水增色;南宋宰相賈似道玩蟋蟀玩出了一部《促織經》,雖於國事無補,但也多少有利於昆蟲學的發展。 那麼“玩人”能玩出文化來嗎?中國人聰明蓋世,俊秀輩出,幾千年世代傳承,青勝於藍,“玩人”文化自然也不同凡響,卓然傲世,如小腳文化、辮子文化、太監文化、厚黑學、羅織經、拍馬術,等等等等,在世界文化之林綻放出詭異不群的奇葩。 比如“玩”女人。在家玩妻玩妾玩丫頭,上蒸下奸帶扒灰,在外玩妓玩娼玩淑女,道姑梵尼加相公(是男的)。位至帝王之尊則有嬪妃如雲,宮女無數,“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杜牧《阿房宮賦》)。舞有《霓裳羽衣曲》,歌有《玉樹後庭花》。細腰捧心、環肥燕瘦尚不過癮,於是有了中國性變態的極致——“小腳”文化。 “足戀”和“鞋戀”本來就是中國文化人解不脫的“情結”,曹植、陶潛、謝靈運、李白、杜甫、杜牧、李商隱等人都有歌足、詠鞋的詩賦,如“屐上足如霜,不着鴉頭襪”(李白《越女詩》)之類。“纏足”源於何時尚無定論,一般認為大約起自南唐,據元代陶宗儀在《輟耕錄》中記載,李後主有個寵妃,名叫窅娘,窈窕纖麗,能歌善舞,李煜命作高六尺的金蓮台,飾以珠寶,令窅娘以帛纏足成新月形,穿上素襪舞於蓮台,迴旋有凌雲之態。 此後一千多年,上起皇親國戚,下至販夫走卒,圍繞着女人的“三寸金蓮”,如蠅逐臭,如蟻附膻,意亂心迷,醜態百出。如明代的唐寅(就是那個因“三笑點秋香”而成香餑餑的江南才子唐伯虎)寫過一首《詠纖足俳歌》:“第一嬌娃,金蓮最佳,看鳳頭一對堪夸。新荷脫瓣月生芽,尖瘦幫柔繡滿花。從別後,不見她,雙鳧何日再交加。腰邊摟,肩上架,背兒擎住手兒拿。”傳說遼代趙王耶律乙辛誣陷懿德皇后蕭氏的《十香詞》,全是描寫女子體味的,每首描寫身體的一個方面(發、乳、頰、頸、舌、口、手、足、陰部、肌膚),其第八首云:“鳳靴拋合縫,羅襪卸輕霜。誰將暖白玉,雕出軟鈎香。”清人方絢寫了專著《香蓮品藻》,將小腳分為“三貴”(肥、軟、秀),“五式”(蓮瓣、新月、和弓、竹萌、菱角),“九品”,十八種。無聊、無趣以致無恥到了這等地步。 在中國“金蓮”史上導演了最壯觀一幕的是明末的張獻忠,此獠占據四川後,偶感瘧疾,祈禱許願說:如果痊癒,將以“朝天蠟燭兩盤”貢奉天神。周圍的人聽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此願果然靈驗,張獻忠病好,便叫手下四處搜捕婦女,剁下小腳,堆成兩座小山峰,精心挑選出最小的、品相俱佳的一隻放在頂上,連他自己的妾也因金蓮尺寸達標而遭難。 玩人文化的高層次是玩政治、玩權術。九百多年前(1084年),宋代的司馬光歷時十九年,完成了二百九十四卷、三百七十萬字的《資治通鑑》,總結了時間跨度長達一千三百六十二年(前403-959年)的歷史經驗。2200多年以前,戰國時代的韓非(約前280-233年),著述五十餘篇,十餘萬言,條分縷析,在理論上集其大成,以“人性惡”為其理論的基石,認為人與人(包括父子、夫妻、君臣等)之間只是赤裸裸的利害關係,他把人臣行奸概括為“八術”,即“一曰同床,二曰在旁,三曰父兄,四曰養殃,五曰民萌,六曰流行,七曰威強,八曰四方”(《八奸》),得出結論說:“亂之所生六也:主母、後姬、子姓、弟兄、大臣、顯賢”(《八經》),沒有人可以信賴:“為人主而大信其子,則奸臣得乘於子以成其私,故李兌傳趙王而餓主父。為人主而大信其妻,則奸臣得乘於妻以成其私,故優施傳麗姬,殺申生而立奚齊。夫以妻之近與子之親而猶不可信,則其餘無可信者矣”(《備內》)。韓非將人主用術概括為“七術”、“六微”、“八說”、“八經”之多,如“七術”包括:眾端參觀,必罰明威,信賞盡能,一聽責下,疑詔詭使,挾知而問,倒言反是等(《內儲說上》)。韓非思想的精髓為歷代統治者奉為圭臬,所謂“陽儒陰法”或“儒表法里”,說白了就是:滿口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說來也覺荒誕,給統治者出謀劃策的,大都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文化人,殫思極慮,功莫大焉,按說“肉食者”應該對之寵幸有加才是,但事實卻不盡然。 毛澤東曾把知識分子比喻為附在統治階級之“皮”上的“毛”,他在心底鄙視知識分子,只是嘴上說得有時刻薄、有時客氣。當年孔子遊說列國,在鄭地與弟子們走失離散,有人告訴子貢說:“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子貢找到孔子後據實以告,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孔子當年的形象正是中國知識群體的寫照,累累若喪家之狗,四處覓食,搖尾乞憐,如果有人扔塊骨頭,便自相殘殺而爭食,僥倖有人收留,則甘作玩物、死而後已,雖然偶爾冒出個把鐵骨錚錚的硬漢,既無關大局,自身也難以逃脫“淒悽慘慘戚戚”的下場……。 秦王贏政讀過韓非的著作,欣賞其理論和才智,想方設法,甚至不惜以戰爭相威脅,將他弄到身邊,但丞相李斯唯恐韓非受到重用,竟不顧同門之誼(二人均師從荀子),進讒言說:“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今王欲並諸侯,非終為韓不為秦,此人之情也。”(《史記·李斯列傳》),叫贏政殺掉他以絕後患,贏政開始以為有理,便命令殺掉韓非,李斯立刻給韓非送去毒藥,逼他自盡,韓非請求面見贏政,李斯不允。贏政轉念一想,此舉甚為不妥,“秦王后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秦始皇“焚書坑儒”的一系列破壞文化之舉,與李斯之流的興風作浪、推波助瀾有很大的關係。李斯後來在與太監趙高的爭鬥中一敗塗地,被夷滅三族、腰斬咸陽,實在也是罪有應得。 太監文化雖非中國獨創、獨有,但在中國卻蔚成奇觀,因篇幅所限姑不深論,此處只說十世紀時,在廣州一帶有個史稱“南漢”的劉氏小朝廷,這劉氏一家有點邪門,專門任用宦官,其他人一概不信,傳到劉鋹,更是走火入魔,“謂群臣皆自有家室,顧子孫,不能盡忠,惟宦者親近可任,遂委其政於宦者龔澄樞、陳延壽等,至其群臣有欲用者,皆閹然後用”(《新五代史·南漢世家》),因此專門設立“蠶室”(即閹割手術室),閹工多達百人。有才華謀略可用者,僧道可與交談者,連狀元、進士均不能免,都要先進“蠶室”挨上一刀,然後才能仰沐皇恩浩蕩。南漢的勢力範圍不過六州之地,人口約有百萬,而宦官卻近二萬人,他們占據大小官職,甚至加封三公三師,成名副其實的“太監王朝”。 到上個世紀,“人民大救星”橫空出世,玩人文化發展到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境界,管它什麼黨派、團體、個人,親朋、同志、戰友,地不論南北東西,人不分男女貴賤,均被玩弄於股掌之上,陰謀陽謀,翻雲復雨,人頭與運動齊飛,鮮血共牆壁一色,倫理盡喪,人性泯滅。幸運如我輩者,每念及能苟全而活命,無不舉手加額,自嘆僥倖。 孔子看到陪葬使用的木俑,痛心疾首地說:“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孟子·齊文王上》)孔子心宅仁厚,說出這種咒人的狠話,可見他對“玩人”者深惡痛絕。2500多年後的今天,喜愛甚至鑽研“玩人文化”的,仍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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