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家族傳統精神和湖湘文化對毛澤東成長的影響

　[摘要]　韶山之所以能造就一代偉人毛澤東,既有內因的影響,也有外因的作用,其中以詩書精神、移民精神和從軍精神為主要特徵的家族傳統精神和湖湘文化中的淳樸重義的品格、勇敢尚武的傳統、自強不息的精神、經世致用的風格等對毛澤東的影響不容忽視。

　　[關鍵詞]　毛澤東;家庭傳統精神;湖南文化

　　[中圖分類號]A8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 -8999《2011)03 - 0074 - 04

　　韶山曾經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山村。在中國幅員遼闊的大地上,像這樣普通的山村,可以找出成千上萬個來。然而,上蒼偏偏鍾愛這樣一個普通平凡的山村,讓毛澤東這樣一個影響中國和世界的人物誕生於斯,成長於斯,這不得不讓人產生無數的聯想,期望在無數的尋覓中,能夠發現那麼一點特別的東西。

　　其實,毛澤東誕生在哪裡,有着一定的偶然性,也有一定的必然性。韶山之所以能造就毛澤東這樣的人物,既有內因的影響,也有外因的作用,其中家族傳統精神、湖湘文化的影響不容忽視。

　　一、家族傳統精神的影響

　　韶山毛家鮮明的家族傳統精神,對毛氏家族子弟的成長曾經產生過十分巨大的作用。這種家族傳統精神,歸納起來,大致有三,即:詩書精神、移民精神和從軍精神。

　　1.詩書精神

　　“詩書傳家”是韶山毛氏家族很重要的歷史文化遺傳秘碼。韶山毛氏宗祠門楣上的“注經世業,捧檄家聲”的對聯,反映的就是這個家族的這一歷史文化遺傳。這副對聯包含着兩個韶山毛氏先祖的事跡。

　 　“注經”講的是毛氏先祖毛亨、毛萇的故事。孔子刪定《詩經》後一代代相傳,最後由萄卿傳給了韶山毛氏的先祖毛亨。秦始皇“焚書坑儒”後,毛亨攜帶家眷逃 離魯國,在水草豐美的武垣縣隱姓埋名,定居下來。漢惠帝撤銷“挾書律”後,毛亨才敢光明正大地重新整理《詩經詁訓傳》,並親口傳授給毛萇。當時,河間王劉 德遍求天下“善”書,請毛萇出山,封毛萇為博士,並在都城樂城東面建造日華宮,北面君子館村建招賢館,命毛萇在此講經,傳授弟子。詩經之學仰毛亨之功得以 留傳,後人們稱其為“大毛公”。毛萇得毛亨真傳,世稱其為“小毛公”。今天我們讀到的《詩經》,就是這兩個漢學大儒所注釋的“毛詩”,而毛亨、毛萇的後代 們,幾千年裡無論遷徙何處,從事何種職業,均以祖先“注經”這一榮耀為傲,並以此激勵子孫後代。

　 　“捧檄”講的是東漢時韶山毛氏另一先祖毛義的故事。毛義時居江西廬江,以孝行聞名。南陽張奉慕名來訪,恰好碰到送來府檄,任命毛義為安陽令。毛義急忙稟 告母親,並有點喜形於色的味道。張奉很是看不起他。毛義在母親去世後立即辭官守孝,朝廷多次徵召不從。張奉這才知道毛義當初做官,原來不過是對母親意見的 一種尊重,所體現的是一種孝行。

　　“注經”的故事,表明毛氏家族先祖對中華文化的貢獻。“捧檄”的典故則說明了這個家族崇尚孝道的古老傳統。其中,祖宗注經的歷史所打造的家族詩書與農事互相交融的耕讀傳統,在這個家族中從來沒有中斷過並一直為家族所提倡。

　 　韶山毛氏家族從江西遷徙到雲南,又從雲南輾轉到湖南,數百年來以務農為本,未再出現過毛亨、長萇這樣“大儒”級的人物,但祖先注經的榮耀作為詩書精神傳 統一直在毛氏子孫的血液中遺傳,並成為家族激勵子孫成長的一種精神力量。而事實上,毛家這一分支來到偏僻閉塞的韶山後,儘管世代均以務農為本,但從來沒有 忘卻家族的這一傳統。正因為如此,韶山毛氏家族世代均有不少讀過詩書的子弟,如毛有恭、毛有倫、毛鳳儀、毛風來、毛朝頌、毛朝穎、毛士旭、毛士翅、毛士 藻、毛爾達、毛蘭芳、毛麓鍾、毛簡臣、毛宇居等(毛麓鍾、毛簡臣、毛宇居是毛澤東的塾師),他們或外出謀事成業,或在家一邊務農,一邊開辦私塾,弘揚祖先 倡導和踐行的詩書文化和耕讀傳統。

　　2.移民精神

　　中國文明發源於中原黃河流域,歷經數千年風雨變化,漸漸流傳和輻射於周邊地區。中原文化的流傳和輻射,除了文化自身所具備的傳播能 力和作用外,更依賴於文化擁有者的地理遷徙過程。因此,從理論上講,中原黃河文化的流布,與中國幾千年的人口遷徙有着重要的聯繫,中國目前行政版圖上的諸 多省份,在一定意義上,其實就是移民省份。正是因為歷代移民的遷徙才加速了中原黃河文明在中華大地上的傳播和影響。但是,中國傳統意義上的這種移民文化, 並未成為文化主流,除了個別家族外,移民歷史所鑄就的移民精神,在地區文明發展中的軌跡並不十分明顯。而韶山毛氏家族的移民傳統也許就是個案或特例之一。

　 　韶山毛氏五百年的遷徙過程十分清晰明了。明洪武年間,始祖毛太華因戰亂避居雲南瀾滄衛,並在那裡建立軍功而升任將軍。後因朱元璋“填湖廣”而封地湖南, 定居湘鄉緋紫橋,編為民籍。毛太華故後,其子遷居數十公里外的韶山沖,從此繁衍發展至今。短短五百年間,韶山毛氏經過了江西、雲南、湖南三個巨大的遷徙歷 程,即使在湖南定居後又突然因故遷徙到數十公里外偏遠的韶山山村。從一定程度上說,韶山毛氏家族在五百年裡具有移民家族所獨有的敢於冒險、開拓、吃苦、包 容、開放等典型特徵,而這些移民特徵,最終熔鑄成一種健康向上、積極進取的移民精神。

　　美國前總統里根曾對美國的移民精神十分自豪,說:我們是一個由外來移民組成的國家,我們的國力源於自己的移民傳統和我們歡迎的異鄉僑客。這一點 為其他任何一個國家所不及。有人說,這是典型的美國式驕傲,而我以為,里根的這種驕傲實在是把准了美國文化的脈,不能說是一種虛榮自大,也不能說是一種沾 沾自喜。而韶山毛氏家族在五百年間所形成的移民精神,也如這種美國移民精神一樣,同樣是促成這個家族不斷走向興旺發達的前提和基礎,更是毛澤東成長並脫穎 而出的深厚文化土壤。

　　韶山毛氏家族血液中的移民精神曾經給於了毛澤東以什麼滋養、什麼品質呢?歸納起來,有三個方面:一是敢於冒險的開 拓創新精神。二是敢於白手起家的吃苦耐勞精神。三是對一切新舊事物可以包容兼蓄的開放精神。正是因為具有這些精神品質,少年毛澤東才能不斷衝破現實生活所 編織的種種樊籠,像蛟龍一樣,義無反顧地沖向廣闊無垠、深邃無邊的時代大洋。

　　3.從軍精神

　　韶山毛氏家族的第三個特點 是家族的從軍傳統。韶山毛氏奉毛太華為始祖。毛太華屯邊雲南時因軍功而升任將軍,而且世代承襲。封地湖南,編為民籍時,毛太華僅有大兒子清一、四兒子清四 隨行.而將軍世襲銜則由二兒子清二繼承。來到湖南後的毛太華及其子孫儘管解甲歸田,但從軍的經歷和榮耀仍然激盪着他和子孫後代的靈魂。因此,韶山毛氏家族 與其他封建家族所不同的是,在對待從軍的人生選擇上更具開放性。小農經濟形態下的封建家族,一般恪守着以農事為本的信條,韶山毛家亦不例外,並在毛氏宗祠大廳上高懸着“敦本堂”的大匾。但韶山毛氏不像一般封建家族不接受那種所謂“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和“父母在不遠遊”的桎梏,相反地,不斷鼓勵家族子弟走出去,闖天下,拼前途。

　 　韶山毛氏家族子弟闖天下的方式主要有二:一是有文化者外出謀事,或經商,或到政府任職,或到軍隊當幕僚。二是貧寒子弟沒有多少文化,乾脆投身軍隊,通過 血與火的洗禮,成就一番事業。毛澤東出生前後,家族中的這一風氣依然十分深厚。毛澤東的老師、族兄毛宇居就曾經在蔡鍔手下做過參謀。毛澤東的父親毛順生曾 經因為家貧投奔在江浙一帶領兵的老鄉而當兵吃糧。正是因為有過這段當兵的經歷,不僅使毛順生還清了債務,贖回了典當出去的祖田,而且開闊了眼界,身同感受 了江浙沿海經商致富的文化,從此開始了“農事為本,經商致富”的嶄新人生道路。

　　韶山毛氏家族歷代從軍者的經歷對於家族子弟的成長有着十分重要的影響。這些人在功成名就後解甲歸田,榮歸故里,成為家族子弟學習仿效的榜樣。毛澤東出生後,小小的韶山就有着三個在世的卸職提督(相當於今天的少將),即毛正明、毛有慶、毛恩毅。在毛澤東成長過程中,這些成功者的故事,一直激盪着這位少年的人生成長。

　　二、湖湘文化的影響

　　韶山在地理上屬於湖湘文化的核心地帶,附近幾十公里的湘鄉,曾經造就了湖湘文化中重要的代表人物曾國藩,而曾氏在毛澤東成長過程中的影響是十分巨大的。

　 　曾氏招募鄉勇,舉辦團練,創建湘軍,使不少貧寒的韶山毛家子弟功成名就,榮歸故里,並為韶山毛氏家族編織出一段段輝煌的歷史和驕傲。“無湘不成軍”的佳 話美談中,有着韶山毛家子弟的貢獻和榮耀,這對於毛氏子弟的成長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感召力和影響力。少年毛澤東正是通過湘軍中的韶山先輩事跡逐漸認識和感 受到曾國藩及其影響下的湖湘文化的。

　　毛澤東從韶山老人口傳曾國藩的故事中初步認識曾國藩,從讀曾文正家書、文集等書籍中逐漸了解曾國藩。在長沙省立第一師範時,他開始由衷地敬佩曾國藩,寫下:愚於近人,獨服曾文正。可見,曾氏在毛澤東人生成長軌跡中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曾國藩對毛澤東的影響,從一定意義上說,就是近代中國湖湘文化的影響。湖湘文化的傳統和精神,融人了毛澤東的思想和靈魂。

　　這種影響,許多學者從不同方面對湖湘文化的基本特徵作過十分有益的探索。 有人說,三湘四水的靈動多彩,孕育了激越衝突型的文化思想,表現出對天道無常變化的疑問、適應和反抗精神。移民省的特點蘊藏着吃苦耐勞的品格和頑強拼搏的 精神,這種氣質上接先人楚文化的跳越浪漫,最終形成了近代湖湘文化的激越而有序、篤實而靈動、浪漫而實際的鮮明地域特徵。格物致知,實事求是,嶽麓書院“忠孝節廉”匾上的“實事求是”道勁大字對湘人靈魂不斷激盪,“唯實”的思想路線前後相繼。有人說,湖湘文化是一個多元並存和對立統一的深沉博大體系,即所謂的“廣匯百家,多元包容。民主啟蒙,吐故納新。進步與保守,開放與封閉並存”。

　　其實,湖湘文化對毛澤東的影響最終還要從其個人的思想、個性、品格和精神的特徵為出發點和歸宿。我以為,毛澤東個性、品格和精神中的以下特徵,實際上就是湖湘文化的重要特徵。

　 　淳樸重義的品格。少年毛澤東從韶山沖走進鄰近的湘鄉城,城裡富家子弟一直視其為“土包子進洋學堂”。經過幾十年的奮鬥,中國革命取得勝利,毛澤東個人的 事業和成就也達到最高點。但是,他仍然沒有改變一個鄉下少年的品性,生活上簡單樸素,粗茶淡飯,布衣草鞋,其樂融融。這一點,與第三任妻子江青的小資情調 發生了衝突,江青視其為“土包子”的生活方式,這令毛澤東十分生氣。毛澤東晚年生活遺物,十分普通,每一件平常物品,都隱含着“樸素”的底蘊,這與其擁有 的地位、權力和成就形成鮮明的反差。終其一生,人們不難發現:無論毛澤東在哪裡,無論毛澤東地位、權力如何變化,他一直樂於過那種樸素中不無艱苦的物質生 活,顯示出一個農家子淳樸的本色。我的朋友一清大師曾經多次說,毛澤東給世人的印象,就是鄰家陽台上那位讀書的老頭。當然,這是一位偉大的老頭,就像無數平凡的湖南人那樣,是一位充滿着情義的老頭。無論過了多少年,無論經歷多少事,無論個人際遇發生多大變化,他永遠不忘曾經給予過他關心、關懷和幫助的親友、同學、同事和同志。有人說,重情重義就是湖湘文化的底色。無論是在北京、上海,還是在海外,湖南人也許是中國人中最喜歡定期聚會的群體,人們經常看到的現象是:湖南人喜歡從各個地方不遠萬里,拖家帶口,樂此不疲地參加老鄉會、同學會,為的只是敘敘舊情,話話家常。

　勇敢尚武的傳統。據說左宗棠說過一句話:若道中國果真亡,除非湖南人死光。左宗棠是湘潭人的女婿,是曾國藩最為得意的下屬,也是湖湘文化中的重要 代表人物。左繼曾之後,是清王朝賴以維繫天下不可或缺的力量。中國近代以來,特別是從曾左開始,湖湘文化中的勇敢尚武精神便大有血脈賁張之態,一代代、一 批批湖湘子弟,紛紛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姿態登上中國歷史舞台,演繹着一出出悲壯的救國救民史劇,當然成就最高者便是毛澤東。作為一介書生,毛澤東終生不 喜舞槍弄棍,但面對烽火硝煙刀光劍影,也從來未曾畏怯退縮過。為何能如此?理由十分簡單,因為他與千百萬湖湘子弟一樣,血液里賁張着的是湖湘文化勇敢尚武 的傳統。勇敢無畏,也許是毛澤東人生中最亮麗的基色之一。

　　經世致用的風格。任何一種文化都有基本的思想路線。思想路線最終決定了一個群 體的行為特徵。經世致用的思想,從湖湘文化肇創之時,一直貫穿於浩瀚的湖湘歷史文化長河之中。嶽麓書院大廳高懸着的“忠孝節廉”大匾上高踞的是一塊“實事 求是”的大匾。有人說,這才是湖湘文化最為基本的思想路線。毛澤東一生去過多少次嶽麓書院,我們不得而知。毛澤東有多少次在書院大廳中面對此匾沉思,我們 亦不得而知。但是,我們不必懷疑:當他將這句話重新書寫進延安中央大禮堂的高牆之上時,他的腦海中肯定呈現出的是嶽麓書院古老、厚重、蒼涼的形象。“踏着 人生和社會的實際說話”,一生不行“架空之事”,這是毛澤東一生思想中最為精粹的湖湘文化思想沉澱。而當他將這種思想沉澱應用於軍事時, 無論是東渡日本還是留學歐美的許多國民黨將官,都感受到了一種泰山壓頂的重量。毛澤東的軍事思想,始終貫穿着的就是實事求是的原則。無論是游擊戰中諸如 “敵進我退”的十六字訣,運動戰中的“消滅敵人,保存自己”的主張,還是進攻中的“十大軍事原則”,所體現出的都是“求是”思想,“實用”原則。有人將毛 澤東的軍事思想高度概括為“會跑”二字,實在是簡潔、精練、高明之極。

　　自強不息的精神。堅韌不拔是毛澤東性格中最具魅力的特點。而這種 堅韌的性格,就是湖湘文化中最為強調的自強不息的人生進取精神c面對人生中的艱難困苦,人們因為文化背景、思想底色、性格品質的差異性而表現出不同的態 度、不同的結果。毛澤東從一個農家子,一步一步走上中國歷史風雲際會的大舞台,其間曾經面對的任何一個人生困難,都可能影響和決定他未來的人生走向,而他卻憑藉着湖湘文化中的自強不息精神,克服了一個又一個困難,在每一個人生的十字路口,每次都做出了正確的人生選擇。對於今天一部分年輕人來 說,毛澤東無數的人生艱難選擇有時真的讓他們感到納悶。比如說,當他在大上海國民黨中央執行部里,每月拿着120塊光洋的薪水,與妻兒在甲秀里盡享天倫之 樂時,為何義無反顧地走上了與蔣介石決裂之路?當他榮升國民黨中央代理宣傳部長高官之時,為何毅然拋棄高官厚祿,奮不顧身地走上一條生死未卜的抗爭之路? 當他在中央蘇區面對同志和戰友的誤會不解和政治迫害,甚至遭到死亡威脅時,為何能忍辱負重,潛心蘇區調研,關心民眾生活,思考中國革命的路徑選擇?其實不 難理解,毛澤東的每一次人生選擇,都是建立在其救國救民這一偉大的人生理想之上的,而思想精神層面所依託的正是湖湘文化中不畏艱難困苦自強不息的人生進取 精神。

　　家族傳統精神,湖湘文化的深深烙印,從不同方面錘鍊了毛澤東的品格、精神,從而使他在經歷一次又一次常人無法忍受的實踐磨難之後,能夠堅定不移地走向中國歷史和世界歷史舞台的中央!

　　(責任編輯:裴亮亮)